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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幽蘇州之穹窿山(西蘇)
(一)
  穹窿二字,不由想起那首廣為流傳的北朝名歌《敕勒歌》。其實“天似穹廬”與“穹窿”二字,相距甚遠,可是依然還是要去聯(lián)想,以至把那“風吹草低見牛羊”一句,當成穹窿山的景致。聯(lián)想有的時候真的很奇怪,明明不相干的事情,卻會被自己的思緒纏繞在一團,穹窿與穹廬與我就屬于這樣的聯(lián)系。
  蘇州城外有山脈,名字就叫穹窿。吳地舊俗有“陽山萬丈高,不到穹窿半截腰”之說,仿佛此山很高大偉岸的樣子,其實穹窿山不是很高,主峰不過三百來米,也談不上偉岸,于蘇州府來說是山,出了姑蘇地界,或是連山這名也擔不起。
  傳說茅山的三茅真君曾經(jīng)到這里禮拜北斗,所以穹窿的三座高峰就被依次喚作大茅峰,二茅峰,三茅峰,一看便知道當時的吳地先民是什么樣的文化水平。不過此山景致秀麗,人文薈萃。既有茂林修竹環(huán)繞,古木名花掩隱,還有先賢古跡傳聞流傳,摩崖石刻半壁存世。印證的是那彭城劉賓客的感嘆:“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雖然劉禹錫的用意不在山水,卻實在道出了山水的真諦,若失了情趣的內(nèi)涵,山水無疑也就黯然失色了幾分。
  登頂而望,東有堯峰、烏龍諸山,西有鳳凰、玄墓等峰,北有靈巖、天平絕勝,而朝南則面臨萬傾碧波的太湖,所謂環(huán)湖七十二秀峰,湖中三十六小島,盡入眼簾。夕陽霞輝泛湖,層層躍金;歸家漁舟,點點白帆;黛瓦小筑,隱約其間。縹緲中仿佛道家傳聞中的仙境,夢幻也如西洋童話中的場景。而群山諸峰構以穹窿為圓心四方散去,恰似群星拱北,萬佛朝宗。正所謂鬼斧神工,巧妙自然。
  山的腳下有一小鎮(zhèn),名叫藏書。今以羊肉美羹聞名吳中,每至北風呼嘯,天寒地凍之際,吳地之人無不貪戀此出所產(chǎn)羊羔濃湯。其實藏書小鎮(zhèn)與這羊羔美味,真的沒有半絲牽連,她的來頭實在和書有關。
  漢武帝時,名臣朱買成臣就出生在這小村子里,當然那時還沒有藏書這個地名。
  昆曲里有一出壓箱底的大戲,叫做《爛柯山》,演繹的就是這段故事。關于爛柯山,很容易想到浙江衢州的那處,童子誤入山中觀棋,為老者手談的境界而忘歸家。等一局終了,老者提醒他歸家,伸手去拿帶來之物,卻不想那東西一觸如粉。圍棋界向來以此山為圣地,仿佛佛家宗廟一般。不過名號為“爛柯”的山,在中原大地尚有不少,一如以“羅浮”為名的山頭。吳地早些年也有一處,大致的方位就在藏書小鎮(zhèn)的附近。
  且不管此山是否就是穹窿山,先說朱買臣上京謀差,一去經(jīng)年,家中張氏等待中,漸漸喪失了耐心,缺衣少柴尚能夠想些法子,唯獨一樣沒有辦法解決。其實張氏也非狠毒刁蠻,買臣貧寒讀書,遭鄉(xiāng)間老者指責,崔氏尚能夠替他藏書于山中大石下,經(jīng)年不變,雖買臣兄嫂白眼冷語,倒也能夠體恤??墒琴I臣一去無消息,張氏實在無法擺脫身體內(nèi)的煎熬。一場春夢,引來崔氏的大徹大悟,活著也非單為想象而受苦。
  孤單單的少婦,午后倚在窗前,想念著遠行的郎君。窗外姹紫嫣紅,彩蝶雙飛,青山橫在天的一邊,郁郁蔥蔥的山麓間,有一角黃墻掩隱欲顯,似乎還有幾下鐘磬的余音在山谷間回蕩飄揚。看著眼前的景致,少婦的幽怨平添了幾分,那冤家去了這么久,怎么就沒一絲音訊呢。蝶兒翩翩,穿梭鮮花綠葉間,那神情煞是誘惑人心,于是思春的念頭悄悄襲上心尖。
  托著香腮,閉上眼睛,郎君騎者高頭白馬歸來,鳳冠霞帔高高奉上,一聲夫人的呼喚,把那小女人的心叫酥。懶懶伸出雙手,搭在夫君的肩頭,這男兒的氣息已經(jīng)是多日沒有嗅及,咋一入鼻,恰似蘭心吐蕊般誘人心癢難耐。悄目兒一閃,紅酥的玉手亂了章法,別后重溫果然勝卻新婚。
  戲里的買臣是中狀元什么的,其實那是絕大的繆誤,開科取士,一直要到隋煬帝大業(yè)三年才有第一回,到了大唐年間,仍需要考試成績和公卿推薦相結合,科舉的完備則要到北宋年間才真正成形成。漢武帝那會還沒此取士之法,公卿世襲和重臣推薦才是主要的辦法。
  所以朱買臣畢竟要獻賦受寵,才有榮歸的那天。高頭大馬,吹吹打打一路南歸。推薦他的人正是吳地讀書人嚴助,他與那個有名的司馬相如同為武帝的文學侍臣。武帝與買臣相談,十分欣賞他的治國見解,便賞了他一個會稽郡守的官職,當時吳越諸地都在這個郡的范圍里。買臣榮歸,自然便有了馬前潑水和覆水難收的典故。
  說是張氏攔馬哭泣,欲求重續(xù)舊緣。不少時候一直不太相信這故事的真實性,前朝的姜尚身上好像已經(jīng)有個類似傳說。這張氏果也有臉面攔馬求合,她畢竟是絕了恩愛,抱了琵琶嫁了張屠戶的。后來看了點漢時的風情,相信這場面的可能性,西漢那時候,對于情欲這東西比今天還開放,至少思想上是沒有宋后那些禁錮的。
  想來是張氏太癡,真以為今日買臣還貪戀她的容貌,還是怕她杏眼高聲。小村莊里的女人見識還是太短淺,馬上的買臣那里還會感到她的半絲嫵媚,那里還會有一丁點的懼內(nèi)情愫,更何況今日張氏一身腥騷,實在是看也是種受罪。
  買臣一定沒有潑水這樣的動作的,如此也太小家子氣了,傳到皇帝的耳中,還不知道被那幫喜歡嚼舌頭的人,胡謅成什么樣來。買臣定是吩咐手下,替他們換了奴才的裝束,隨在馬后,說這下半輩子就有我養(yǎng)了。想必任何人都沒有這樣的好胃口,張氏也是個性情高傲的人,來之馬前,以為一拜能化昔日怨恨,重修恩愛。當初自己對買臣也是費心勞神的,沒有她的勞作哪有他今天的滿腹經(jīng)綸。一氣之下,張氏一頭扎進道旁溪水。
  只是這樣的推測還是錯誤的,張氏真的沒有去馬前求合,與買臣重逢是在筑路迎接新太守的勞作中。風吹沙揚的環(huán)境里,蓬頭垢面的狼狽模樣,買臣對前妻倒是記憶深刻,一眼便認出了這逼迫自己休書再嫁的女人。于是買臣派仆人接了他們夫妻入了府邸,安頓供養(yǎng)。對買臣來說,體恤的念頭未必比那羞辱的意思少,可嘆張氏卻硬是有了翩翩浮想。所謂男人自作多情有時候也會出現(xiàn)在女人身上,這才有買臣的“下堂之女,潑水難收”的名言。
  買臣在后來頗有一番作為,擔當會籍太守后,平息了多年的東粵禍患,很是得到武帝的器重,一躍列入了九卿。卻也是這樣的平步青云,種下毀滅的種子。因所在小集團與武帝御史張湯爭寵,竟誣告張湯私通商賈。那時候官商相通可是罪不能赦的事情,張湯由此而自殺。張湯雖是一代酷吏,有許多不是的地方,但為官著實清廉,又一貫秉承武帝的意志。自殺后武帝抄其家,僅得金數(shù)百,感知有結黨之嫌。后來事發(fā),一干人均被武帝處死。
  今天穹窿山單剩買臣讀書臺一處,能夠遙遙望見山下的藏書小鎮(zhèn)。其實穹窿山與朱買臣的聯(lián)系,好比是雜文的由頭,他的那點事情只是吳地百姓夜來乘涼時的閑話,猶如《爛柯山》這出昆曲,今天至多演張氏“癡夢”的一折。要細說穹窿山,還要從朱買臣讀書臺,沿一條竹徑向山的深處而去。
(二)
  獨坐幽篁里,
  彈琴復長嘯。
  深林人不知,
  明月來相照。
  王摩詰的《竹里館》頗能夠讓人懷想,竹篁環(huán)抱,山花掩映,清泉自流。這樣的茅屋小筑,如何不讓人心生羨慕。
  穹窿山中上真觀下,有一處叫茅蓬塢的地方,正是王維詩境里的所在。四面古樹圍繞,幽篁瑟瑟,青翠重疊,山花爛漫。掩映期間的是一棟奇異的茅屋,十三根柱子支撐,不用一釘一卯,主梁中心的支柱只有其他支柱的三分之一。
  很久很久以前,茅屋的樣子肯定不是這樣的,或許真的只是竹子的骨,茅草的面,一張書桌,幾卷竹簡。伏案寫書的人不是白眉長須,一副飽學經(jīng)典的學究模樣,而是氣概神武,劍眉星目的武士。那茅屋前的草地,或正是他排兵布陣的戰(zhàn)場,那風過蕭蕭的竹林,正是他揮戈廝殺的咆哮,那雨潤灼灼的桃花,正是他凱旋歸來的榮耀。
  吳公子光讓勇士加匹夫的專諸,用那魚腸短劍弒吳王僚而自代立,起楚國奔吳的伍員為謀士,又經(jīng)伍子胥的引薦,得到由齊奔吳的孫武為將,西伐強楚,五戰(zhàn)五捷,始建霸業(yè)。而孫武者,就是這個隱居穹窿山中的孤獨者。
  在敘述孫武的《孫子兵法》之前,還是要講點題外的話。就是這個“孫子”到底是哪位?在春秋這一段不短的時間里,到底出現(xiàn)過二位杰出的軍事謀略家,還是只有一位?武和臏是否為同一人?這個爭論由來已久,由于史料的缺乏,持二位論和一位論的人,都不能夠彼此說服對方。
  《史記》里記載的孫武比較簡單,在《孫子吳起列傳》中有:“孫子武者,齊人也,以兵法見于吳王闔廬……孫武既死,后百歲有孫臏?!溡鄬O武之后世孫也?!纻髌浔?。”。司馬遷對武臏的記載還是很明確的,人二個,書二種。但是問題是,在春秋的傳記中卻沒有孫武的記載,比如我們都熟悉的《左傳》。這與孫武為吳國大將的身份不符合。所以錢穆在《先秦諸子系年》一文里考證說:“其人與書,蓋皆出后人偽托?!煞矃菍O子之傳說,皆自齊孫子而來?!饼R思和在《孫子兵法著作時代考》一文里,更是以戰(zhàn)術,用兵規(guī)模,軍制等方面,將該書定位在戰(zhàn)國年間。
  直到上世紀七十年代,山東臨沂銀雀山漢墓竹簡的出土,才真正解開了這個謎團。在這座西漢初年的墓葬里,武和臏的兵書一同問世,而《孫子十三篇》比曹操注解的本子顯然更早。尤為重要的是,在孫臏的著作里,出現(xiàn)了孫武兵法的名稱。至此武臏并存,兵書各有的真實狀況才被定論下來。
  孫子隱居羅浮山,著就了兵法十三篇,終于被吳王闔閭賞識拜為客將,領兵征戰(zhàn)。好像還流傳一則,孫子用吳王的美姬顯示兵法的神功。這不過是一種民間的傳聞罷了,令出如山,這樣的常識,吳王還是能夠知曉的,與孫子的神機妙法,不是一類的東西,如此講卻是詆毀了孫子的兵法。
  與兵法相關的卻是這座號“羅浮”的山頭,是怎么樣的一座神奇山巒,能夠讓孫武寫出絕世的武功。與前面“爛柯山”一樣,中原大地名號為“羅浮”的山,實在太多,經(jīng)過很多年,無數(shù)人的艱辛跋涉考證,凡以“羅浮”為名的山,與孫武都沒有發(fā)生根脈的相通。
  其實孫武著書于“羅浮山”,這個線索的出現(xiàn),時間不是很長,最早把羅浮山與孫武相連的是一個蘇州的文人。此人在明一代的名聲遠不及后代,他寫就的小說至今還為每個讀點書的人追捧。
  馮夢龍在《東周列國志》一書里,有一段評述兵圣孫武的話:“精通韜略,有鬼神不測之機,天地包藏之妙,自著《兵法》十三篇,世人莫知其能,隱于羅浮山之東。”他沒有說怎么知道這個結果,只是在寫書時,帶了一筆。馮夢龍吳地人,一身多數(shù)時間就在寫他的小說,所以基本可以認定,他對于山川的了解程度,絕對不是權威的。如果要說了如指掌的最多也就是姑蘇城這塊巴掌大的地方。我們不能夠忘卻他是一個杰出的小說家,他在行文過程中,會很自覺地用上一些文學的手法。比如這個“羅浮”。
  漢樂府中有一首《陌上?!?,里面有這樣兩句:“秦氏有好女,自名為羅敷?!边@羅敷者并非是此女的名字,不過是“美女”的泛稱,《古詩為焦仲卿妻作》一詩也有:“東家有賢女,自名秦羅敷”的句子,表達的也是如此的意思,這是漢代民間的一種稱謂。羅浮二字其實是與道教有密切關系的,本意是指道教的圣地,也就是說這樣的地名只是個通稱。孫武“避亂奔吳”,《史記》與《吳越春秋》都有記載,孫子在吳地的遺跡則各家方志上都有記錄,因此而推測,孫武著書也必定在吳中。而值得推敲的是《穹窿山志》上有記載,此山還有“似羅浮”或“一羅浮”“越羅浮”這樣的別稱。
  今天孫子著書于蘇州穹窿山,已經(jīng)為《孫子兵法》的研究者認同,相關的考證也證實了這樣的推測。關于孫子避禍齊國,奔吳后的第一個落腳地也被尋訪到。在太湖懷抱的蘇州東山,有個叫古槎灣的小村子,村子里有座名叫保安寺的古廟,保安寺很久前還有個名稱,叫做胥母祠。在發(fā)掘原址遺跡的時候,出土了一些古碑,上面有“孫子”“胥母”“立祠千載”等字樣,經(jīng)專家考證為唐代的遺物,由“立祠千載”而上溯,時代就定位在春秋末年。
  傳說伍子胥因遇虎患而得孫武搭救,英雄相識而一見如故。彼此相似的“避亂奔吳”的經(jīng)歷,更是惺惺相惜。經(jīng)過伍員的幫助他來到穹窿山,潛心著書,書成之后,又是伍員的引薦,把十三冊兵法獻于吳王闔閭。
  不過,馮夢龍為什么要把穹窿山寫成羅浮山,或還不是一個習慣稱為的問題,更多是一種無奈的春秋筆法。
  
(三)
  要解開這個謎團,不得不步出深林里的茅屋,回到那座上真觀。
  南宋岳武穆被害風波亭后,韓世忠退避到蘇州養(yǎng)老,最后選定了靈巖山麓作為自己的百年后的歸宿。當時靈巖山附近方圓數(shù)十里,都是韓元帥的供養(yǎng)地,藏書小鎮(zhèn)也在其中。正是這樣,這片土地一直很冷落,除了廟宇道觀,居住的百姓一直是那些子孫。
  元主江南,雖有那個外來的野僧鬧騰了一番,卻終因為時間短暫,沒有禍及到山中。明太祖那個皇覺寺里的小沙彌,剛坐上了南京的龍庭,想的第一件事情卻是子孫后代的接班問題,所以不惜殘殺開國的功臣,把那能夠領兵打仗或者能夠運籌帷幄的老弟兄們,來個徹底解決,留下的是一幫唇兒薄削,滿腦古理先論的酸儒。也不知道這個小流氓出身的主,怎么就被那宋儒的東西搞壞了腦子。十來年的日子也還太平,唯一讓他傷心的是大兒子朱標比他先走。這是他當初沒料想的,所以太祖魂歸將西的時候,猛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皇孫居然手無良將可用。當時朱元璋一定后悔不矣,早知道是孫子接班,他不能夠是這樣來鋪墊的。無奈給孫子留下度碟三張,銀子幾兩。這倒不是爺爺吝嗇,實在是多了也無用。
  小皇帝允炆如果不是太相信身邊的那幾位絕世文豪,他的龍庭還是可能夠坐穩(wěn)的,畢竟老和尚臨死前,為他布置一個頗為周密的局的。若是他用點手腕和搞點心計,那些分封在外的叔叔們,并不能夠動搖他的位置??上睦蠋焸儠x太多,見識太遠,不免忽略了眼前,把那年輕的皇帝搞暈了頭腦,入了以書治國的魔咒中,就此斷送大好的江山。
  建文小皇帝上臺,做的第一件得民心的事情,其實就是老和尚故意留給他的功德。只是讓老和尚沒預料的是,這一功德居然是個厄運的前兆。建文元年正月,年輕的朱允文下旨恢復蘇州府的賦稅,也就是把當年老和尚為報吳地百姓支持姑蘇王張士誠的惡氣而加于蘇州百姓頭上的重稅給免除了。一時蘇州府的百姓歡呼雀躍,洪武年間,蘇州的百姓不是被收了私田,就是被迫遷徙鳳陽,留下的頂著懲罰性重賦的帽子,在瀕臨生死的邊緣掙扎。對于新皇帝的恩德,吳地百姓實在是由心底而起感懷。
  所謂江南在某種概念下,指代的就是蘇州、松江這一塊土地。從老和尚在蘇州府收刮的稅賦比例來看,蘇州一府以占全國百分之一多一點(1.16%)的墾田面積,卻要交納近百分之十(9.8%)的稅糧,松江以占全國0.67%的土地,上繳4.1%的額賦。如此的比例,實在稱得上重要之地。老和尚讓孫子化錢買了民心,足見他對這個孫子的寵愛。
  穩(wěn)定江南,對建文帝來說,是坐穩(wěn)江山的可靠保障。收買江南民心,乃至全天下百姓的心,這恐怕是當初老和尚為自己寶貝皇孫留下的最高的一招。如果建文帝繼續(xù)他的安民、輕刑、減賦的政策,然后再來削藩改制,所有的問題也許就不是后來的模樣了,畢竟當時藩王已經(jīng)沒有轄控軍隊的權利了。
  朱棣是被小皇帝逼急了,才要謀奪侄子的位置。倒不是他沒有這非分之想,而是老和尚當初已經(jīng)把他的非分想法幾乎撲滅了。說是幾乎也就是沒有完全,因為老和尚留了一個人在他身邊。
  此人蘇州人,一個出了家的蘇州名僧,朱明皇朝很大程度上因為此人而改寫。相隔大約三百年后,又有一個蘇州的和尚跑進滿清的皇宮中,與那順治爺大談佛法梵理,終鑄就了滿清第一奇案。木陳道忞和尚也成就了佛家為帝王剃度的奇跡,不管這傳聞是否真實,但這和尚與順治帝的關系,確實非一般佛家和信徒那樣簡單。
  與朱棣有著非佛家和信徒關系的蘇州和尚,俗姓姚,名字取了廣孝二字,僧號喚作道衍?!睹魇贰飞险f他家長輩篤信釋迦牟尼,早有心要他依了佛主,可是真到要出家時,父母又不同意了,畢竟姚家只有這一脈香煙。還是他伯父支持才能夠落發(fā)為僧。史書上的話,還是美化了這個永樂朝的少師了。吳地百姓中的傳說,卻不是這樣,用后來他的行為來印證,百姓的傳聞似乎更實在些。
  姚廣孝出家的動機比較俗,既不是他有前世的佛根,也不是沒飯吃,要去廟里圖個三餐飽飯。雖然他出身寒門,可畢竟在蘇州這樣的地方,還有個百般疼愛他的胞姐,所以不至于餓死。他出家為僧,單單為的是圖一個風光。說是某日見僧官招搖過街,頓感榮耀而心慕不堪,于是就想出家當一個大和尚。
  道衍出家在相城妙智庵,隨后就到福臻禪寺修行。福臻禪寺就在蘇州城外的穹窿山中,當時是蘇州一個不算小的寺廟。廟的上方有一座叫上真觀的道院。別家道院所供神像,大凡是老子三清,而此道觀卻供奉赤松子的神像。赤松子,又號赤誦子,傳說中神農(nóng)氏時期施雨的雨師。他常常在夏天進山采食葉紅,秋天進山采食茯苓,又長年服食水玉,最終修成了不老神仙之體。他還有個奇特的本領,就是能夠跳入火中去自焚,而自己身體不受任何損害。
  實話說這個老道妖氣很濃的。
  道衍真心拜師求道的不是自己廟里的和尚,而是上真觀內(nèi)的老道席應真。說是那日道衍步出廟門,看見在那個“朱買臣讀書臺”的大石上,坐定了一個須眉皆白,精神矍鑠,飄飄欲仙的老道士。道士見他瞇起眼,細細打量了一番,手中的拂塵一揮,指點著他,吟了四句暗藏天機的詩句:
  獨坐云深處
  迢迢遠市朝
  若知身是累
  應不棄山瓢
  道衍似乎明白,其實一點也不明白,但他知道眼前的老道能夠教給他要的東西,于是道衍五體拜地,口稱師父。席應真本是來收他的,因為從道衍的相貌上,老道早看出了此人的不凡將來。雖這傳聞有點類似當初張良求道的形態(tài),夸張戲劇的成分多一點,但是道衍隨老道席應真學道家的奇門遁甲,陰陽五行卻是不假,如果沒有這些東西,道衍在以后的政治生涯里是不行的。席應真是隱居穹窿山的名道,胸中確實有不少學問,道衍也是絕頂聰明的貨色,一點就通。如此幾年,他一邊學道家的法術,連帶布陣兵法,一邊又隨廟里的和尚修行佛家的理論,捎帶還要學點儒家的心得,所謂儒道佛三家本一家,在他的身上真的體現(xiàn)了。
  蘇州是個不大的地方,忽然出了個年輕的有學問的和尚,那些沒有事情閑著發(fā)慌的讀書人,不免要來湊個熱鬧。說也無奈,元末的那些年,蘇州的讀書人實在窩囊,這皇帝老兒治國的辦法沒有,尋歡的能耐挺大,對于江南的儒子他是從沒有入過眼的。與道衍稱兄道弟的吳中才子,是號稱明初吳中四杰的高啟、楊基等人,還有號稱“北郭十友”的那幾個。以詩會友,不但讓道衍的詩文大有進步,也使他的名聲遠揚四方。道衍從佛門一腳踏近了儒家的圈子,但他還是很有定力的,對于這幫文友勸其棄佛歸儒的言語,只是笑而拒絕。
  入了儒家的門,并為讀書人接受,對于他來說雖是很不容易,卻還不是他的想要的,他只需要儒家的思想和學識,并不需要儒生這樣的頭銜。新舊王朝更替的時候,他在等待機會,也在為這樣的機緣的來臨,準備自己必須具備的名望和才學,那種能夠進入政治舞臺并施展拳腳的本領。有了一群關系親密的才子朋友,他變成蘇州城里的名僧;成為蘇州城里的名僧,他又云游四方,拜師求佛,漸漸為佛界的高僧所看中。
  (四)
  機會是為有準備的人而來的。道衍的機會終于在他快近知命的年份上找上門了。
  洪武十五年,老和尚的發(fā)妻馬娘娘一命嗚呼了。對這個和自己同甘共苦多年的老妻,朱元璋還是很有感情的,《明史》里說,后崩“帝慟哭,遂不復立后”。大腳馬皇后非一般女子,雖非飽讀詩書之女子,卻有為一代開國帝后之賢德,更因為與老和尚是夫妻到帝后的關系,所以枕邊還能夠與老和尚理論幾句。野史里太祖好像唯有這個大腳的女人能夠克他,有關這樣的傳奇東西流傳不少。正史里有記載她對沈秀(沈萬三)一事對洪武的勸諫,其言很能夠窺其為人。
  沈秀助建南京三分之一城墻后,忽發(fā)奇想要去犒勞三軍,其實沈秀無非是想拍拍馬屁,搞個官商什么的做做,卻不想因此觸動了老和尚敏感的神經(jīng),所謂“匹夫犒天子軍,亂民也,宜誅?!币话銇碇v,老和尚都上了綱線了,殺個有錢財?shù)纳藤Z也沒有什么。但馬后的不凡也就在顯現(xiàn)在這點上,她對老和尚說的話也是上綱上線的:“妾聞,法者誅不法也,非以誅不祥。民富敵國,民自不祥,不祥之民,天將災之,陛下何誅焉?”立國之道,法度的重要性確實比皇帝的權威更重要!
  之后的成祖能夠順利登上龍庭,也有號稱為馬氏嫡生的緣故。朱棣這點很清醒,沒有因為自己倒戈成功而輕狂起來,試圖去搞明白自己親生母親到底是那個女人的,或者還有給那個女人弄個皇太后虛銜的奢想。
  有時候,我們會為帝王的權勢所蒙騙,對于非開國的君王來講,嫡長的血緣關系是繼承大統(tǒng)的非常要素,成祖之所以沒有被朱元璋指定為接班人,就差在一點血緣上。而為這樣的冊立問題,權臣往往會不惜生命和帝王作一個斗爭。
  馬后死后,老和尚很是悲傷,他召令各地的駐節(jié)親王設壇超度。并在全國召選了名僧入駐主持。道衍和尚經(jīng)過右善司宗泐大和尚的推薦,入了南京城,漸而又北上,進了燕王的府邸。
  宗泐和尚就是那個于洪武十年出使西域,歷五年之艱辛,往返十幾萬里路,而取回《莊嚴寶王》、《文殊》、《真空名義》等經(jīng)文的明初第一高僧。雖然宗泐的西域之行,無法與玄奘大師的西行求經(jīng)比擬,但他“涉流沙,度蔥嶺,遍游西天,通誠佛域”的經(jīng)歷,在明一代是無人與之比肩的。朱元璋曾經(jīng)寫有這樣二句詩:“泐翁此去問誰禪,朝夕常思在月前”, 足見他在洪武老和尚心中的分量。在稍后的胡惟庸一案中,宗泐也牽涉于內(nèi),洪武大度地下旨免死。胡惟庸一案牽涉被誅人員三萬余人,株連蔓引十幾年,老和尚在這個案子上向來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的濫殺的。更意外的是,洪武十九年,宗泐又被老和尚復詔主持天界寺。
  道衍與宗泐都是明初的高僧,并在洪武九年有一次由南京同返吳門的經(jīng)歷。對于道衍的心跡宗泐甚至是清楚的,因為就在那次同返吳門,路過鎮(zhèn)江北固山時,道衍不慎在他的詩中暴露了自己的野心。
  登北固山而感嘆社稷人生的詩句中,名氣最大的恐怕要推南宋辛幼安的《永遇樂京口北固山懷古》。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 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 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 四十三年,望中猶記,烽火揚州路。 可堪回首,佛貍祠下,一片神鴉社鼓。 憑誰問,廉頗老矣,尚能飯否?
  如此的氣勢確是擔得起杰作二字,其實辛幼安還寫過一首《南鄉(xiāng)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懷》的小令,意境與晚年稼軒的心境更為吻合。
  “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
   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zhàn)未休。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生子當如孫仲謀?!?br>  此時的道衍和尚雖沒有像辛棄疾已步入老年,但四十出頭,毫無建樹的現(xiàn)狀,讓他心寒而失了信心。實話也是如此,一個和尚過了四十,沒有混出點名堂,等待他的也就是暮鼓晨鐘的日子了。所以道衍面對滔滔長江,不由聊發(fā)輕狂:
  譙櫨年來戰(zhàn)雪干,
  煙花猶自半凋殘。
  五州山近朝云亂,
  萬歲樓空夜月寒。
  江水無潮通鐵甕,
  野田有路到金壇。
  蕭梁事業(yè)今何在?
  北固青青客倦看。
  這樣的詩句,豈能夠逃過宗泐這個久在政治圈中的人物,他一語點破:“此豈釋子語耶?”道衍報以一笑。這一點一笑,可以想像二人交情的不淺,也足見宗泐和道衍在某些思想上的契合。
  一入政治的圈子,對道衍來說可謂是如魚得水。馬后喪事之后,他已經(jīng)和燕王超越賓主的關系,朱棣為他的學識而折服,而他更是不停地為朱棣洗腦。很多時間燕王已經(jīng)放棄了繼承大統(tǒng)的念頭了,太子朱標死后,或許曾經(jīng)想過,也積極爭取過,但很快為老和尚的動作打消了這個奢望。
  在立皇孫朱允炆的過程中,老和尚對自己的兒子一點也不手軟,就像當初對付自己的部下一般。洪武二十八年,老和尚為自己的孫子布下了最后也是自認為最有用的一個保障。在這個名為“皇朝祖訓”的文件頒布時,老和尚下了如此一條定制:
  “凡后代之人若想更改祖訓,以奸臣論,殺無赦。并再此重申不得設立宰相,不得謀道,否則格殺勿論?!?br>  老和尚把問題想簡單了,所謂“人走茶涼”,對任何人都適用。人是活的,就在于能夠思考應變,律條是死的,人總能夠想個方法遮掩過去。老和尚最大的失誤是找錯了托孤的重臣,或者講他為自己的皇孫選錯了治理國家的輔臣。歷朝歷代凡是托孤大臣俱是名滿天下,權傾朝野的人物,雖可能會在以后的時間里滋長些陰暗的想法,卻還是無法輕易動搖一姓之江山,但在維系權利變動之初的效果方面來看,還是十分有效的。而老和尚卻給自己的寶貝孫子找了二個內(nèi)閣的文員。如此的書生對于新君似乎容易控制,這樣的人,其忠心的程度也是不必懷疑的,但也有些致命的毛病,其一是紙上談兵,其二是結黨爭權。這些毛病在老和尚身上沒有影響,而在建文新君身上卻是要命的。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老和尚到了人生的最后時刻,就在他斷氣前的那剎那,忽然明白自己的錯誤。眼前的皇孫是座不穩(wěn)江山的,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的那個兒子會來奪去允炆的位置,但他知道這是必然的后果。所以他撐住自己的那絲殘氣,叫了自己的孫子,還有教導孫子的教諭程濟來見自己最后一面。他托付程濟的有兩件大事,第一是說有個叫“齊泰”的人可以重用;第二告訴他,自己在奉先殿的神龕后,留了一只鐵函,少主到了生死關口可以打開。
 ?。ㄎ澹?br>  朱允炆在登基后公布的太祖遺詔里,有這樣一句話:“諸王臨國中毋至京師。王國所在文武吏士,聽朝廷節(jié)制?!?br>  表面看似老和尚為皇孫留的一個法寶,其實卻是一個禍根。如此精確的文字表述,以及飽含深意的用心,加上書卷氣質濃郁的風格,已經(jīng)不是老和尚肚里那點墨水能夠搞出的。這樣的例子若是發(fā)生在其他帝王身上,沒有一絲一毫的疑慮,哪個帝王的詔書是自己寫的,養(yǎng)了那些文字高手在身邊,派的不就是這點用場嘛??墒前l(fā)生在老和尚朱元璋身上,卻是可以懷疑一下的。對于特別重要的關于他朱家事情的文字,老和尚是要親自操刀的。典型的例子莫過是為自己先祖擬定的碑文,起初那幾個文字高手的東西都被他罵作狗屁,不惜自己作了那篇《皇陵碑》文。
  碑文正文前他如實寫道:“洪武十一年夏四月,命江陰侯吳良督工興建皇堂.。予時秉鑒窺形,但見蒼顏皓首,忽思往日之艱辛。況皇陵碑記,皆儒臣粉飭之文,恐不足為后世子孫戒.。特述艱難,明昌運,俾世代見之……”
  按照這樣的推測,他要給自己的兒子們留幾句臨終的話,也應該是他自己動手。對于自己兒子們的心態(tài),他怎么可能不清楚。
  其實“遺詔”的問題不是最主要的,重要的是在三年孝期里,建文帝急著去剿滅他的叔叔們。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周、岷、湘、齊、代五王先后被廢,余下諸王的心態(tài)可想而知。
  燕王正是以此“遺詔”,作為自己起兵勤王的緣由,打出“清君側”的旗號。太祖的兒子們自然也不愿意去相信這是老和尚的遺詔,因而判定這是建文小兒身旁奸臣所為,實在是想離間他們骨肉的感情,要斷送太祖的萬年基業(yè)。
  這“奸臣”正是老和尚欽點的那個齊泰和黃子澄,他們頂著“同參國政”的頭銜,把持著建文朝的國事。其實后來大名鼎鼎的方孝儒,并沒有能夠進入政治的決策層,他對建文朝的影響是通過對建文帝的讀書指導達到的。建文帝即位后,召他為翰林侍講。小和尚會在讀書時把國家的軍國大事拿來和他商討,他也會結合書本給出他的建議。
  老和尚對他是很了解的,洪武二十五年,方孝儒進京,老和尚就留了一句話:“今非用孝儒時?!边@話可以有二個解釋,其一,現(xiàn)在沒到用他的時間,等孫子上臺了,才是用他的時候;其二,老和尚根本就沒想用他。建文帝采取了第一種理解,并視為決斷的依靠之一。作為小和尚的老師,方公用自己的學識影響著帝王,以此來實現(xiàn)自己心中遠大抱負。他的理想是要恢復三代之治。不得不說,這樣的理想在當時并不現(xiàn)實,不過是書生的美好想像,結果自然也是悲哀的。
  齊泰和黃子澄還沒有資格稱是奸臣,不過是一對忽然得勢的酸秀才,想發(fā)作一下自己的那點酸氣。那點才氣跟著老和尚確實夠了,但要他們掌舵面對的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燕王朱棣,這點才華就顯得過分單薄了。同樣方孝儒對燕王沒有清醒的認識,自然不可能讓仰慕他的建文帝去清晰的認識自己的四叔。年輕的皇帝對自己的對手沒有認識清楚,把持國家權柄的又是兩個素無軍事實戰(zhàn)知識的書生,加上老和尚幾乎殺絕了能夠征戰(zhàn)的良將。所有這些似乎注定了朱棣要做上金鑾寶殿上的龍椅中。
  當然削藩這個事情還是很需要的。失敗的原因在于時間和對象的錯誤。三百年后康熙也做了削藩的事情,因為時間和對象的正確,才達到了預期的效果。而建文聽從了兩個學究樣大臣的分析,把當時的情況想的過于緊張,又把矛頭錯誤的指向燕王的手足周王。書呆子對建文講述的是西晉“八王之亂”,文采頗好的允炆是知道八王亂國十六年的典故的。然而“西晉八王之禍”的起因與此時的明皇朝是完全不同的,政治局面中并不存在皇后賈南風這樣的重要角色。這點年輕的帝王沒有去深究。
  民間有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俗語,放大擱在國家管理上,道理是相同的。建文帝大肆削藩,驚動了所有叔叔輩的藩王,為求生存他們的抗爭是必然的后果。而建文帝并沒有足夠的準備來應付這一嘩變,他還有他的老師們過于相信一個死去的老王的力量了。
  而另一方面,朱棣身邊的道衍和尚比之三位大儒就來得眼光卓越多。在整個“靖難”事件中,他起碼在幾件事情上,穩(wěn)定了燕軍的大局,動搖了南京的建文政權。初誓師的當口,狂風大作,飛沙走石,朱棣疑心是天之發(fā)怒,道衍卻說:“祥也。飛龍在天,從以風雨。瓦墮,將易黃也。”燕軍出師后,他與朱棣的兒子留守北平,李景龍襲圍北平城,他積極備戰(zhàn),穩(wěn)守京師,直至援軍歸來。燕軍攻濟南三月未果,他飛書朱棣:“師老矣,請班師”,及時制止了朱棣的不冷靜情緒,也避免了燕軍因主帥的煩躁而將出現(xiàn)的貿(mào)然動作。最后一點,恐怕是決定朱棣命運的,南京城的實際狀況雖有叛將告密,但在當時兩軍對壘的實際情況下,朱棣是有很大顧慮的。道衍給朱棣的意見是:“毋下城邑,疾趨京師。京師單薄,勢必舉”。這種直搗黃龍的辦法,其實也真是朱棣唯一可能戰(zhàn)勝建文的方法。以這些行為,把他稱為大明的奸臣倒是確切。
  洪熙元年,朱棣的兒子把他的先生道衍放進了自己父親的廟庭,道衍在太廟中受了香火多年,一直要到嘉靖九年,才被小皇帝趕出了太廟,這個小皇帝還把朱棣的廟號由太宗改為成祖。
  朱棣能夠坐上龍椅,還有不少奇緣。未起兵時,燕王不惜裝瘋奔市,臥土野居,素有學問的名士居然相信了。而燕王竟然能夠一夜奪北京九門,控制了北平城,要知道此時削奪他王爵的圣旨已經(jīng)到了,整個北平的軍政大權也歸在建文帝的手中,燕王府更是被重兵包圍之中。起兵后,所謂“靖難之役”四年中的前三年,燕王所控之地不過北平、保定、永安三府,與建文的對壘中,也沒有占居上風,甚至還處于潛在的失敗陰影中。而這樣的狀況還在于建文任用了李景隆這個膏粱子弟為帥。
  小和尚朱允炆最后的失敗,歸根還是他本身的問題。因為同樣的情況在二十年后的宣德初重現(xiàn)了一回。今天我們對宣德的記憶,也許就停留在“宣德香爐”,這件小玩意兒上。但朱棣這個身前萬般寵愛的皇孫,能夠坐穩(wěn)江山,卻也是血拼得來。仁宗即位未及一年,忽然病故,作為皇太孫的朱瞻基匆忙坐上了龍椅。作為“靖難”功臣的漢王朱高煦,試圖效仿自己父親,搞個“靖難”第二。同樣也是文臣當?shù)溃@時的夏原吉,楊榮等卻非等閑人物,都經(jīng)過“靖難”之役,懂得如何去面對強敵,也懂得如何去團結朝中所以的文臣武將,楊榮更是果斷提出御駕親征的策略。年輕的朱瞻基接受了這樣的建議,并很快嘗到了勝利的滋味。
  建文四年,朱棣得知南京城空虛,孤注一擲,麾師南下。雖在鳳陽一帶連遭敗績,但朱棣還是一路把大軍迅速地開拔到江北,并強渡長江,直殺南京。又是那個李景隆開了金川門,舉起了白綾旗。
  就在朱棣大軍入城,明皇宮的起了大火,建文帝自焚了。《明史惠帝紀》里記載:“……都城陷,宮中火起,帝不知所終。燕王譴中使出帝后尸于火中,越八日壬申葬之……”;而《明太宗實錄》里是這樣記載的“上望見宮中煙起,急遣中使往救助。至已不及,中使出其尸于火,還白上。上哭曰:果然若是癡騃耶。吾來,為扶翼爾為善,爾竟不諒,而遽至此乎!備禮葬建文君,遣官致祭,輟朝三日。”
  看到這里,好像建文帝的下落比較明確,建文新君是被燒死了。可奇怪的是就在《明史》里,還拖了一個尾巴:“或云,帝由地道出亡”。在同一段文字里出現(xiàn)如此矛盾的話,實在是正史里絕無僅有的。想來滿清那幫飽學之士,一定沒有搞明白事情原委的,所以不得不留下這個話柄。關于這段文字記載的由來,恐怕要追溯到明神宗萬歷的老師首輔張居正頭上。萬歷曾問及這些傳聞,張居正只回答了幾個字:“此事國史無考。”他老先生沒有一口否決,是否意味著對《明太宗實錄》的否定。
  野史里講,建文被焚而不可辨目。所以永樂大帝,惶惶而不安,又是派胡濙四處尋找,又是派三寶太監(jiān)鄭和七下西洋,搞的神秘又龐大,但唯獨沒有指派道衍和尚去做點什么。從一些野史來看,永樂是知道建文出家為僧的,度牒還是他老子留的,那么最佳的人選理該是和尚身份的姚廣孝。而從永樂對他的信任度來講,整個永樂一朝是沒有人可以與之一比的。
(六)
  永樂登基的第二年,姚廣孝回到了蘇州城。在這之前,他拒絕了朱棣要求他的蓄發(fā)還俗的要求,也拒絕了皇帝賞賜他的美姬和良田,依舊住在寺廟里。當然一早還是要去上朝面圣,做他少師應該做的工作,佛家的功課多半還是荒疏了。
  此次回吳中,他是以賑災欽差大臣的身份榮歸故里。蘇州去歲遭受了百年難遇的災害,農(nóng)田幾乎顆粒無收,商市也因此蕭條冷落。姚廣孝回鄉(xiāng),一路撒金,把自己在永樂那里得到的賞賜,分送給吳地的百姓。作為佛家他表現(xiàn)出的誠意還是真切的,四年的兵亂,多少有自己的成分在內(nèi),今天自己身份的顯赫多少是沾上了血腥的。面對向來富庶的吳中今日的凄苦景象,不可能在他佛家本性中產(chǎn)生巨大的震動。
  不想雖遭天災,吳地的百姓對他的帶來的施舍,沒有表現(xiàn)出半分的感激,更多的是一種憎恨。之中的原因他也清楚,自己幫助了朱棣奪了建文新君的皇位,而永樂登基后,隨即恢復了對蘇州的重賦。對于才高興了四年的蘇州人來講,剛剛得到的喘息又將一去不返了?;蛘邔Φ弁跛麄儾桓冶硎静粷M,而這個從蘇州走出去的和尚,在他們眼里實在是個地方敗類。
  姚廣孝入長洲,沒有看見自己親姐姐的出郭相迎,跑到姐姐的家門口,竟被年老的胞姐痛罵非姚家之人而拒之門外。更讓他失意的是,當年的文人朋友居然沒一個來拜望于他,有的只是一片沉默。此時的姚廣孝已經(jīng)是正二品的少師了,要知道這是當時文官最高的品級。
  難道姚廣孝不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或真是被自己身上的二品之銜昏了頭腦?想來一個能夠拒美女和豪宅的人,這點道理還是清楚的。當初叮囑朱棣勿殺方孝儒,目的就是要穩(wěn)住江南的儒子,對于自己生長的土地,他是非常清晰的。那么,唯一能夠解釋他來蘇州的原因,必定是有他非來不可的事情。
  果然,他到蘇州后,做了一件他在南京沒有去做的事情。他幾乎圈下了整座穹窿山,然后迫不及待得改造寺院,禁錮行人。當然這樣的舉動道衍是不可能自己擅自而為的。圈地禁錮!如此的動作非同一般,想必沒有得到永樂帝的許可,他是不會在初當少師之際,在自己的家門口,做如此招搖之事的。而重要的在于,他本人是不可能長留吳中山中的,根本不需要這樣的一方山林來養(yǎng)生。圈一處無用的土地,壞一世的名聲,這不是道衍和尚的作為。
  這內(nèi)里的原因不妨慢一點道來,道衍和尚也暫且先丟開不提,我們?nèi)ヒ娮R一下明初的第三個大和尚。
  傳說中的建文帝削發(fā)逃出南京城,或跑往西洋,或是入滇進川。這樣的傳聞不斷出現(xiàn),后世還有他如此的遺跡存在。不過考證的結果都沒有印證果然如此,不外是各地依傳聞猜測造就。
  其實大軍臨城,殺聲已經(jīng)能夠聞及的時候,建文帝在溥洽和尚的剃度下,從皇城的暗道逃離南京宮殿,既不可能有千里良駒,也不可能有一葉偏舟,除了兩條腿外,實在是沒有任何可以借助的。以允炆皇孫緊接新君的身體,決不可與朱棣相比,能夠跑上個一天半夜的,所以當時他能夠走出南京城,已經(jīng)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更重要的是三張度碟,說明他最多只有兩個隨從,從后來的史料上看,方孝儒和其他心腹大臣確實都沒有隨之而行,齊泰、黃子澄被貶謫未還南京。因此隨他出走的很有可能是某個侍衛(wèi)加一個貼身的太監(jiān)。這樣的安排很實際,若是一群人行走,在這兵亂之時,想必出不了南京城。數(shù)百后天國的忠王李秀成,殺出南京城后,卻因財因形而泄了身份,被那好財?shù)男∪撕α诵悦?。建文帝雖有賢名,卻也抵不了金銀對某些人的誘惑。一朝巨變,有多少人夢想在他身上找個晉身的梯子。
  在這整個過程中,溥洽是個關鍵人物。程濟在取出鐵函之后,便完成了老和尚需要他完成的全部使命。溥洽當時是僧錄司左善世,也就是全國和尚中的第一人,這個位置等朱棣入主南京城后,他主動讓給了姚廣孝,自己充任右善世一職。那說明他也是沒有隨建文出逃的,溥洽要到永歷五年,被惡僧出賣,說他知建文下落,才被朱棣密押,直到道衍死前,經(jīng)道衍的懇請才被放出,永樂的最后幾年,又恢復了右善世的職位。仁宗即位后,他才能夠回南京大報恩寺,宣德元年坐化于南京大報恩寺。
  朱棣囚禁溥洽十多年,似乎既沒有能夠在他口中得到建文的消息,也沒有如對待其他建文帝的臣子那樣殺了了事。這和朱棣一貫的做法有點不同,與溥洽他應該是沒有一點情分的,假如溥洽確隱匿建文,朱棣又實在要殺建文,那么朱棣是沒有這樣好的胃口的?;蛟S只能夠說朱棣根本沒有想在他身上得到什么。
  《續(xù)補高僧傳》中記載,溥洽在洪武十八年掛單蘇州北祥寺,后來主持太湖中西山島上的普濟寺多年,有“吳門法席第一”的說法,可見其他此寺的聲譽和威望。之后去杭州下天竺寺弘法傳教,洪武稱他是“東魯之書頗通,西來之意博備”,于是召為僧錄司右講經(jīng),主天禧寺,也就是大報恩寺。從這樣的經(jīng)歷來看,溥洽真正能夠左右的寺廟不過是蘇州的普濟寺、南京的天禧寺。
  普濟寺位于蘇州太湖中的西洞庭山島的黿山,西山這地方四面臨湖,古木參天,漁村散落,更有萬樹梅花,千樹枇杷,四時爭艷,所謂山光湖色,小村野居,集聚一身,景致堪稱極佳。此地民風更是樸質,朝起而作,日暮而息,燒香念佛,與世無爭,仿若桃園。因與蘇州城沒有陸路相通,所以一直處于閉塞的環(huán)境中。直到上世紀日酋入侵,蘇州圖書館的古籍珍本就藏匿于此島的包山寺。如今這個島以盛產(chǎn)名茶碧螺春而為世人熟悉。
  想要在這樣一處地方藏個人,實在是個不錯的注意。一條小船,二個水手,變能夠確保安全二字。
  允炆出逃的可能在明皇宮的考古發(fā)掘中得到了印證,大規(guī)模的地下水道和小城墻內(nèi)的涵洞秘道,都預示這事態(tài)發(fā)生的可能性。主仆出逃,出了南京城,能夠去的地方看起來很多,其實并不多,云南或是川貴,或者近年出現(xiàn)的湖北等地,都沒有這樣的可能性,一眾保護下的小和尚,這根本是開玩笑的故事。如果只是一二隨從,那同樣也是不現(xiàn)實的,歸根是建文他們此時還沒有適應僧侶的生活,如此的長途奔波對于他們的結果就是死亡,所以建文最可能去的地方就是三吳這塊地方。這樣的推測,從后來胡濙長期滯留江浙境內(nèi)來看,也是能夠得到一些印證的。
  所謂三吳,酈道元在《水經(jīng)注》里解釋為:吳郡、吳興、吳會,按今天的方位就是指蘇州、湖州、紹興這片地區(qū),其實也就是漢時會稽郡的區(qū)域范圍。而建文帝最容易并且很快穩(wěn)定生活的地方,其實也就是蘇州一府。原因在前面已經(jīng)講過,蘇州府的百姓對他心存感恩,蘇州府的官吏也都是他的臣子,最重要的是蘇州城外有一處迦藍可以收容他。溥洽不可能不為他謀劃,更不可能忘記那處桃源中的寺廟。甚至還可以想的大膽一點,這樣的安排是溥洽與道衍合作的結果。
 ?。ㄆ撸?br>  這樣的結果對朱棣來講未必不是上好的選擇,假如他的大軍殺進南京皇宮,而建文皇帝出現(xiàn)在陣前,這支打這“清君側”旗號的燕軍,恐怕是不能夠一刀結果了年輕帝王的性命,燕王恐怕還是要滾落塵埃,三呼萬歲的。同樣他更不可以在入主南京后,秘密處決了建文皇帝。如此他就違背老和尚當年定下的祖訓,以孝而治天下的明皇朝,是容不得這樣的子孫的。所以,朱棣決不去碰這兩條紅線,因為他需要一個能夠所謂的合法繼承大統(tǒng)的機會。此時的大明朝廷多的是建文的臣子,他朱棣是不可能殺完了的,即便是能夠殺完,那這大好的江山靠誰去打理,燕王坐了龍庭,還需要建文的那幫臣子來做事情。一旦做了弒君的事情,他將被自己的侄兒徹底擊敗。
  因此朱棣是不愿意看見允炆這個寶貝侄子的。他既然無法在入宮前暗殺了朱允炆,又不能夠在入宮后直接殺死或者廢黜建文帝,那么,建文的自殺或者失蹤可能是最好的選擇了。想來建文還沒有想到自殺的念頭,因為他在朱棣大軍得勝上表朝廷后,果斷地把齊泰和黃子澄趕出了南京城,答應了朱棣的“清君側”的要求,甚至他同意和燕王坐下來談談分割江山的事情。而同時他又秘密囑咐齊黃二人,聯(lián)絡勤王的軍隊,積極準備與燕軍的決戰(zhàn)。對于自己的失敗,他根本沒有意識到已經(jīng)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而實際的境況也如建文想的那樣,只要時間允許,朱棣的那點人馬是不足動搖他的江山的。
  溥洽最后能夠對建文帝做的也許只有寫封推薦信什么的,如果隨之而去,反是要惹出麻煩,暴露了行蹤。那場宮闈之火,極可能是建文自己所放,多少有點煙霧的作用。朱棣也順水做起道場,哭嘆一番。此時朱棣未必真的知道建文的下落,但要他相信自己寶貝侄子已經(jīng)燒死,顯然也是不實際的,這樣的大事情,他必定是要和道衍這個和尚密謀商議一番,聽聽這個和尚的意見。所以道衍從北京趕到南京,第一件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追查建文的下落。而道衍對于建文下落的追查,想必會得到一些線索,以道衍和尚的經(jīng)驗,也必定會想到剃度而潛的方法。永樂初年,各地嚴查和尚度牒的行為,正是君臣商議的直接反映。
  道衍與溥洽的會面,應該是在一種和諧氣氛智慧爭斗中開始,對溥洽來說,他需要了解的只有一點,就是眼前的前輩高僧,是不是已經(jīng)蛻化成殺人的惡魔。所以他們二個的見面,一番佛家道理之后,當溥洽和尚能夠確信,眼前的老僧還沒有生成弒君的能耐時,會毫不猶豫地把事情的真相和盤托出。既然自己不可能保證建文君的性命,還不如把這個棘手問題一腳踢給對手。如果道衍也要動殺機,那么建文的性命,不過是時間長短的問題,再則,活著與死去,對于如今的朱允炆來說,實在沒有多大的區(qū)別。
  可以想像當?shù)姥苤肋@個事情后,會是如何的難堪,但有一點是是能夠確信的,這個和尚沒有要謀害建文帝的念頭。那么他必然要在把真相告訴朱棣前,安排一下可能會出現(xiàn)的問題。
  我們在改元永樂元年前的半年中,發(fā)現(xiàn)朱棣做了這些事情,第一廢除了建文的年號,并把他皇兄朱標的廟號“興宗”也一并廢除,仍然稱為懿文太子,徹底否定了建文作為太族接班人的正統(tǒng)性,雖然這樣的做法有點可笑,但時間的推移對他的子孫確是重要的。第二,他恢復了老和尚的所有政策,包括對蘇州府的加重賦稅。朱棣不是草莽之輩,姚少師更師有軍師的城府,對于蘇州百姓的心態(tài),可以講了如指掌,建文廢去的舊賦再度重置,蘇州的子民又要拼命為這銀子做事情了。千萬不要一想到加賦就是農(nóng)民暴動什么的,賦稅決不是揭竿而起的直接原因,只要這賦稅沒有到極限,以及天災之后帝王沒有開恩免除。那么,百姓會為了生存而埋頭苦干,至于政治這東西說穿了是權貴玩的把戲,對于百姓來講,無論誰來統(tǒng)治自己,最主要是吃飽和穿暖的問題。第三,大肆殺戮建文帝的忠實追隨者,不惜以滅“十族”之殘暴手段,徹底扼殺尚有的一絲懷念,完全瓦解了建文帝四年里營建起來的政治力量。其實這一點是穩(wěn)定朱棣統(tǒng)治必須的一條,也是朱棣能夠放心建文帝存活人間的重要理由。第四,派駐自己的親信鎮(zhèn)守各要塞地區(qū),并改北平為北京,準備十八年后的遷都。
  不難看出,這所有的動作有老和尚的心機,一邊是為穩(wěn)固創(chuàng)下的江山,而另一邊也真為建文帝留下了一線的生機。道衍是必定要把建文的動向與朱棣交代的,時間應該是在他能夠說服朱棣的時候。
  當然朱棣對居住在西山島上的建文還是不放心的,如此水路發(fā)達的地方,說不定走漏了風聲,哪個“奸臣”要挾著天子,做些反復的事情來。如此的思路,就使得道衍在永歷二年,匆匆趕往蘇州賑災,又急著圈地禁錮,變得非常合理起來,也可以想通永歷五年為什么溥洽沒有受極刑的原因了。而胡濙巡視江浙,長期滯留江南有十幾年之久,直到永樂二十一年回北京,才沒有再去江南,這樣的舉動才有了合理的解釋。胡濙建文二年的進士,應該算是建文帝的天子門生。以孔門學子上講,要他去弒君,恐怕是有難度的,與其說他去尋訪建文的蹤跡,還不如說他是監(jiān)視建文帝的行動更為現(xiàn)實。永樂二十一年回京后,不復去江南巡視,說明已經(jīng)不需要去監(jiān)視某個人了。
  明代的穹窿山區(qū)域,還是很蕭條的地方,其實蘇州城外的許多農(nóng)村,在很多時候一直處于人煙稀少的蕭條中,就在今天的重要商業(yè)區(qū)石路地區(qū),上世紀六十年代還被老蘇州稱為“小荒場”,走出新閶門(金門),不需要多少時間,便能夠走到虹橋這個村莊,清徐揚的《盛事滋生圖長卷》(《姑蘇繁華圖》)最熱鬧的所在,也就是閶門、木瀆那幾處,其它地方也就是古樹幾棵,垂柳數(shù)枝。
  依據(jù)史料記載,穹窿山道場的盛世要到清一代才逐漸形成??滴酢⑶』实蹟?shù)下江南,傳說都曾經(jīng)登臨此山祈福,如果沒有很特別的緣故,這樣的傳聞是不值得相信的。穹窿山于山來說,在江南實在算不了有名望。
  但康熙、乾隆曾經(jīng)登臨此山還是確實的??滴踉?jīng)為山上的“上真觀”留下御筆匾額,而乾隆二十二年,第二次南巡的乾隆帝來到蘇州,登上穹窿山頂遠眺八百里太湖后,這位中國歷史上第一高產(chǎn)詩人,感慨萬千,詩興大發(fā),留下了登臨感嘆的詩句:
  震澤天連水,
  洞庭西復東。
  雙眸望無盡,
  諸慮對宜空。
  三萬六千頃,
  春風秋月中。
  五車稟精氣,
  誰詔陸龜蒙。
  說實話這登臨而賦的詩句并不出色,猶如十全老人眾多的詩文一般,不過是依律而填的東西,不值得玩味,但在今天可以印證的是,他確實到過這座蘇州西郊的山中,并做過一些事情。
  對于乾隆皇帝,江南的漢人喜歡自我欺騙,用調(diào)包計來想像這個的滿人皇帝實在是江南人的子孫,以此來安慰被非漢民族人統(tǒng)治的扭曲心理。浙江海寧陳家是一例,蘇州穹窿山上的“雙溪泉”也是一說。江南文人的想像力有時候也很可悲。
  滿清帝王對于前朱明皇朝的態(tài)度是很明確的,以末代帝王崇禎為分界線,之前的一概禮待,之后的南明諸王絕不認同。明王朝二百余年未解決的建文帝的謚號問題,雖在正德、萬歷、崇禎年間,一再有朝臣提請追封,然而皆是不了而了,直要到了乾隆的手上才得到徹底解決?!睹魇贰饭чh帝中最后記載:“大清乾隆元年,詔廷臣集議追謚曰:恭閔惠皇帝?!?br>  登基的第一年,乾隆就急著辦這件事情,怎么也可以認為他對建文帝興趣頗大,而他留給穹窿山上真觀的聯(lián)語更是氣勢磅礴。
  “太湖萬頃在襟袖,穹窿億丈凌星辰”。
  這筆下描摹的景致用來形容中國任何一座名山,也可以說是一種極度的褒揚。擱置在蘇州城外的穹窿山,卻稍稍有點過于夸張了,同樣在《穹窿仙觀》一詩中,也表現(xiàn)出這樣過份夸張的意思。
  陽山高低穹窿半,
  拔地千仞參霄漢。
  琳宮梵宇倚層椒,
  時有金氣為光幻。
  如果說是一個書生來寫這樣的詩句,并沒有什么可以疑惑的,但一個帝王對于一座江南的小山丘做這樣的描摹,就值得懷疑一下他詩句背后隱藏的某種潛意識。因為同是乾隆年間的吳中名儒韓是升,在他寫的《重修拈花寺碑》中,卻如此記載穹窿山:
  穹窿山下,有梵宇一區(qū),在叢篁灌木中。旁無民居,人跡罕至。明永樂初,少師姚道衍退息其地。
  牽出乾隆皇帝,其實并不能夠幫助解決建文帝生死的問題,猶如《紅樓夢》的背后故事一樣,愛新覺羅弘歷的“明珠家事”的論斷,無法讓后人臣服。但作為左證還是可以的,建文遜國三百年后,終了在蘇州穹窿山的傳聞,連這個滿清的帝王也是有所聞及的,或者說他甚至是相信的。
  穹窿山上有拈花寺一座,寺后有當?shù)厝怂追Q皇墳的封堆。有趣的傳聞說,當初墳頂有巨形正方青石一塊,曾經(jīng)被一農(nóng)民翻下當做宅園基石,此人未及三日,暴斃而亡。這樣的傳說也曾經(jīng)發(fā)生在北京,在明定陵遭紅衛(wèi)兵小將沖擊,拋萬歷帝后棺木,燒帝后之遺骨后,有村民偶拾所拋帝王棺木,頗感可為自己百年后所用,夾帶回家,沒料想第二天果然已經(jīng)要享用。
  此皇墳堆始終沒有被人開啟過,對盜墓賊來說,或是不屑,對于考古發(fā)掘,或是還不值得一挖。不過這樣也好,沒有揭開的謎團有時候更有其魅力,至少可以多一點聊天時的話題。
  在今天建文帝的事情不必很認真,如果他真葬于蘇州,也算他的福氣不小。一如溥洽和尚圓寂時留下的偈語一般:“清靜自在中,還得如是住,一切大安樂,清靜自在住?!?br>  的確,清靜與自在,不正是人存于世界上最大的幸福嗎?
                 西蘇于沁廬
                二00七年五月十日 草稿
  另
  《穹窿山》一文,前后寫了不少時間,參考了不少明史學家的作著,由于對文字和史料掌握的水平有限,所以還有很大的修改空間。對于建文的下落,并沒有實質的定論,于蘇州穹窿山一說,也只是推測,如果有一日,打開傳說中的皇墳,或者可以有個結果。不過這樣也只是推測,按當時的情況,這墳里也許什么也不會留下。
  
   二00七年五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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