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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丨張霞
初春的天氣乍暖還寒，我和家人踏上了回鄉(xiāng)的路。老家離城不過二十來里，開車一會兒就到了。父親執(zhí)意要把車停在自家大門前，隔著門縫，我向院里張望，老屋的房頂有的地方已經(jīng)坍塌，藍(lán)色的玻璃木門敞開著，滿地的磚頭瓦塊記錄著主人不在家時風(fēng)雨對它們的欺凌。墻頭上的枯草多么像老屋的白發(fā)啊，在風(fēng)中無力地瑟瑟著，只有那三棵老棗樹愈發(fā)茂盛，黝黑的枝椏隨心所欲地伸向院子中間，滿目的蒼涼里再也尋不到往日生活的痕跡，我鼻子一酸，忙轉(zhuǎn)頭望向別處。
妹妹還使勁扒著門縫朝里面看，似乎想把家的模樣牢牢記在心里。她開著燒烤店，一年到頭忙得顧不得停歇，聚會、逛街都少有她的身影，但只要是聽說我們回老家，她就會放下一切活計(jì)，只為回家來看看，看看自己從小到大生活過的地方，盡管曾經(jīng)溫馨整潔的小院早已在風(fēng)來雨往中被侵蝕得面目全非，它依然是我們的家，我們心心念念的家！
村邊橋頭上幾位閑聊的鄉(xiāng)鄰看到我們，都聚攏過來，圍著我們親熱地打招呼。西鄰的嬸子，張著沒牙的大嘴沖我們傻笑，疾病硬是把一個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爽快人變得反應(yīng)遲鈍，她還認(rèn)得我們，雖然說不出話來，但滿臉慈愛的笑還是跟看小時候的我們一樣。后鄰的大娘越過人群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手，“你娘咋沒回來？她身體還好吧！”“俺娘她好著呢！車上坐不開就沒讓她家來?！蔽倚χ貞?yīng)著大娘的話?！袄洗?，你可胖了不少呢！你看你妹妹就沒怎么變樣?！闭f這話的是隔壁的大嫂，“俺大姐工作比俺清閑，她胖得快?！泵妹玫脑捜莵硪魂囬_心的大笑，熟悉的鄉(xiāng)音里盛著滿滿的鄉(xiāng)情。見我們拿著祭品，鄉(xiāng)鄰們也跟著往村邊走，送到小橋邊，我們才拐彎往祖父母的墓地走去。
張氏家族的墓地很大，一代代逝去的親人都安眠于此，莊嚴(yán)的墓碑，挺拔的青松無聲地守護(hù)著先人們的安寧。祖父母的墳在最前排，從西往東數(shù)第五座，從東往西數(shù)第四座，父親每次來會重復(fù)的說一遍，他或許是怕我們記不住準(zhǔn)確的位置，又或許是想提醒我們不要忘了那些離去的親人吧！跪在祖父母的墳前點(diǎn)燃燒紙，裊裊輕煙中奶奶的慈容猶在，那穿著灰布褲褂踮著一雙小腳忙里忙外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那高門大嗓呼喚我乳名的聲音依然清晰如昨，只是，一座土丘讓我們陰陽兩隔，再無相見。
奶奶離開的這二十七年，我們先后在小城里安居樂業(yè)，爺爺駕鶴西去后父母也搬來城里安享晚年，但每逢年節(jié)，我們都會回來祭奠祖父母，他們在老家，我們的根也在老家??！盡管老屋在風(fēng)雨中已經(jīng)破敗不堪，昔日的小院里已是雜草叢生，但我們從沒嫌棄過它的矮小簡陋，從沒忘記過在這里生活的美好時光，老屋的一磚一瓦上都鐫刻著我的回憶，深鎖著我的舊夢，這里溫暖的煙火氣息才是我們心里真正的家呀！
回村的小路上塵土飛揚(yáng)，鞋面上，褲腳上沾滿黃色的沙土，妹妹說，下次回來我們走后街就能繞過這段土路，弄不臟衣服了。父親看了看她：“那不行，咱們回來車就得停在自家門前，左鄰右舍的見了也有個照應(yīng)，也能打個招呼不是？”我知道父親的心思，他是個戀家的人，這個他生活了大半輩子的村子里承載著他太多難忘的記憶，這也是他不顧自己年邁體衰逢村里有紅白大事就回來幫忙的原因，雖然做不了太重的活，但鄉(xiāng)鄰看到父親能回來幫個人場也是十分的感動。遇到鄉(xiāng)鄰有事找父親幫忙，他更是不遺余力，自己辦不到的，甚至要讓我們姐弟想辦法?！班l(xiāng)里鄉(xiāng)親的，誰沒個難事？能幫就幫，又不是外人?！边@句話常常掛在父親的嘴邊。
村邊的橋頭聚集了更多聞訊趕來的鄉(xiāng)鄰，父親還沒來得及跟大伙兒打招呼就被叔拉去了家里說體己話，我跟三姑妹妹被熱情的嬸子大娘們圍在人群里，大家七嘴八舌地互相問候著，本家的大哥急得直跺腳：“妹妹，這次家來可要吃了飯?jiān)僮?，我回家給你們燉肉去?！焙┖竦拇蟾缫恢绷羰卦诖謇铮姷轿覀兓貋砜偸歉裢庥H熱。小時候常在一口鍋里舀飯吃，擠在一個炕上聽故事，生活雖然清苦，但一筆寫不出兩個張，親疏遠(yuǎn)近的家族觀念已經(jīng)深深地扎根在我們的心里。
老朱哥守在我們的車必經(jīng)的路前。他佝僂著身子，搖晃著雙手，我們趕緊從車?yán)锵聛?，“看到你家門口停著車就知道你們家來了。我走不了遠(yuǎn)路，就站在這等，這不，真把你們等來了！”老朱哥看上去氣色不錯，只是年歲大了，胖嫂前幾年也因病去世，他無兒無女，生活難免孤單。小時候，胖嫂幾乎天天來我家串門，給這個梳梳小辮，給那個擦擦鼻涕，沒事就倚著門框看奶奶刷鍋洗碗，她家人口少，活也少，老朱哥農(nóng)閑了就走街串巷的賣豆油，日子過得倒也愜意。時光匆匆，周圍的老鄰或搬走或離世，老朱哥依然守著他那幾間舊房子，冷冷清清地過著寂寞的日子。
站在街上，我努力找尋往日的痕跡。二娘家的老房子早已不復(fù)存在，院外那三個臭烘烘的豬圈也早已填平蓋了新屋，小時候乘涼的大槐樹，各家各戶門前的柴火堆，通往井臺的那條濕漉漉的水痕都不見了，代替它們的是寬敞平整的大馬路，街邊的房子統(tǒng)一刷上了白色的涂料，顯得整齊而干凈。望著愈來愈陌生的故鄉(xiāng)，我欣喜于它變得更加文明和富裕，我也懷念那些貧窮樸素又充滿希望的鄉(xiāng)村生活，伸手默默地?fù)崦唏g的老墻，一遍，又一遍，淚無聲地滑過我的臉頰… …
世上的路千萬條，但我會永遠(yuǎn)記得回家的路，它在我的夢里，更在我的心里… …
作者簡介：張霞，山東省樂陵市實(shí)驗(yàn)小學(xué)的一名普通教師，德州市作協(xié)成員。多篇散文和隨筆發(fā)表在國家級報刊和網(wǎng)絡(luò)平臺。堅(jiān)持用文字記錄生活，讓生活因文字而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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