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元嘉七年(公元430年)的這次南北對話中,拓跋燾先把拳頭收回來,縱敵深入,然后猛然發(fā)力,將劉義隆的北伐大軍打得四散奔逃,潰不成軍,不但收回了洛陽、虎牢、滑臺等城,司州、兗州等黃河以南地區(qū)也全部要回,取得了全面的勝利。
經(jīng)此一戰(zhàn),宋朝的精銳部隊損失殆盡,糧草、輜重丟棄無數(shù),國內(nèi)府藏、武庫為之一空。劉義隆所能做的就是號召全國人民勒緊褲腰帶日子,他在這年三月下了“節(jié)儉詔”,要求各地官民勤儉節(jié)約,閏六月,又下 “勸農(nóng)桑詔”,要求各級官吏要深入民間,督勸百姓開荒,并發(fā)展養(yǎng)蠶、種樹、織布樣等副業(yè),埋頭發(fā)展經(jīng)濟。
而拓跋燾在這次戰(zhàn)爭中,東西兩條占線同時獲得大捷,東線完勝南宋,西線也滅掉了夏國。魏國的國境也就延伸到了涼州的南面,與黃河西面沮渠蒙遜的北涼接壤。
因為禿發(fā)烏孤的南涼已晉義熙十年(公元414年)被西秦所滅;敦煌太守李暠所建的西涼也于晉元熙二年(公元420年)亡于北涼。而西秦又于劉宋元嘉六年(公元430年)為胡夏的赫連定所滅。赫連定意欲滅北涼以維持胡夏,但卻遭到了新興的吐谷渾部所襲,最后就斬于北魏。
吐谷渾部本是慕容鮮卑的旁支,其部落名源于當年從慕容鮮卑脫離時酋長的名字就吐谷渾。
吐谷渾乃是慕容部單于慕容涉歸的庶長子,因為牧場馬匹的問題與嫡傳單于慕容廆發(fā)生了沖突,吐谷渾一怒之下,率部西遷,翻越陰山,游牧于隴西、青海一帶,經(jīng)過幾代人的努力,發(fā)展成了一個大部落,示好于北魏。
這樣,涼州已無北魏的敵手,僅剩的北涼向北魏稱藩。
拓跋燾的目光遂投向了位居?xùn)|北的北燕。
當年,慕容垂病重死去,他所建立的后燕帝國便一分為二:南燕和北燕。
南燕已于晉義熙六年(公元410年)被劉裕所滅,北燕雖幾番易姓,卻一直殘喘茍活,挺到了現(xiàn)在。
最初,后燕第二代君主慕容寶回到了鮮卑老巢龍城,宗室間自相殘殺,慕容寶的舅父蘭汗得以乘隙而入,殺掉了慕容寶,自己登上了帝位。
按說,蘭汗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就將親外甥殺了,也稱得上是個狠人。
但,他的狠又狠不徹底,竟沒有將慕容寶的庶長子慕容盛連根鏟除。
其原因:慕容盛是他的乘龍快婿,
他的心一軟,釋刀不殺,于是留下了禍患。
慕容盛狼子野心,不斷挑撥蘭汗與他兩個兄弟蘭堤、蘭難的矛盾,使蘭氏內(nèi)部發(fā)生內(nèi)訌,然后趁亂而起,遍斬殺蘭氏一門,奪回了本屬于他家的帝位。
慕容盛性情嚴酷,對部下刻薄寡恩,在位不過三年,就引發(fā)了一場不大不小的宮廷政變,他雖將政變鎮(zhèn)壓了下去,自己卻傷重身死。
他的叔叔慕容熙廢掉慕容盛所立的太子,自己為帝。
慕容熙跟慕容盛相比,也沒好到哪兒去。
不久,禁衛(wèi)軍統(tǒng)領(lǐng)馮跋等人擁立慕容寶的義子慕容云為主將他殺掉。
這樣,就輪到了慕容云稱帝,國名仍舊稱燕。
但嚴格地說,后燕這時才算正式滅亡,以后的燕國,歷史上稱為北燕。
慕容云原姓高,高麗人,登位后,恢復(fù)本姓,自稱大燕天王。
高云因為由馮跋兄弟所擁立,故對馮氏兄弟疑懼猜測,多方提防。
可是提防來提防去,竟然被身邊的侍衛(wèi)殺死,馮跋為眾人所推,登上帝位,仍不改國號。
馮跋為漢族人,籍貫信都(今河北棗強),即北燕成為了漢人政權(quán)。
馮跋稱得上是仁德君主,其輕徭薄賦,崇尚儒學(xué),勸民農(nóng)桑、息兵止武,其在位的二十二年時間里,北燕境內(nèi)百姓得享少有的太平。
公元430年秋,馮跋病死,其弟馮弘如當年的慕容熙一樣,廢殺了太子馮翼,自立為天王。
馮弘為人兇狠陰毒,其初登帝位,就把哥哥馮跋與嬪妃所生的一百多個兒子盡數(shù)殺死,搞得朝內(nèi)人心惶惶,眾叛親離。
他的多個兒子都不愿認他為父,逃入北魏。
拓跋燾早有除掉北燕、統(tǒng)一北方之志,之前因為馮跋當政,北燕國內(nèi)安定團結(jié),不好動手,現(xiàn)在,看馮弘已搞得天怒人怨,由是,于元嘉十三年(公元436年)提師遠征北燕。
北燕哪里抵擋得???其境內(nèi)的城邑紛紛望風(fēng)而潰,馮跋發(fā)來阻擊北魏的軍隊,節(jié)節(jié)敗退。
魏軍長驅(qū)直入,風(fēng)一樣殺至龍城。
馮弘心生絕望,逃入了自己的附庸國高麗。
臨行,他將龍城及城內(nèi)宮殿燒了個一干二凈。
至此,北燕滅亡,從高云算起,共三主,二十九年。
馮弘到了高麗,終被高麗王處斬,其全家老小以及近侍,雞犬不留。
拓跋燾連滅胡夏和北燕,心滿意足,須知,除了北涼一國尚存外,北方已被掃平。
但這最后的一個幸存者北涼卻不知好歹,偏要太歲頭上動土,自己找死,向拓跋燾的妹妹武威公主投毒,惹得拓跋燾虎威大發(fā),早晚欲除之而后快。
且說。匈奴人沮渠蒙遜陰謀殺掉段業(yè)自為北涼之主,本著有奶就是娘的原則,先后結(jié)盟或依附于南涼、后秦、胡夏等國,卻也在這些國家勢衰時落井下石,壯大自己的力量,并通過打擊西秦、西涼擴充自己的地盤。
但他在與柔然交戰(zhàn)中,敗得一塌糊涂,最后倒向了強大的北魏,向北魏稱臣。
沮渠蒙遜病死,其子沮渠牧犍襲位。
沮渠牧犍是個騎墻派,他同時向南朝宋國和北朝魏國遣使報喪。
魏太武帝拓跋燾加封他為“河西王”;宋文帝劉義隆也同樣加封他為“河西王”。
但他投拓跋燾所好,將自己的妹妹興平公主送給拓跋燾,被納為右昭儀。
估計興平公主長得不錯,頗得拓跋燾歡心,拓跋燾興暢之余,也投桃報李,將自己的妹妹武威公主送給了沮渠牧犍。
武威公主也許是貌不出眾,沮渠蒙遜得了,只是養(yǎng)著供著,不盡丈夫之責,而天天與其寡嫂李氏膩歪在一起,亂倫。
所謂最毒婦人心。
李氏為了能和沮渠牧犍名正言順地走在一起,就往武威公主的食物中大量摻加砒霜。
幸好武威公主平時飯量少,吃的東西不多,只被毒了個半死,由拓跋燾派來的御用車載回了魏國。
拓跋燾算是個鐵石心腸的人,但妹妹的悲慘下場自己是要負大半責任的,盛怒之下,要沮渠牧犍交出李氏。
沮渠牧犍與李氏奸夫淫婦,郎情妾意,如膠似漆,哪舍得分開?
沮渠牧犍死活不肯交人。
拓跋燾氣得全身的血管都要爆裂了。
于是,就把要不要出兵平滅北涼這一課題拋到案桌上,供群臣討論。
奚斤等人的看法是:“沮渠牧犍不過是西方邊陲歸附的下等小國,雖然心中對我們有不臣之心,但畢竟其罪惡未彰,宜加以寬恕。且我國連年征伐,士馬疲弊,傷筋損骨,近期已不能再發(fā)動大規(guī)模戰(zhàn)爭了。且聞涼州一帶,土地貧瘠,鹽堿地居多,難得水草。我們大軍兵臨城下,其必嬰城固守。到時,攻之不拔,野無所掠,太兇險了?!?/p>
聽說涼州沒有水草,士馬補給難以得到有效的保證,拓跋燾打退堂鼓了。
關(guān)鍵時刻,又是崔浩幫他分析,說:“《漢書地理志》稱‘涼州之畜為天下饒’,若無水草,牲畜怎么繁殖?另外,漢朝絕不會在沒有水草的土地上興筑城郭、設(shè)置郡縣。陛下不要聽他們胡亂猜測、信口開河?!?/p>
但,奚斤等人到底是不是胡亂猜測、信口開河呢?
尚書李順前后曾出使北涼十二次,他是最有發(fā)言權(quán)的。
拓跋燾向他了解北涼實情。
李順的回答是:“自溫圉水以西至姑臧,地皆枯石,絕無水草。當?shù)厝苏f,姑臧城南天梯山上,冬有積雪,深至丈余。春夏消釋,下流成川,涼州居民由是引雪水入渠,灌溉農(nóng)田。若涼州軍聽說我們大軍開到,一定會掘開渠口,泄盡積水,我軍將無水可用。姑臧城方圓百里之內(nèi),地不生草,人馬饑渴,難以久留。奚斤等人所說,并非胡亂猜測、信口開河,實情便是如此?!?/p>
崔浩一聽,坐不住了,斥罵道:“冰雪之消融化,僅能浸濕地皮、收斂塵土,豈能挖通渠道,灌溉農(nóng)田!真是大言欺世?!?/p>
李順也急了,一拍桌子,大聲喝道:“耳聞不如眼見。這是我親眼所見,你有什么資格和我辯?”
崔浩冷笑著說:“你每次出使涼州,都收受了人家不少賄賂,因為吃人嘴短,拿人手軟,這會兒想要替人家說話,別以為我沒有親見就可以相欺!”
李順被崔浩戳中了陰私,支支唔唔,顧左右而言他。
拓跋燾察言觀色,心中已經(jīng)有數(shù),遂下令西征。
元嘉十六年(439年)六月,拓跋燾列表沮渠牧犍十二大罪,親率大軍伐涼。
八月,抵達姑臧城下,拓跋燾極目四眺,但見水草豐盛,由是恨極李順,同時又對崔浩敬服萬分,對跟隨在身后的崔浩說:“愛卿昔日所言,今天果然應(yīng)驗?!贝藓拼鸬溃骸俺贾圆桓也粚?,向來如此?!?/p>
小小北涼,根本不足以與北魏抗衡。
不久,坐困愁城的沮渠牧犍只得乖乖自縛開城出降。
沮渠氏的北涼滅亡,共三主、四十三年,涼州納入于北魏版圖。
至此,長達百年、紛爭不息的五胡十六國時代宣告結(jié)束,北魏統(tǒng)一了北方,中國南北朝對峙格式正式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