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外銷商品的生產(chǎn)過程，是清代廣州外銷畫的一種重要的繪畫題材。尤其是絲綢、茶和瓷器，反復地出現(xiàn)在油畫、紙本或絹本水彩畫、通草紙水彩畫等各種形式的繪畫中，成為外銷畫中獨特的品種，反映了當時西方世界了解中國的渴望。
本次展覽所陳列的絲綢制作過程圖，為紙本水彩冊頁，共16幅圖畫，描繪了絲綢生產(chǎn)從種桑養(yǎng)蠶到紡織印染、采買銷售、裝運出洋的全部過程。同時圖畫所表現(xiàn)的內(nèi)容也比較真實地體現(xiàn)了中國傳統(tǒng)社會男耕女織的生產(chǎn)模式，是西方人了解中國傳統(tǒng)社會極好的圖像資料。整套畫基本上以康熙時期焦秉貞繪制的《御制耕織圖》為藍本，再為滿足西方人的興趣，添加了一些反映絲綢銷售過程的內(nèi)容，比如絲商、入倉、洋行等?，F(xiàn)代學者方豪引張庚《畫征錄》論焦秉貞，說其“工人物，其位置之自遠而近，由大及小，不爽毫毛，蓋西洋法也”。維多利亞阿伯特博物院這套制絲圖，和《御制耕織圖》一樣，在畫法和構(gòu)圖上也是中西合壁。
采摘荊桑維院藏蠶以桑為本，桑樹也是中國的特產(chǎn)，適應性強，品種多樣，栽培的地域非常廣，在養(yǎng)蠶區(qū)十分常見。這套畫首先描繪的就是采桑的情景。中國主要的桑樹品種是荊桑和魯桑。荊桑為喬木，樹干高大，采摘須用桑梯，《采摘荊?！氛憩F(xiàn)人們搭著木梯上樹采摘荊桑。魯桑是灌木，多種于南方及氣候炎熱的地區(qū)，生長迅速，產(chǎn)葉量大，適合于經(jīng)年不息地養(yǎng)蠶。清代出口蠶絲主要產(chǎn)地江浙與廣東地區(qū)所種多是魯桑?！恫烧斏！匪媼D女采摘的正是這種多種于廣東的魯桑。這畫冊的繪制者吳俊，其畫室設于廣州，他看到的應是采摘魯桑的情景。但因為《御制耕織圖》中出現(xiàn)的是男人攀木梯采荊桑的場面，為了忠于“原著”，吳俊干脆將采荊桑、摘魯桑兩幅圖都納入畫冊中。
1喂蠶維院藏2灸箔維院藏3上簇維院藏養(yǎng)蠶是一件辛勤而又細致的工作，從育種到收蠶是一段非常緊張的生產(chǎn)季節(jié)?！段剐Q》、《灸箔》、《上簇》就生動描繪了這個過程中有代表性的場景。在長期的飼養(yǎng)過程中，人們?nèi)娴卣莆樟诵Q生長發(fā)育的特點和習性，將之歸納為十體寒，熱，饑，飽，稀，密，眠，起，緊，慢。了解這些，我們就容易理解畫冊中所描繪的喂蠶和灸箔的艱辛了。養(yǎng)蠶的工具主要是蠶箔，又稱“曲”或“曲薄”，用以承蠶，這些工具多以萑編成，也用竹篾，一般數(shù)尺寬闊，呈長方形。架蠶箔的木架稱為“槌”或“植”，用來一層層地懸架蠶箔。據(jù)《務本直言》說“凡槌十懸，中離九寸”，《喂蠶》圖中所畫的正是這種層層懸架的蠶箔，但只有“六懸”。所謂“灸箔”就是用燭火來烘烤蠶箔，增加溫度。當蠶老將要吐絲時，人們便將蠶從蠶箔移到蠶簇上，稱為“上簇”。這是非常重要的工作?！按亍笔怯脕沓行Q做繭的工具，也被稱為“蓐”，后來也稱為“蠶山”?！按亍币话阌妹┎?、葦、竹等扎成，也有用糯稻草或者麥桿造成的。
繅絲維院藏蠶繭結(jié)成后，就必須進行制絲的重要過程一一繅絲了?？壗z前先將蠶繭清洗，即“浴繭”。制絲的主要工序是先煮后繅。一般是用繅釜盛沸水煮蠶繭，利用水和熱，以軟化和溶解繭絲外圍的絲膠，除去繭中的膠質(zhì)，以便讓繅絲工作順利進行?！俄n詩外傳》稱“繭之性為絲，弗得女工燔以沸水，抽其統(tǒng)理，不成為絲?！背榻z時手持筷子數(shù)根，在盆中頻頻攪動，用箸端撩起絲頭，將幾根絲綰在一起，即可開繅了。這種用筷子挑起絲頭的工作，被稱為“提緒”，現(xiàn)代繅絲工序稱為“索緒”。有趣的是，吳俊畫《繅絲》時忘了畫筷子，乍看還以為女工用手抽絲哩!絲緒整理出來后，通過錢眼和絲鉤絡到絲車上，形成一束束的絲。
絲纖維具有其他纖維所沒有的種種特性優(yōu)美的光澤、舒適的觸感和握緊時發(fā)生的絲鳴等。但是，生絲手觸粗硬，缺乏光澤，握緊時也沒有絲鳴，這主要是因為絲素的周圍有絲膠包圍。要將絲的特性充分表現(xiàn)出來，就需要把絲浸在水里，充分水洗。左思《蜀都賦》中以“貝錦斐成，濯色江波”來描寫四川織錦用江水來流滌的情景。從古到今，這道工序都是不可缺少的?！朵浇z》描繪的就是一群婦女在溪邊浣絲的情景。
濡染西風的桑絲2
1絡絲維院藏2牽經(jīng)維院藏3織絲維院藏4染色維院藏
繅絲工程完成后，就必須準備紡織了?！督j絲》、《牽經(jīng)》、《織絲》等3幅畫表現(xiàn)的就是紡織絲綢的大致過程。絡絲也叫“解絲”。把繅成的絲裝在絡車上，女工左手牽引絲線，右手不停地轉(zhuǎn)動手中的掉籰。這道工序能增加絲纖維的韌性。但絡過的絲還是不夠結(jié)實，需要將兩根或更多的絲紡成緯線或經(jīng)線，才能織綢緞。接著是整經(jīng)，把經(jīng)紗結(jié)成人們所需要的長度和幅度，將經(jīng)線平行地排列卷繞在經(jīng)軸上面，即《牽經(jīng)》一畫上的婦女們在進行的工作，是一項比較復雜的工序。牽好經(jīng)線后，大致的準備工作已經(jīng)完成，就可以開始織造了?！犊椊z》上的婦女，手持機梭，辛勤織絲綢。清代東莞劉文亮作《茶山竹枝詞》一首云“郎休嫌妾夜眠遲，布縷工夫恐廢時。今夜月明應促織，明朝又是屆墟期。”形象地描繪了珠江三角洲婦女通宵達旦紡織的艱辛。
中國絲綢織物花樣新穎生動，花色絢麗多彩，這一方面依靠復雜的紡織技術(shù)，另一方面不容忽視的便是卓越的印染技術(shù)?！度旧访枥L的就是漂染絲綢的工序。中國傳統(tǒng)的漂染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將絲縷染好后再織，叫做“先染織物”；一種是織好了再染，稱為“后染織物”。染色方法很簡單，只要配好染料，加進媒染劑，攪拌、加熱，使染料均勻溶解，制成染液，然后將所需染的絲綢浸染下去，曬干，就完成染色的工序了。復雜的花樣自然要求較高的技藝水平。圖畫中描繪的是一群男染工在有條不紊地工作的情景。
絲綢經(jīng)過紡織、印染，基本上就可以出售了?！堆b運》描繪的就是絲綢原產(chǎn)地“廣泰森絲廠”里，工人們忙碌地稱量著絲綢成品，裝運上船的情景。絲綢用船舶裝載運到了城市里絲商的店鋪。1842年之前，參與絲綢經(jīng)營的主要是行商。一些業(yè)務較廣泛且財力雄厚的行商也會開設自家的絲織作坊，生產(chǎn)絲綢向外商供貨。此外，也有行外商人參與到絲綢貿(mào)易中來。為了讓外國客商了解絲綢的質(zhì)地及花紋，中國商人會向外商提供貨樣。絲綢的紋樣除了有傳統(tǒng)的中式圖案外，還會根據(jù)外國客商的要求進行加工。在早期，中式的紋樣比較多，1760年以后，我們可以從一些外銷的絲綢上看到歐洲貴族家庭紋章的刺繡。至19世紀，按照來自國外的圖案織造絲綢的做法越來越普遍。
1絲商維院藏2入倉維院藏
《絲商》描繪了一位從事絲綢貿(mào)易的商人在清點從水路運來的絲綢成品。絲綢交易完成后，貨物被勞工搬進“森記廣益絲棧”，《入倉》描繪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絲綢作為傳統(tǒng)的外銷商品，當然是西洋商人采購的重點。從17世紀開始，廣州是當時絲綢外銷的重要口岸?！堆笮小贩从沉送鈬倘嗽谥袊少徑z綢的場景。1842年五口通商之后，行商制度瓦解，絲商便直接與外國商人進行交易。絲綢外銷在廣州興盛了300多年，有賴各行商、通事、買辦，甚至商館內(nèi)的中國仆役等組成的廣州貿(mào)易體系。正是這群背景不同、分工各異的中外人員，共同推動了清代廣州口岸的外貿(mào)運作。
注釋
方豪《中西交通史》，下冊，第914頁。
張保豐《中國絲綢史稿》，第16頁。
轉(zhuǎn)引自張保豐《中國絲綢史稿》，第21頁。
轉(zhuǎn)引自張保豐《中國絲綢史稿》，第23頁。
楊寶霖編《東莞詩詞俗曲研究》，第584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