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元二十二年(734年),三十四歲的李白游歷襄陽,想要拜件時任荊州長史韓朝宗,希望能得到薦舉,因此寫了這封信,信中介紹了自己的來歷,身世,志向,并贊揚了韓朝宗謙虛的為人和舉賢任能的氣度。并將自己比喻成毛遂以自薦,希望得到對方的賞識并獲得舉薦。雖然是干謁文章,措辭依舊是不卑不亢,謙虛中自有昂揚。這篇自薦書至今讀來依舊是能感覺到太白文章的豪邁雄偉。也可能正是因為李白的這種語氣,這封自薦書并沒有獲得理想中的結(jié)果,李白也許失言,韓荊州也許是失人,但是最終的結(jié)果就是唐朝確實錯失了李白這個人才。也許正是在一次次的失敗中,李白才逐漸轉(zhuǎn)向了道家和道教思想。
白聞天下談士相聚而言曰(白:李白自稱,古人寫信自稱名字以示恭敬。談士: 能言善辯,談?wù)摃r事之士,這里指當時一些奔走功名的人。): “生不用封萬戶侯,(生:平生。萬戶侯: 食邑有一萬戶的列侯,此處指官職顯耀之人。)但愿一識韓荊州。”(韓荊州:韓朝宗,玄宗朝任荊州長史。在職期間提拔后進,為時人仰慕。古人用官員任職的地方稱呼對方,以示尊重。)何令人之景慕,(景慕: 景仰傾慕。)一至于此耶! (一: 這里作“竟然”解。出乎意料的意思。)豈不以有周公之風,(周公: 西周初年政治家,武王之弟,名旦。助武王滅商。武王死,成王年幼,周公攝政。)躬吐握之事,(躬:躬行,親自實踐。吐握: 吐哺握發(fā)的簡稱?!妒酚洝斨芄兰摇防镉浿芄珵榱瞬桓逸p慢來訪的賢人,甚至一沐三握發(fā),一飯三吐哺。意謂為招徠人才而盡心。)使海內(nèi)豪俊 ,(海內(nèi): 四海之內(nèi),即是大唐國內(nèi)。)奔走而歸之。一登龍門,(登龍門:傳說鯉魚躍龍門,即化為龍。此處比喻獲得當權(quán)者提拔,從而提升聲譽。)則聲譽十倍。所以龍盤鳳逸之士。(龍盤鳳逸: 此處指懷才不遇之士。象龍一樣蟄伏,就象鳳凰那樣飛逸。盤: 盤踞。逸: 飛動。)皆欲收名定價于君侯。(收名定價: 獲得名譽,肯定聲望。君侯: 封建時代稱呼駐地侯王為君候。此處為對貴官的尊稱,這里指韓荊州。唐代刺史相當于現(xiàn)在的市長或市委書記。)愿君侯不以富貴而驕之,寒賤而忽之,則三千賓中有毛遂,(三千賓: 形容賓客之多。毛遂: 戰(zhàn)國時趙國平原君的門客,最初不受平原君所重視,后秦圍趙都邯鄲,趙派平原君出使到楚國討救兵。毛遂自己請求一起去,終于幫助平原君和楚國訂立了合縱的盟約。見《史記·平原君虞卿列傳》。)使白得穎脫而出,(穎脫而出: 比喻有才能的人,得到機會,就能顯示出才能。穎: 刀劍的尖端。毛遂用“錐處囊中”來比喻自己,意思是: 錐子裝在布袋里,它的尖端總是會露出來的。)即其人也。
白,隴西布衣,(隴西:隴西是李姓先祖郡望。李白自稱其祖籍為隴西成紀人(現(xiàn)在甘肅省隴西縣南)。布衣: 平民。)流落楚、漢,(楚、漢: 楚,指古代楚國地區(qū); 漢,指漢水流域。這里指荊州。)十五好劍術(shù),(好:喜歡, 喜愛。)遍干諸侯; (干:求見,謁見。諸侯:這里指諸州郡地方的長官。)三十成文章,歷抵卿相。(歷: 盡。抵: 接觸,拜謁。卿相: 泛指有權(quán)勢在朝的高官。)雖長不滿七尺,(長:身高。七尺:古代尺短,相當于一般成人的高度。)而心雄萬夫。(心雄萬夫:心志雄壯,過于萬夫。雄:稱雄于,勝過,超過。萬夫: 上萬好漢。)王公大人,(王公大人: 就是指上文的那些“諸侯” 和“卿相” 。)許與氣義。(許與:贊許。氣義: 氣魄和節(jié)操。)此疇曩心跡,(疇曩:(chóu nǎng) 往日,平素。心跡: 存心和行事。)安敢不盡于君侯哉 ?(安敢: 怎么敢,怎么會。盡: 盡情的表露心跡。)
君侯制作侔神明,(制作:制禮作樂。這里用以指政績。下文所說的“至于制作” 的“制作” ,指詩文。侔: 相等。神明:這里指天神。)德行動天地,筆參造化,(文章參與天地化育。參: 參贊,含有闡述議論闡發(fā)的意思。造化: 創(chuàng)造化育萬物的天地。)學究天人。(學問窮究天道至禮。究: 探究,研究。天人: 指“天人之際” ,即天道和人事。)幸愿開張心顏,(幸愿: 希望。開張: 開展、擴大。心顏:心胸和顏面。此處指和顏悅色,以誠相待。)不以長揖見拒。(長揖(yi): 深深地拱手。古代賓主以平等身分相見時行的禮。見拒:加以拒絕。見:被。)必若接之以高宴,(必若: 倘若,假如。接: 接待。高宴: 上等的宴席。)縱之以清談,(縱:放任。)請日試萬言,倚馬可待 。(倚馬可待: 比喻文章寫得快。倚馬:晉桓溫北征,袁宏倚馬前草擬文告,頃刻寫成七紙,見《世說新語·文學》。此處極言自己才思敏捷,文章寫的又好又快。)今天下以君侯為文章之司命,(司命:星名,即文昌星,古人認為這顆星星主掌人間文脈, )人物之權(quán)衡,(權(quán)衡: 這里指衡量評定的意思。權(quán):秤砣。衡:秤桿。)一經(jīng)品題,(品題:品評定高下)便作佳士。(作:成為。佳士: 品學兼優(yōu)的人。)而君侯何惜階前盈尺之地, (盈尺:一尺大的地方。言其小。)不使白揚眉吐氣,(不使,怎么不使。)激昂青云耶?(激昂: 激勵奮發(fā)。青云: 指天上,喻高位。)
昔王子師為豫州,(王子師: 名允,字子師,東漢時太原人。漢靈帝時為豫州刺史,獻帝時為司徒,后來與呂布合謀殺董卓,后被董卓部將所殺。為豫州: 做豫州的刺史。豫州,治所在今安徽省亳縣。)未下車,(下車:舊指官吏初到任為下車。成語下車伊始。)即辟荀慈明;(辟:bì 征辟,聘請。荀慈明:名爽,東漢末的名士。)既下車,又辟孔文舉。(孔文舉: 名融,也是東漢末名士。后為曹操所殺。)山濤作冀州,(山濤: 字巨源,西晉名士,“竹林七賢” 之一,曾任冀州刺史,又任吏部尚書很久,選拔官吏,提拔人才。)甄拔三十余人,(甄拔: 選擇提拔。) 或為侍中、尚書,(或: 有的人。侍中: 門下省的長官,掌管傳達皇帝的命令。尚書: 協(xié)助皇帝處理政務(wù)的官員。)先代所美。(先代:被以前各代。美: 稱贊。)而君侯亦薦一嚴協(xié)律,(嚴協(xié)律: 協(xié)律,官名,屬太常寺,管樂律;嚴協(xié)律,據(jù)說就是嚴武,但是嚴武沒有任過此職。)入為秘書郎;(入: 指入朝做官。秘書郎: 唐朝秘書省有秘書郎,掌圖書收藏及抄寫等事務(wù)。) 中間崔宗之、房習祖、黎昕、許瑩之徒,(崔宗之:李白的朋友,和李白詩酒唱和。房習祖、黎昕、許瑩:具體信息不詳,應(yīng)當都是李白好友。之徒: 這一班人。)或以才名見知,或以清白見賞。白每觀其銜恩撫躬,(銜恩: 懷念恩惠。撫躬: 手按自己的身軀,省察自身。類似捫心自問的意思。)忠義奮發(fā)。以此感激,知君侯推赤心于諸賢腹中,(推:這里是“用” 、“拿” 的意思。赤心: 真心。諸賢: 此指嚴協(xié)律、崔宗之等人。此句指韓荊州以誠待賢良的人。)所以不歸他人,而愿委身國士。(委身國士:把自己托付給國內(nèi)最杰出的人物。委身:把身體托付給。國士: 國內(nèi)最賢之士。這里指韓荊州。)倘急難有用,敢效微軀。 (敢: 斗膽請求。微軀: 微賤的身軀,這里是謙指自己的生命。)
且人非堯、舜,誰能盡善?(堯舜:上古兩大帝王,此處指圣人。盡善: 樣樣都好。)白謨猷籌畫,(謨猷: 謀略。畫: 同“劃” 。)安能自矜?(自矜: 自我矜夸。此處指自負才能。)至于制作,(此處指詩文創(chuàng)作。)積成卷軸,(積成卷軸: 積下來的文稿很多(古代的書是把紙粘成長條,每條的開端加一根軸,稱為一卷。)則欲塵穢視聽;(塵穢: 這里用為動詞玷污。此句說自己的文章污染了您的耳目,自謙之語。)恐雕蟲小技,(蟲: 筆畫如蟲形的一種字體,為秦代八種字體之一。雕蟲小技: 謙指自己的詩文是微不足道的技能。語出揚雄《法言·吾子》。)不合大人。若賜觀芻蕘,(芻蕘(ráo): 割草打柴的人,這里亦是李白謙指自己的詩文。)請給紙墨,兼之書人。(書人: 抄寫的人。)然后退掃閑軒,(閑軒: 安靜且有窗的小室。)繕寫呈上。庶青萍、結(jié)綠,(庶: 或許。青萍: 寶劍名。結(jié)綠: 美玉名。)長價于薛、卞之門。(長價: 增長身價。薛: 薛燭,春秋時越國人,善于審定寶劍的人。卞: 卞和,善于辨識寶玉的人。)幸推下流,(推: 這里作“推獎”解。下流:謙指自己。)大開獎飾,(獎飾: 獎勵稱贊。)唯君侯圖之。(圖: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