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看了一遍 2019 上半年開卷虛構類暢銷書榜單:《活著》《三體》《紅巖》《追風箏的人》《平凡的世界》……不由得問了一下 Siri:現(xiàn)在真的是 2019 年嗎?
為什么暢銷榜上都是 10 年、20 年乃至于 30 多年前的書,這些年的新書都哪里去了?
我不得不再次確認了自己的判斷:“超級暢銷書”這個物種正在瀕臨滅絕。
這樣被經典書屠榜的榜單已經持續(xù)好多年了,近 10 年來再也沒有一本新書能夠躋身進來,也再也沒有一本書能夠引發(fā)如電影、綜藝一樣的“全民熱議”。
實際上,瀕臨滅絕的不只是“超級暢銷書”,在開卷上半年暢銷榜 Top 100 中,僅有 3 本新書入圍,碼洋貢獻率僅為 4.35%。
出版公司的內部數(shù)據也印證了這一現(xiàn)象。讀客不久之前遞交 IPO 招股說明書,公布了截止 2018 年末銷量前十的書,自 2015 年之后,讀客再沒有一本文學新書的銷量突破 100 萬冊。
雖然,借助于抖音的短視頻分銷與拼多多的低價傾銷,心理自助類新書在上半年異軍突起,在非虛構 Top 10 榜單上拿下兩席,但是在虛構類和少兒類 Top 10 榜單上,新書全軍覆沒。
從趨勢來看,新書在暢銷榜上的“消失”絲毫看不到回轉跡象。就像自然界的物種滅絕不可逆一般,“暢銷書”恐怕也正在走入歷史。
并非是營銷編輯們不夠賣力,在昨天的《為了新書暢銷,營銷要加多少戲?》中,我們已經看到他們的無所不用其極,送書直播短視頻,雙微一抖小紅書,就差去《編輯的夏天》上靠臉賣書了。
然而,暢銷書尤其是“超級暢銷書”并非是單靠營銷就能夠成就的,它需要迎著大眾心理的風口起飛,在營銷鏈條的推波助瀾下成為文化潮流,然后在“從眾”心理之下長成自我滾動的“雪球”。
如今,在回應大眾情緒,提供“心靈馬殺雞”方面,圖書已經讓位于新世相、十點讀書、反褲衩陣地這樣隨時回應社會熱點、安撫情緒的自媒體。
這也是為什么在《解憂雜貨店》之后,出版公司如法炮制的“療愈小說”都紛紛失靈,再難復制暢銷傳奇。
新書在回應時代情緒面前無所作為,反而是一些經典作品因為搔中了時代“G點”而躍上潮頭。比如闖進京東、當當 2018 年小說榜前五名的《人間失格》。
不像《月亮與六便士》這樣的“常青書”,《人間失格》是這兩年才悄然“翻紅”的,“生而為人我很抱歉”仿佛一夜之間成了年輕人們的座右銘。
這本書成為了“喪文化”的《圣經》,雖然可能大部分人根本分不清太宰治的“喪”跟今天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喪“有何不同。
《人間失格》的迷之竄紅并非營銷的功勞,而是金句與“喪文化”標簽在社交媒體中以訛傳訛的自發(fā)傳播。
為什么是一本 70 年前的書而不是一本新書,借助于“喪文化”躋身暢銷榜?為什么“理想與現(xiàn)實之間的較量”沒有當下的詮釋,只能寄托于 100 年前的《月亮與六便士》?為什么今天年輕人依然在看舊中國百姓的苦難寫照(《活著》),而不是離自己更近的故事?
這些問題并不能由出版業(yè)來“背鍋”,實際上,他們一直在不遺余力地挖掘新人,推出新作,然而已經無法如經典作品那樣深入大眾讀者了。
一個原因是,除了一小撮會追看新書的“硬核讀者”之外,支撐起“超級暢銷書”的主體是那些“淺層讀者”,他們無意識、無渠道去探索新書,只會去選擇最安全保守,大家都知道,營銷號都在推的經典書。
讀書對于大眾讀者來說,已經很難承擔窺見時代、感知他人、觀照心靈的作用,甚至也不再成為一種消遣娛樂,而成了一種自我標榜的文藝行為,一種碎片化時代的自我安慰,所以即使是 30 年、70 年前的書也沒有關系。
大眾讀者愛讀經典當然沒什么問題,但如果只讀經典就很成問題了。
在被無數(shù)種娛樂方式分流注意力的今天,“淺層讀者”們已經沒有耐心去認識一個新作者,了解一本新書了。
而短視頻、直播等新“短、平、快”的安利方式,僅對心理互助類圖書有效,對于一本文學書幾乎是無效的。
從大冰、張嘉佳等“寫手”的暢銷就能看出來,只有先在社交媒體上打造人設、積累粉絲,才會有人對你的書買賬(這個時代的“余華”已沒有出頭之日),然而這些“粉絲型作家”終究無法突破圈層,成為全民暢銷作家。
如果你去看亞馬遜海外站的銷售排行,就會發(fā)現(xiàn)“舊書霸榜”現(xiàn)象只是一種中國特色。
圖書正在脫離大眾文化,淪為“硬核讀者”們的小眾愛好,而不再是流行文化的一部分,書籍也不再具有鼓動時代風雷、轉移世道人心的力量。
我們注定將目睹暢銷書的衰亡,出版業(yè)也要漸漸適應這個“后暢銷書時代”的“新常態(tài)”,“硬核讀者”則要適應銷量下降之后書價的不斷上漲。
對我而言,最好奇的是五年之后,圖書銷量榜 Top 10 的還會是這些“老面孔”嗎?如果還是,那將是我不愿去往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