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載于《時代人物周報》2005年8月22日,作者劉俊,原題《院士陳俊愉為國花奔走20年 沒有國花死不瞑目》。
陳俊愉2012年6月8日逝世,享年95歲
已經(jīng)88歲的陳俊愉喜歡把自己比作梅花,“我就是梅,梅就是我?!?/span>
這位中國工程院院士、北京林業(yè)大學教授,一生充滿了對梅花愛恨交織的復雜情感:他23歲開始研究梅花,30歲出版第一本有關梅花的專著。而文革期間,梅花卻害得他家破人亡,妻子和母親先后含冤而死,當時他被扣的帽子是“反革命”,因為他所研究的梅花曾是民國時期的國花。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陳俊愉又開始為倡導中國自己的國花而奔波忙碌,寫文章、開研討會、到各地巡回演講??墒?,二十多年的艱辛付出并沒有讓他得到預想的結果——時至今日,中國的國花仍是空白。
梅花香自苦寒來。62名院士聯(lián)合簽名支持“一國兩花”的建議,又重新燃起了陳俊愉心中的希望。
兩院院士大簽名
今年(2005年)7月1日,中國工程院的農(nóng)業(yè)、環(huán)境、輕紡組進行新院士的選舉。在開會間隙,陳俊愉上臺宣講了有關確定國花的主張。令他沒有料到的是,在場的院士聽完之后表現(xiàn)非常踴躍,70個院士中有50人在倡議書上簽了名。
大受鼓舞的陳俊愉為了得到更多人的支持,把下一個目標鎖定在中國科學院院士身上。他一一給那些熟悉的院士打電話溝通,然后由他的助手挨個到對方家里索取簽名。一個月之后,簽名總數(shù)上升到62個,其中包括袁隆平、吳良鏞等人們熟知的科學家。
陳俊愉覺得時機已經(jīng)成熟,于是,《關于盡早確定梅花牡丹為我國國花的倡議書》連同兩院院士的簽名一起出現(xiàn)在了8月4日的《科學時報》上,國花這個一直懸而未決的話題再次引起了公眾的熱烈關注。
二十多年來,像這樣的倡議,陳俊愉已經(jīng)記不清發(fā)起過多少次了。最早的一次是在1982年。
當年第一期《植物》雜志刊登了他的文章,標題是《我國國花應是梅花》。文章發(fā)表后,海內外輿論一片嘩然,陳俊愉印象最深的報道是香港《明報》發(fā)表的社論,題目是:我們贊成陳教授提倡梅花為國花。陳俊愉也由此成為中國大陸倡導評議國花第一人。
但令陳俊愉頗為失望的是,他的倡議并沒有引起官方足夠的重視。很快,熱乎一時的國花話題便陷入了沉寂,“沒有讓公眾參與進來是失利的關鍵”。四年過后,機會終于來了。
1986年,中國花卉協(xié)會舉行了一次較大規(guī)模的中國名花評選活動,以陳俊愉為首的114位專家組成了評委會,收到社會選票15萬張,結果是梅花居首,牡丹緊隨其后。這次活動不僅實現(xiàn)了陳俊愉的初衷,而且也讓他在國花的定位問題上產(chǎn)生了轉變:由一國一花到一國兩花。
“南方有梅花,北方?jīng)]有,北方有牡丹,南方?jīng)]有?!标惪∮湔f,一來為了照顧地區(qū)差異,二來兩種花都曾經(jīng)先后做過我們的國花,要考慮到歷史的延續(xù)性。而且一國兩花在國際上也并不少見,日本以菊花和櫻花為雙國花,墨西哥以仙人掌和大麗花為雙國花。
一國兩花之爭
在1988年第一期《園林》上,陳俊愉把“一國兩花”的想法正式提了出來,一場關于國花的爭論由此發(fā)軔。
這正是陳俊愉希望看到的。因為在他眼里,國花是老百姓自己的事,跟政治一點關系都沒有,而此前之所以官方一直避而不談,就是把國花的事太政治化了。在最近的那份倡議書中,陳俊愉對此有更為詳盡的解釋——
國花是不上憲法的,與國旗、國歌、國徽等有本質的差異。國花的人民群眾性特強而其政治法律性則甚弱。各國國花評選歷來是以約定俗成為準,最后政府認可即可?!?/span>
然而,此后的事實證明,這種想法只是陳俊愉和他的支持者們的一廂情愿。
雖然陳俊愉通過中國花協(xié)數(shù)次發(fā)起國花的討論,卻都是無果而終。1995年,專家組首次提出了“一國兩花”和“一國四花”兩種方案,并報請全國人大審議,但提議未被采納不說,還引出了應該“一國一花”的不同意見。
雙方因此爭論不休,最后得到的答復是分歧太大、暫予擱置。這一擱就是十年。
“當時就有很多人勸我,不要陪了夫人又折兵。但我是曾經(jīng)滄海了?!标惪∮渑牧伺男乜谛θ轁M面地說。
擱置雖然有些殘酷,但是陳俊愉后來回想起這個決定時又覺得是對的,“雖然不是法律,但也不能說改就改,這給了我們回旋的余地?!?/span>
最近這兩年,陳俊愉開始脫離中國花卉協(xié)會轉而依靠中國園藝協(xié)會。他認為,中國園藝協(xié)會作為民間組織的自由度會比前者要大得多。
“沒有國花,死不瞑目”
去年,陳俊愉在北京植物園展開了自國花評議擱置以來的第一次公開宣傳活動。此后,無錫、武漢都成了他的宣傳重地。每次他都以“我愛國,我投國花一票”為主題,對慕名而來的群眾宣講“一國兩花”的好處,每次都能收獲到很多群眾簽名。
陳俊愉的信心似乎正越來越足,當記者問他“為什么這么大歲數(shù)還為這種事操勞”時,他只回答了七個字,“很簡單,愛國主義?!?/span>
1947年,陳俊愉赴丹麥哥本哈根皇家獸醫(yī)及農(nóng)業(yè)大學留學,學成歸來時,民國政府已經(jīng)垮臺。“我是民國政府的末代留學生,回來后為共產(chǎn)黨服務,這個愛國也太愛國了吧!”陳俊愉顯得有些激動。
讓陳俊愉痛心的是,15年“精忠報國”得到的回報竟然是長達十多年的牛棚生涯,而他自己帶的研究生卻反過來抄了老師的家。這些研究生上批斗臺質問他:“你身為共產(chǎn)黨員,為什么研究國民政府的國花,究竟什么目的?”
“我研究梅花,因為我愛她,珍愛祖國,這有什么?”他聲色俱厲地反問他的學生。
陳俊愉說,他從來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文革那種生活都挺過來了,還有什么更可怕的事。“很多人都說愛國,但往往是空話,我是把愛國和自己的專業(yè)結合起來。我們要考慮到中國在世界的位置?!?/span>
中國是花卉王國,全世界有2000種以上的花卉都是從中國傳出去的,而有著“世界園林之母”美譽的國家卻沒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國花。
“每個人都有一個名片,而國花就是國家的名片?!边@些年來,陳俊愉經(jīng)歷了好多次沒有國花的尷尬。1999年昆明世界園藝博覽會上,組委會印了一個涉及國花的宣傳冊,其他國家都有國花,惟獨中國沒有。組委會為“補缺”印上了牡丹,還寫了“暫定”兩個字。為此,他還專門跑去和組委會的人爭辯。
現(xiàn)在,一場更大規(guī)模的宣傳國花造勢活動正蓄勢待發(fā)。陳俊愉將在9月18日中秋節(jié)這一天,請來自全國各地的專家探討下一步活動的組織和布置,并計劃今年年底提出新方案,明年報全國人大常委會。
“假如又失敗了怎么辦?”
“沒關系,再繼續(xù)搞,不搞定我死不瞑目?!?/span>
國花歷史
中國在魏晉南北朝時期就已開始栽培牡丹,唐代牡丹更是被譽為萬花之王。到了清朝,慈禧一句懿旨,將牡丹正式定為國花。1915年版《辭海》載:“我國向以牡丹為國花”。而在文學藝術方面上,梅詩、梅畫數(shù)量更多,足以令任何一種花卉都望塵莫及。1929年,梅花曾被國民政府確定為國花。
上世紀八十年代,有關部門曾組織過兩次國花評選,一次是梅花奪魁,牡丹居亞,另一次則是牡丹稱王,梅花位次。到了1994年時,牡丹和梅花的競爭更達到了白熱化,甚至由花與花的競爭演化為了省與省、城市與城市之間的競爭。河南洛陽甚至成立了由市長親自掛帥的“牡丹爭國花領導小組”,力捧牡丹為國花。后來評選小組組織了31個省、市、自治區(qū)進行投票,結果牡丹以18票獲勝。
感謝閱讀 歡迎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