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曾說林逋:“宋亡,而此人不亡,為國朝三百年間第一人?!绷皱停粋€以“梅妻鶴子”行為藝術(shù)而聞名于世的隱者;一個以“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之句而冠絕古今詠梅詩的詩人。在林逋所生活的北宋初年,帝王仕宦、文人墨客、普通百姓中都有他的粉絲。一個隔絕的紅塵隱士,為什么能這么火呢?
熱門景區(qū)隱居想不火都難
林逋少時家貧,一介布衣。他沒有入過仕,亦無心于功名。青年時代,他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游遍江淮。四十歲后,選擇在西子湖畔的孤山結(jié)廬隱居,從此不涉足城市。他在這里生活了二十余年直到生命完結(jié)。
自古知名隱士不少,從釣魚的姜太公到采菊東籬的陶淵明,商山四皓、伯夷叔齊,以及成批量的終南隱士等等。所謂“隱士”,首先必須是“士”,然后才有資格選擇“隱”。要不然隱于田園林泉,豈不是與農(nóng)夫、樵夫無異?
林逋是個性情高潔之士,有才名。在北宋“興文”的社會大環(huán)境下,他靠文才就能吃得開。但是他無心博取功名,趨炎世俗,選擇了“隱”。同時,北宋初年的隱士很多,最著名的“四隱士”林逋便是其一,他的“隱”不是個別現(xiàn)象。
林逋“隱”卻“火”,這與他選擇的隱居地不無關(guān)系。陶淵明是“結(jié)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找僻靜之所隱居;但是林逋偏偏選擇了早就成為旅游景區(qū)、被無數(shù)文人墨客謳歌過的熱門景點西湖,這倒是有種“大隱隱于市”的風(fēng)度。就像“四隱士”中的另一位陳傳,選擇的是名氣震天下的“五岳”之一華山作為隱居地。選擇熱門景點隱居,往來人多,便于名聲傳播,想不紅都難。
朝廷對林逋很禮遇,宋真宗“聞其名,賜粟帛,詔長吏歲時勞問?!币簿褪钦f,皇上賜他特殊津貼,還讓當(dāng)?shù)毓賳T逢年過節(jié)去慰問林逋。這樣一是解決了林逋作為隱士的經(jīng)濟(jì)來源問題。林逋不用“晝出耕田夜績麻”,可以把別人謀生的時間用來喝茶寫詩賞梅花,“悠哉游哉,聊以卒歲”,所以他對朝廷的慰問品照單全收。二是官員的來訪讓林逋的名氣更大了,前來拜訪林逋的人絡(luò)繹不絕,無論是達(dá)官貴人、地方名流,還是文人詩友、僧侶道士,都以與林逋交往為榮。
特立獨行的行為藝術(shù)家
林逋終生未娶,無子無女,這在“不孝有三,無后為大”的封建社會里林逋無疑是個特立獨行的人。就沖這一點,這個獨身主義者就是個極佳“炒作”題材。
不娶妻生子就罷了,林逋還樂得以梅花為妻,仙鶴為子。世人都曉神仙好,惟有功名、金銀、嬌妻、兒孫忘不了,可是林逋把這四樣都能放棄,活出了個現(xiàn)實里的神仙樣。
他的“妻子”梅花,本身就是中國古代文人推崇的文化物象,代表品質(zhì)高潔,個性孤傲。就像陸游所寫的:“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林逋不是那種沽名釣譽(yù),以退為進(jìn),隨時等著朝廷召喚的“假隱士”。他對功名之事不上心,真的是以梅花為樂。對梅花的感情到了癡的程度,就像賈寶玉說的“情不情”。他的一生寫了許多關(guān)于梅花的詩,“雪后園林才半樹,水邊籬落忽橫枝”、“一味清新無我愛,十分孤靜與伊愁”等等,留下的不多的畫作中也少不了梅花的倩影。
他的“孩子”是雌雄兩只仙鶴。仙鶴是仙家坐騎,也是老百姓心目中最牛叉的交通工具,所謂“腰纏十萬貫,騎鶴上揚(yáng)州?!碑?dāng)年的衛(wèi)懿公因癡迷仙鶴而被趕下了臺,林逋卻因仙鶴名氣更大。
這兩只仙鶴除了充當(dāng)林逋的“孩子”,還是他的通訊工具。林逋經(jīng)常在西湖上泛舟,去周圍的寺廟里與和尚朋友談禪品茗。如果家中有客人來訪,童子就會將仙鶴從籠中放出。仙鶴在天空中翱翔,林逋遠(yuǎn)遠(yuǎn)看見,便知客人已到,于是劃船返家。
時間久了,仙鶴與林逋也有了靈犀。據(jù)說林逋去世后不久,兩只仙鶴也亡去。
詩詞書畫絕冠芳華
林逋才華極高,即使足不出戶,照樣才名遠(yuǎn)播。這才是他“火”的關(guān)鍵。
林逋書畫高絕,詩詞更妙。他寫詩很隨意,靈感來了就寫,寫完就扔,隨寫隨棄。用他的說法,我又不是靠寫詩博得名聲,干嘛要把那些作品留存下來呢?不過沒關(guān)系,林逋身后那些有心的粉絲在廢紙簍里翻找他的作品,幫他留下了三百首詩。
《山園小梅》是最被后世人所熟悉的,僅憑“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一句,林逋就賺夠了本,坐收版稅一千多年。不像乾隆皇帝一輩子寫了四萬首詩,卻沒一句被人知道。
林逋留存下來三首詞,讀一讀其中的《長相思》就足以令人心醉?!皡巧角啵缴角?,兩岸青山相對迎,誰知離別情?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jié)未成,江邊潮已平?!豹毶碇髁x的林逋大概曾有過一段曾經(jīng)滄海的愛情。他墓中的遺物一方硯臺和一支玉簪,玉簪足夠讓人遐想萬千。如果沒有刻骨銘心的愛情,又怎能寫出這樣一首撩撥人心的《長相思》?
有趣的是,林逋不會下棋。他說平生唯獨不會下棋和挑糞。以他的聰明心性,下棋又有何難?但是他偏不會,確切的說是不學(xué)。他可能覺得下棋要有心機(jī)算計,和他淡泊的心志相悖。
林逋活著時就為自己修了陵墓,“湖上青山對廬結(jié),墳前修竹也蕭疏?!弊詈笏纳褂诹q。歐陽修感嘆:“自逋之卒,湖山寂寥,無有繼者。”就連宋仁宗也發(fā)去唁電,追謚號“和靖先生”。
如今的西子湖畔熱鬧非凡,湖山一點兒也不寂寥,能在這里擁有房子非富即貴,像林逋這樣的高士卻不再有,我們已失去林逋一千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