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帝國的建立
《史記·匈奴列傳》說:“自淳維以至頭曼,千有余歲,時大時小,別散分離,尚矣,其世傳不可得而次云。然至冒頓而匈奴最強大,盡服從北夷,而南與中國為敵國。”司馬遷概括地記述了匈奴祖先的發(fā)展歷史,這個“千有余歲”的推測,與考古發(fā)現(xiàn)是吻合的。由于北方干旱化趨勢的出現(xiàn),從農(nóng)業(yè)文化中分化出來的畜牧業(yè)文化,以及由畜牧業(yè)文化發(fā)展至游牧業(yè)文化,到早期匈奴文化的形成,整整經(jīng)歷了1000余年。實際上至戰(zhàn)國晚期時,匈奴已經(jīng)強大起來,構成了對中原列國的嚴重威脅。匈奴之所以強大,主要取決于良好的自然環(huán)境。在自然氣候2000年的冷、暖準周期的變化中,此時正是暖濕氣候的發(fā)展期。在北方地區(qū)的暖濕環(huán)境下,不僅利農(nóng)業(yè)的發(fā)展,也因水草豐富亦利于牧業(yè)的發(fā)展。秦并六國后,始皇派蒙恬首先奪取匈奴故地——河南地,筑長城于陰山北側(cè),把匈奴的主體民族趕到陰山以北的草原地區(qū)。為了抵御強大的秦國,為了獲得必要的補充資源,也為了奪取已失去的草場,不得不聯(lián)合起來而建立國家。因此,可以認為秦帝國的建立與擴土,是匈奴建國的催化劑。
在匈奴頭曼單于時期,建立國家的時機已經(jīng)成熟。冒頓是單于的太子,但頭曼單于愛其后妾閼氏,欲立后妾所生之少子,而廢冒頓,“乃使冒頓質(zhì)于月氏。冒頓既質(zhì)于月氏,而頭曼急擊月氏”。頭曼想借月氏之手殺冒頓?!懊邦D盜其善馬,騎之亡歸。”殺頭曼單于,“遂盡誅其后母與弟及大臣不聽從者。冒頓自立為單于”。冒頓殺父自立單于,促進了匈奴國家的建立,無疑有其進步意義。
冒頓單于
匈奴在冒頓單于時最為強大,東破滅東胡,西擊走月氏,北征服渾爽、屈射、丁零、高昆、薪犁諸國,西北征服烏孫、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國,南界長城,把大漠南北“諸引弓之民”并為一家,于公元前209年統(tǒng)一了大漠南北,建立起控地南臨長城,北抵貝加爾湖,東盡遼河,西逾蔥嶺的匈奴帝國,其“控弦之士三十余萬”。
冒頓單于時期的匈奴帝國
匈奴統(tǒng)治西域
匈奴是中國北方古老的民族。匈奴最早稱”葷粥”、”獫狁”,到秦朝才稱之為”匈奴”。戰(zhàn)國時代,匈奴的活動中心在漠南河套和陰山(今內(nèi)蒙古狼山和大青山)一帶的頭曼城。這一帶”草木茂盛,多禽獸”。匈奴人將這里作為自己活動的廣闊舞臺,演出了一幕又一幕悲壯的歷史劇。從西漢初年開始,匈奴就以征服者的身份在西域地區(qū)稱雄,成為西域各民族的統(tǒng)治者。但匈奴入居西域經(jīng)過了一個漫長的歷史進程。
匈奴的勢力伸向西域是在前177年,匈奴冒頓單于大敗月氏,將大部分月氏人逐出故地,月氏放棄故地后,遷至伊犁河、楚河流域。然而匈奴并沒有因此停止對月氏的進攻。這可能是因為只要月氏作為一個敵對勢力存在于伊犁及其以西地區(qū),匈奴不僅沒有可能繼續(xù)向西方發(fā)展,而且不能確保對準噶爾盆地和塔里木盆地的控制。
西遷月氏人受到的最慘重的一次打擊是由匈奴老上單于(前174-前161年在位)發(fā)動的。在這次打擊中,月氏王被殺,其頭骨被制成飲酒器。但是,大月氏人并沒有因此放棄伊犁河、楚河流域,且試圖復仇。直到前130年,大月氏和匈奴在天山以北的對峙局面才由烏孫向大月氏發(fā)動的進攻所打破。
烏孫原來是游牧于今哈密附近的一個小部落,一度役屬月氏。前177或前176年匈奴大舉進攻月氏時,西向潰逃的月氏人沖擊烏孫的牧地,殺死了烏孫昆莫難兜靡。烏孫余眾帶著新生的難兜靡之子獵驕靡投奔匈奴,冒頓單于收養(yǎng)了獵驕靡。獵驕靡成年后,匈奴人讓他統(tǒng)率烏孫舊部,鎮(zhèn)守以前烏孫的領地,也參加一些匈奴的軍事活動。
哈密游牧民族聚落遺址
約前130年,匈奴軍臣單于(前161-前126年)指使獵驕靡率所部烏孫人遠征大月氏。烏孫大獲全勝,占領了伊犁河、楚河流域;并在后來逐步向東方擴張、終于成為西域大國。
雖然自軍臣單于去世后,烏孫便不想再像以前一樣被匈奴掌控,但在一段很長時期內(nèi)一直為匈奴所控制,匈奴正是通過烏孫實現(xiàn)了向伊犁及更遠地區(qū)發(fā)展的目的。
通過烏孫,匈奴間接控制了從伊犁河流域西抵伊朗高原的交通線:“自烏孫以西至安息,以近匈奴,匈奴困月氏也,匈奴使持單于一信,則國國傳送食,不敢留苦。”這種形式對匈奴的強盛自然是十分有利的。
冒頓在趕跑月氏、兼定烏孫的同時,也征服了位于阿爾泰山南麓的呼揭國。對于呼揭,后來匈奴置有“呼揭王”鎮(zhèn)守該處。而從呼揭國的領地往西,經(jīng)由巴爾喀什湖北岸,可以抵達康居國的領土。早在大月氏被烏孫逐出伊犁河、楚河流域以前,康居國已經(jīng)“東羈事匈奴”,可見匈奴和康居的聯(lián)系主要是通過《穆天子傳》中描述的道路實現(xiàn)的。由于離匈奴本土畢竟很遠,康居“羈事匈奴”也許是比較松弛的。
至于樓蘭,匈奴采取派駐使者督察的方式加以控制。由于樓蘭離匈奴較遠,匈奴對樓蘭及其以西諸國的控制也是比較寬松的。匈奴征服西域主要是為了奴役和掠奪。例如,巴里坤湖附近原來有一個小國,國王得罪了單于,單于發(fā)怒,遷走了這個國人口6000余,這個國因此而衰亡。另外,前92年以后,匈奴日逐王因焉耆、危須、尉犁三國地處西域之中,在三國間設置“僮仆都尉”。該都尉的職責是“賦稅諸國,取富給焉”可以想見,在設置僮仆都尉之前,匈奴早已視諸國為僮仆了。
漢宣帝本始三年(公元前71年),漢“遣校尉?;菔钩止?jié)護烏孫兵,昆彌自將翕侯以下五萬騎從西方入,至右谷蠡王庭,獲單于父行及嫂、居次、名王、犁汙都尉、千長、騎將以下四萬級”。至于這次俘獲的匈奴人數(shù),漢籍記載的都相差不大?!稘h書·常惠傳》記載三萬九千人,《漢書·匈奴傳》記載三萬九千余級,《漢書·西域傳》記載四萬級,這批匈奴人作為烏孫的戰(zhàn)俘被帶回國內(nèi)后的情況無從知曉。他們應該是留居在了伊犁河流域。
神爵二年(公元前60年),匈奴東蒲類王茲力支率眾一千七百余人歸附漢朝西域都護鄭吉,鄭吉將車師后王國西部的一塊土地--烏貪訾離分撥給了他們,用于安置了他們中的一部分人。查《漢書·西域傳》,烏貪訾離國有“戶四十一,口二百三十一,勝兵五十七人”,顯然不是匈奴茲力支全部兵馬。
留居西域的匈奴人還居住在龜茲北部。《魏書·西域傳》中說到悅般人的祖先“匈奴北單于之部落也,為漢車騎將軍竇憲所逐,北單于度金微山,西走康居,其羸弱不能去者往龜茲北,地方數(shù)千里,眾可二十余萬。涼州人猶謂之‘單于王’”。日本學者松田壽男認為可以把“其先匈奴北單于之部落”這句話理解為悅般人原來是隸屬于匈奴政權的異種部落。因此,我們有理由認為,悅般國“眾可二十余萬”中一定包括相當數(shù)量的匈奴余種,其中應該有不少匈奴羸弱者??梢钥隙?,在匈奴崩潰之際,也定有不少匈奴人流落到準噶爾游牧民族的群體中。既然匈奴人移居西域,就不可能不留下些許文化遺存??脊殴ぷ髡哒J為,在伊吾(今新疆哈密境內(nèi))等地出土的羊形青銅牌以及巴里坤地區(qū)出土的《東漢裴岑紀功碑》就是研究匈奴人在西域活動的實物資料。
羊形青銅牌
匈奴與西域諸國分屬不同文化內(nèi)涵的兩個群體?!稘h書·西域傳》記載說“西域諸國大率土著,有域郭田畜,與匈奴、烏孫異俗,故皆役屬匈奴。匈奴西邊日逐王置僮仆都尉,使領西域,常居焉耆、危須、尉黎間,賦稅諸國,取富給焉”。
匈奴是”隨畜牧而轉(zhuǎn)移”的游牧民族,其俗:“寬則隨畜,因射獵禽獸為生業(yè),急則人習戰(zhàn)攻以侵伐,其天性也。其長兵則弓矢,短兵則刀鋌。......自君王以下,咸食畜肉,衣其皮革,被旃裘。壯者食肥美,老者食其余。貴壯健,賤老弱。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皆取其妻妻之?!?/span>
匈奴的風俗文化對西域各族有一定影響。漢文史籍記載說,烏孫與匈奴同俗。張騫初通烏孫時,烏孫昆莫“見騫如單于禮”,“昆莫起拜,其他如故”。
其次,匈奴語言對西域各族亦有一定影響。西漢人說匈奴“箕倨反言”,這便使人想到阿爾泰語系的賓謂句式。北魏時代語言屬于突厥語族的敕勒人,“其語略與匈奴同,而時有小異”。北匈奴的后裔在今北疆一帶建立的悅般國,他們的語言風俗與高車相近。這些記載表明,匈奴人到了南北朝時期,是講阿爾泰語系突厥語族的某一種語言的。這里有兩種可能,第一,匈奴語從來就是屬于突厥語族的;第二,匈奴人在幾百年的進程中,語言已被同化,改操突厥語,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自從漢武帝時,匈奴單于庭就已經(jīng)由今內(nèi)蒙古地區(qū)退至漠北后,他們便卷入突厥各族游牧人的汪洋大海之中。幾個世紀的時間,足以使他們在語言上被同化。
再者,我們從《漢書·西域傳》中可以找到西域諸國使用匈奴官號的資料。據(jù)《史記·匈奴列傳》載,匈奴“置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將、左右大都尉、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而左右賢王、左右谷蠡王最為大,左右骨都侯輔政。諸二十四長亦各自置千長、百長、什長、裨小王、相、封都尉、當戶、且渠之屬”。這些職官稱號,西域諸國也有所見,經(jīng)查《漢書·西域傳》表列如下:
以上是見于《漢書》記載的西域諸國的職官情況。主要有侯(分為輔國侯、卻胡侯、擊胡侯等)、左右將、左右都尉、左右騎君、譯長。其中左右將、左右都尉為匈奴所常設。此外鄯善國設有“左右且渠”,清人徐松認為且渠是沿襲了匈奴的官名。有一樓蘭國王名叫尉屠耆,徐松認為:”匈奴謂賢曰屠耆。蓋以匈奴語為名?!睂@一現(xiàn)象的合理闡釋是匈奴族在接受西域諸民族文化影響的同時,也將本民族的文化傳播給西域各族。
匈奴文物
匈奴王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