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前天的文章繼續(xù)聊方法論。
我們可以如何面對這個世界,最后一部分,談一下理性、感性和邊界。
任何時代,理性都是一種極為難得并因此而可貴的品質,但扮演理性就惡劣得多了。比如有人在表達自己的情緒,扮演理性的人就會說:你這么做有什么意義,能解決問題嗎?
可是他們似乎意識不到,情緒本身不一定是為了拿來用的,它是人的一種自然流露,它的出現(xiàn)通常不是為了解決問題,而是避免成為問題。
扮演理性的人不理解這一點嗎?恐怕不是的。他們只是太缺乏價值和意義了,因此總是傾向于尋找到有價值有意義的一邊,然后站在那里,并拉攏和指導旁人也要這樣。他們并不理解自己所站立的意義和價值究竟是如何成立的,他們只是假裝自己的言行是正確的,就像他們扮演理性一樣,他們只是覺得理性是應該的,如果他們覺得感性應該,那他們就會扮演感性。
我把這樣的群體叫做正確主義者。這個標簽所覆蓋的范圍是很廣闊的,簡言之就是那些一心追求正確的人們,并會為此舍棄自然和事實。
理性為什么重要呢?因為它是從感性的荒漠中掙扎著生出來的一小片綠洲,它是一種對感性的克制和收斂,完全嗎?不完全,感性是永遠不可能完全被收斂的,機器倒是能做到,可是人不是機器。
關鍵是,感性不需要被完全的克制和收斂。我在上一篇中說,性欲望是一種很自然的欲望,但是它需要被收斂和克制,程度大約是,不要因此而冒犯甚至侵犯到他人。而不是說完全壓制它,讓它消失。理性所做的約束到這個程度就可以了,再深就是各自的事情,凡夫俗子完全可以合法合理的滿足這個欲望,苦修之人也可以用各種方法完全壓制。
但人之為人,感性才是本質,感性是一切意愿的源泉,是一切行為的出發(fā)點,理性是讓它不至于因失控而不可收拾。以幸福而論,幸福的感覺就來自感性,理性只是為幸福賦予意義的東西,但最終的歸宿還是感性。所以我后來意識到,理性的盡頭是感性,就像哲學的盡頭是美學,一切言說的盡頭是沉默。
理性無需扮演,更無需證明給誰看你有理性,理性是一種能給你帶來自在的能力,它約束你的感性,避免會招來麻煩的肆意,讓內心享有更多的寧靜。
所以無所謂有沒有理性,而在于一個人會如何理解他自己的理性,他是用它來做什么?證明給人看?還是留著自己用。
如果一個人能充分理解感性的重要性,那么他必然是具有相當?shù)睦硇缘摹4藭r他不再著意于尋找意義彰顯意義或證明意義,而是會更為關注自己的內心。他不再從外界獲得意義,而會嘗試去構建只屬于自己的意義,這個意義跟旁人無關,也無需向人證明,只是作為他自己的精神歸宿和行為尺度。
因此他們絕不會去爭辯哪個意義更好或更壞,更加無所謂去爭論某件事有沒有意義,他們清楚的知道在這一范疇的自主和個性,保持自己而不去教育他人。
你看那些總想著教育別人的人,他們所崇尚的意義連他們自己也沒有追問過,通常是沒有追問的意識,少數(shù)情況是不敢追問,他們以彰顯和堅持自己所謂的意義來對抗這些意義本身的虛無。
多么可悲。那些教育別人的人總是一副為了別人好的姿態(tài),其本質卻不過是為了以此來對抗虛無。這就是深層的虛偽。
不必去爭論,更不必去指手畫腳。這是理性首先要約束的兩種沖動,因為生命本身是虛無的,所以人們自然會有這樣的沖動,尤其是在這樣的一片到處種植崇高的土地上。如果能克制爭論,能克制去對別人的生活指手畫腳,就能走向沉默,此時你若抬頭望,會看見漫天星辰。
這便是邊界,最基礎的邊界。這個邊界虛偽者和狂妄者是看不見的,所以他們還是會著意于扮演理性,訴說意義,彰顯正確。他們明明有一副凡體肉胎,卻總想著演繹死人或圣人的法度,他們總是忽略這樣一個事實:他們的理性實在有限,他們的認知實在淺陋,他們自以為是的認為,自己沒那么自以為是。
我們可以如何面對這個世界?一個可供選擇的方式是:保持沉默,仰望星辰。
謙卑就是這樣升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