·黃帝內(nèi)經(jīng)365·
第三章 內(nèi)藏外象
第三節(jié) 藏象結構體系
一、四時五臟陰陽——陰陽藏象(097)
從藏象的功能屬性分析,藏象分為陰陽藏象和五行藏象。這就是《黃帝內(nèi)經(jīng)》提出的“四時五臟陰陽”理論。
四時五臟陰陽理論認為,四時、五臟、陰陽(五行)這三者是共通的。那么,四時與陰陽是什么關系呢?近代醫(yī)家惲樹玨認為,陰陽的本質(zhì)就是一日之晝夜,一年之寒暑。天地間有了晝夜寒暑的變化,才有了生物,沒有晝夜寒暑的變化,決不可能有生物存在,所以《內(nèi)經(jīng)》才有“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的論述。(《群經(jīng)見智錄》)《易·系辭》云,“法象莫大乎天地,變通莫大乎四時。”由此可知,天地間萬事萬物的變化,都依賴于四時寒暑的更迭。
在這里,陰陽成為晝夜寒暑的抽象概念,而藏象陰陽就是把人體藏象系統(tǒng)按概念與物質(zhì)的屬性,概括區(qū)分為陰與陽兩大類,其中“陽”大體是功能性的活動,“陰”則是物質(zhì)性的運動。
我們先來看《內(nèi)經(jīng)》對晝夜陰陽的劃分。
故曰:陰中有陰,陽中有陽。平旦至日中,天之陽,陽中之陽也;日中
至黃昏,天之陽,陽中之陰也;合夜至雞鳴,天之陰,陰中之陰也;雞鳴至
平旦,天之陰,陰中之陽也。
這是以一日來分陰陽,而陰陽之中又有陰陽。先解釋幾個時間概念:平旦,日出地平線叫平旦,一般指天亮日出前后;日中,正午;黃昏,日落前后;合夜,日落后,天色漸暗之時;雞鳴,此指半夜。一晝夜間,白天屬陽,黑夜屬陰;上午(平旦至日中)為陽中之陽,下午(日中至黃昏)為陽中之陰;上半夜(合夜至雞鳴)為陰中之陰,下半夜(雞鳴至平旦)為陰中之陽。
故人亦應之,夫言人之陰陽,則外為陽,內(nèi)為陰。言人身之陰陽,則背
為陽,腹為陰。言人身之臟腑中陰陽,則臟者為陰,腑者為陽。肝心脾肺腎
五臟皆為陰,膽胃大腸小腸膀胱三焦六腑皆為陽。
所以欲知陰中之陰,陽中之陽者,何也?為冬病在陰,夏病在陽,春病
在陰,秋病在陽,皆視其所在,為施針石也。
人則與之相應:以內(nèi)外而論則外為陽,內(nèi)為陰;以腹背而論則背為陽,腹為陰;以臟腑而論則六腑(膽、胃、大腸、小腸、膀胱、三焦)為陽,五臟(肝、心、脾、肺、腎)為陰。
了解人體陰陽之中復有陰陽的道理,是為了更正確地診斷四時疾病。大體上,冬病在陰,夏病在陽,春病在陰,秋病在陽。這樣,就可以根據(jù)疾病的部位施加針刺和砭石治療。
故背為陽,陽中之陽心也;背為陽,陽中之陰肺也;腹為陰,陰中之陰
腎也,陰中之陽肝也;腹為陰,陰中之至陰脾也。此皆陰陽表里,內(nèi)外雌雄,
相輸應也。故以應天之陰陽也。
(以上《素問·金匱真言論第四》2/3)
臟為陰,腑為陽的陰陽分類,主要是針對臟腑功能而言。如果根據(jù)五臟所處的部位,還有另外一種分類法。心肺居于膈上,近于背,背屬陽,故心肺為陽。其中,心為陽中之陽臟,因心氣通于夏,夏屬陽;肺為陽中之陰臟,因肺氣通于秋,秋屬陰。
肝腎居于腹,腹屬陰,故肝腎為陰。其中,肝氣通于春,春屬陽,故肝以陽臟而居陰位,為陰中之陽臟;腎氣通于冬,冬屬陰,故腎以陰臟而居陰位,為陰中之陰臟。脾位于中焦,為五臟之樞,亦居于腹,通于土氣,故為陰中之至陰。
《靈樞·陽陽系日月》篇,運用易學的兩儀四象原理,并結合四時陽陽升降的特征,區(qū)分出五臟的“陽陽太少”:
心為陽中之太陽,肺為陽中之少陰,肝為陰中之少陽,脾為陰中之至陰,
腎為陰中之太陰。
(《靈樞·陽陽系日月第四十一》2/3)
對這段經(jīng)文,我們重點記住太陽、少陽、太陰、少陰“四象”。四象中的太陽是夏天陽氣盛壯的象征,與心的溫煦功能相似;少陰是秋天陽降陰升的象征,與肺的肅降功能相似;太陰是冬天陰氣盛實的象征,萬物蟄伏,與腎的封藏功能相似;少陽是春天陰降陽升的象征,與肝的疏泄功能相似。
“脾為陰中之至陰”:關于“至陰”之“至”的含義,各家注解不一。一解為“極致”,即脾為陰之極致,程度上甚于陰中之太陰的腎,這顯然與經(jīng)旨不符。一作“始至”、“到達”解,理由之一,脾應長夏,處在夏秋之交,正是由陽入陰之時,即由陽“達于”陰;其二,脾居中州,寄旺于四季之末,“常以四時長四臟”,脾又主運化,是人體氣機運行的樞紐,從這個意義上來說,“至”又有周至、往復轉運之意;其三,在六經(jīng)排列中,三陽經(jīng)之后是三陰經(jīng),足太陰脾經(jīng)位于三陰經(jīng)之始,含有“始至于陰”的意思。(《黃帝內(nèi)經(jīng)研究大成》)
那么,五臟之氣如何與四時之氣相通應呢?我們來看《素問·六節(jié)藏象論》的表述:
帝曰:臟象何如?岐伯曰:心者生之本,神之處也;其華在面,其充在
血脈,為陽中之太陽,通于夏氣。
“藏象”一詞,在《內(nèi)經(jīng)》中僅見于本篇。所謂藏象,即“藏之于內(nèi),象之于外”。五臟六腑藏在人體內(nèi)部,我們不得而見,但可根據(jù)它們表露在外的征象,推測臟腑的功能變化。這段話可以看做藏象學說的綱領。
心是生命存亡的根本。心屬陽,陽主生,所以心為生生之本?!吧裰幰病?,原作“神之變也”,神即“十二官”一節(jié)中“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的那個“神”,聰明睿智都由心變化而出,故神藏于心?!捌淙A在面”:又叫“所榮在面”。華,本義是花,引申義是光華、榮華。花是植物生長旺盛的展現(xiàn),心的功能活動展現(xiàn)于外,就在于面部的光澤。心屬陽,而頭為諸陽之會;面部血脈豐富,而心主血脈,故其華在面。又因為心在色為赤,故面部色澤以紅潤為正?!捌涑湓谘}”:充,充滿、充足、充養(yǎng);心有滋養(yǎng)血脈,使血脈充盈的作用。心為陽中之太陽,與夏時之氣相通,也即通于火氣。
肺者,氣之本,魄之處也;其華在毛,其充在皮,為陽中之太陰,通于
秋氣。
肺主一身之氣,故肺為氣之本。肺藏魄,故肺是魄的居所。皮腠毛孔(玄府)是氣出入的通道,所以肺主一身之表,故其華在毛,其充在皮。肺在色為白,故毛以晶亮為正,皮膚以黃白為正。肺屬陰,為陽中之太陰,陽是因為肺與心同居于胸,“太陰”的意思是因為肺在十二經(jīng)為手太陰經(jīng),按五臟功能,肺應為少陰(《靈樞·陰陽系日月》“肺為陽中之少陰”)。肺與秋氣相通,也即通于金氣。
腎者主蟄,封藏之本,精之處也;其華在發(fā),其充在骨,為陰中之少陰,
通于冬氣。
腎為胃之關,開竅于二陰并約束之;腎之精宜固藏,忌妄泄,故腎為蟄伏封藏之本。蟄,伏藏;封藏,固守上下關而閉藏。腎藏精,故腎為精之處。發(fā)為血之余,腎精充足則血旺,血旺則發(fā)盛,故其華在發(fā)。腎在色為黑,故發(fā)以黑亮為正。腎主骨髓,腎精生髓,故其充在骨。腎屬陰,為陰中之少陰。腎在十二經(jīng)脈為少陰,按五臟功能應為太陰(《靈樞·陰陽系日月》“腎為陰中之太陰”)。腎與冬氣相通,也即通于水氣。
肝者,罷極之本,魂之居也;其華在爪,其充在筋,以生血氣,其味酸,
其色蒼,此為陽中之少陽,通于春氣。
“肝者罷極之本”:罷極一詞,眾說不一。一說,罷極當作“四極”,如《素問·湯液醪醴論》有言四肢為四極,而肝主筋,故為四極之本(日·丹波元堅《素問紹識》)。一說罷乃“羆”之省字,取熊羆任勞之義(清·高世栻《素問直解》)。一說,罷(罷)字當是“能”字之誤,而“能”音義通“耐”,即耐受疲勞的意思(李今庸《讀古醫(yī)書隨筆》)?!饵S帝內(nèi)經(jīng)研究大成》認為,本文既論“五臟之本”,應主要從肝的生理功能方面理解“罷極”。木有敷和之性,通于春氣,具升發(fā)之功。罷極的本義:罷,停止;極(極),通亟,急速。故“罷極”與“敷和”的意義相近,隱寓了肝主疏泄,貯藏、調(diào)節(jié)血液的功能。
李陽波先生則從厥陰肝木之義解釋“罷極”,從上一年的冬到下一年的春,也即從生數(shù)皆終到萬物復始,這是一個極變的過程,誰能制止這個“極”,使之納入寒極生熱的軌道呢?就是厥陰,兩陰交盡謂之厥陰。劉力紅先生從肝為“將軍之官”的角度,認為罷者休也,已也;極為極端,極致,為諸亂之源,故罷極即罷其諸亂(《思考中醫(yī)》)。
肝藏魂,故肝為魂之處。肝主筋,爪為筋之余,故其華在爪,其充在筋。肝屬木,位居東方,主生發(fā),故肝生氣血。酸者木之味,蒼者木之色。木旺于春,陽尚未盛,故肝屬陽,為陽中之少陽。肝與春氣相通,也即通于木氣。
脾、胃、大腸、小腸、三焦、膀胱者,倉廩之本,營之居也,名曰器,
能化糟粕,轉味而入出者也,其華在唇四白,其充在肌,其味甘,其色黃,
此至陰之類,通于土氣。凡十一臟,取決于膽也。
(以上《素問·六節(jié)藏象論第九》4/5)
“脾、胃、大腸、小腸、三焦、膀胱者”句,《讀素問鈔》認為有錯簡,并改為“脾者,倉廩之本,營之居也,其華在唇四白,其充在肌,其味甘,其色黃,
胃、大腸、小腸、三焦、膀胱,名曰器,能化糟粕,轉味而入出者也。此至陰之類,通于土氣。”文義似勝。脾屬臟,主運化水谷精微,營氣就是水谷精微之氣,故為倉廩之本,營氣之處。胃、大腸、小腸、三焦、膀胱五者屬腑,主受盛水谷,故曰器(有形器物)。此六者的總體功能就是轉運、吸收飲食五味的精微物質(zhì),排泄糟粕。脾主肌肉,其華在唇。“唇四白”:口唇四旁的白肉。脾胃屬土,甘者土之味,黃者土之色。脾土主長夏,或主四季月(“不得獨主于時”),為陰中之至陰,通于土氣。
“凡十一臟,取決于膽”:諸說不一。原文先論四臟之本,最后論倉廩之本時連帶五腑,卻沒有提及膽,但顯然應該把膽包含在內(nèi)?!峨y經(jīng)·三十五難》云:“小腸謂赤腸,大腸謂白腸,膽者謂青腸,胃者謂黃腸,膀胱者謂黑腸。”這是將五腑賦予五行之理。腸者暢也,此五者以通暢為貴,膽只是其中之一,如果“十一臟皆取決于膽”,則是將膽冠于臟腑之首,置君主之官的心于何地?
《黃帝內(nèi)經(jīng)研究大成·藏象研究》認為,“十一”當校作“土”,系傳抄之誤(古文豎排)。按本節(jié)原文,脾、胃、大腸、小腸、三焦、膀胱,為“至陰之類,通于土氣”,所以此五者均為“土臟”。之所以取決于膽,是因為膽汁決泄于腸胃以助消化;膽氣決通以維持腑氣通降;膽內(nèi)寄相火參與腐熟水谷。只有在這樣的條件下,上述傳化五腑(土臟)才能運化調(diào)暢,所以原文應為“凡土臟,取決于膽也”。關于膽的特殊地位,后文將會論及。
《素問·陽陽應象大論》更是直接將四時氣候與五臟相通應:
故天有精,地有形,天有八紀,地有五理,故能為萬物之父母。清陽上
天,濁陰歸地,是故天地之動靜,神明為之綱紀,故能以生長收藏,終而復
始。
這里,天地對應為陽陽,天有輕清的精氣,地有渾厚的形體。陽精成象于天,陰精布化于地。陽精成象于天,就有了日月星辰,因日月的運行,產(chǎn)生了四時八節(jié)。陰精布化于地,就有了山川河海,因地形的廣袤,區(qū)分出五方五位。“精”:古人認為日月星辰都由天陽之精凝聚而成?!鞍思o”:方位上指八風之紀,時序上指二十四節(jié)氣中的“四立二分二至”八節(jié),二者有對應關系。“五理”:五行之理。
地之五行與天之八紀在運行過程中有對應關系。如木對應東方春氣,火對應南方夏氣,金對應西方秋氣,水對應北方冬氣,土在方位上寄旺四隅,時序上與“四立”之節(jié)對應。清陽上升為天,濁陰下降歸地,天地陰陽的升降運動是萬物生成的根源,也是四時寒暑交替,萬物生長收藏,終而復始,周運不息的根源。
惟賢人上配天以養(yǎng)頭,下象地以養(yǎng)足,中傍人事以養(yǎng)五臟。天氣通于肺,
地氣通于嗌,風氣通于肝,雷氣通于心,谷氣通于脾,雨氣通于腎。六經(jīng)為
川,腸胃為海,九竅為水注之氣。以天地為之陰陽,陽之汗,以天地之雨名
之;陽之氣,以天地之疾風名之。暴氣象雷,逆氣象陽,故治不法天之紀,
不用地之理,則災害至矣。
(以上《素問·陰陽應象大論第五》7/8)
《內(nèi)經(jīng)》提出“人以天地之氣生”,天地人“三才合一”的理念貫穿于《內(nèi)經(jīng)》醫(yī)學理論的始終。養(yǎng)生之道就是要取法天地人三才之道。效法天,就是善于攝養(yǎng)清陽,使口鼻通利,耳目聰明;效法地,就是善于攝養(yǎng)精血,使四肢充養(yǎng),筋骨強勁;效法人,就是善于調(diào)理氣機,使五臟協(xié)和,六腑傳化。
天氣(自然界的清氣)經(jīng)喉入通于肺,地氣(水谷之氣)經(jīng)咽入通于胃,春天風(木)之氣通于肝,夏天雷(火)之氣通于心,川谷(土)之氣通于脾,冬天雨(水)之氣通于腎。這里說的是天地五行之氣以各自屬性與五臟相通應。
人體的六陰六陽經(jīng)脈猶如河川,運行氣血;人體的腸胃好比大海,受納水谷;人體的九竅則是水氣輸注、分流的場所。“水注之氣”,即水氣所注,如目流淚,鼻流涕,口流津,二陰排泄尿穢,耳道滲出耵聹等。
以天地自然比擬人事,人體陽加于陰所發(fā)泄的汗,好比天地之間的雨;人體陽氣的運行,好比天地間各類勁風;人體郁火所致的暴怒,好比天地間的雷霆;人體陽氣的上逆,好比天地間陽火的升騰。因此,調(diào)治身體如不能取法八風之紀,遵從五行之理,順應自然規(guī)律,就會發(fā)生災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