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是一部極具藝術品位的杰作,它的美體現(xiàn)在每一個細節(jié)之中,甚至體現(xiàn)在每一個人物的服飾上。其中,對5個人古典裝扮的描寫堪稱驚艷——
黛玉初來賈府,著實被鳳姐驚艷了一把:
一語未完,只聽后院中有笑語聲,說:“我來遲了,不曾迎接遠客!”……只見一群媳婦丫鬟擁著一個麗人,從后房進來。這個人打扮與姑娘們不同,彩繡輝煌,恍若神仙妃子,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綰著朝陽五鳳掛珠釵;項上戴著赤金盤蠣螭瓔珞圈;身上穿著縷金百蝶穿花大紅洋緞窄裉襖,外罩五彩刻絲石青銀鼠褂;下著翡翠撒花洋縐裙。
鳳姐披金戴銀,雍容華貴,一身打扮讓人眼花繚亂。
也難怪,她是“賈王史薛”四大家族中王家的女兒,又是管理賈府的少奶奶,以及賈母最疼愛、最得力的孫媳婦。
所以說,她的穿著打扮代表的不僅是她自己,更是整個賈府的臉面。因此,這頭上戴的,身上穿的,一點馬虎不得。
黛玉初來賈府時,聽聞這里有位銜玉的哥哥,在人們口中是“腹內草莽”,甚至王夫人都說他是個“混世魔王”。然而寶玉真人出場時,卻分明是個打扮齊整的俊俏公子:
……已進來了一位年輕的公子:頭上戴著束發(fā)嵌寶紫金冠,齊眉勒著二龍搶珠金抹額;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束著五彩絲攢花結長穗宮絳,外罩石青起花八團倭鍛排穗褂,登著青緞粉底小朝靴。
寶玉向賈母請安之后,轉身回來又換了不同的冠帶:
頭上周圍一轉的短發(fā),都結成小辮,紅絲結束,共攢至頂中胎發(fā),總編一根大辮,黑亮如漆,從頂至梢,一串四顆大珠,用金八寶墜角;身上穿著銀紅撒花半舊大襖,仍舊帶著項圈、寶玉、寄名鎖、護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綾褲腿,錦邊彈墨襪,厚底大紅鞋。
賈寶玉是賈母的嫡孫,也是孫輩中最像賈代善的,自然成為賈母的心頭肉。而賈政與王夫人曾痛失長子賈珠,寶玉就成了他們唯一的嫡子。再加上寶玉是銜玉而生,是金陵的傳奇貴公子,因此他是整個賈府都捧在心尖上的寶貝。
這樣的寶貝公子哥兒,在穿著打扮上也是盡顯富貴風流,一身大紅大紫,珍珠寶石,襯得他更是面如皎月,色如春花,不愧是大觀園里風流倜儻的“怡紅公子”。
在金陵十二釵中,史湘云的個性,恐怕是最討人喜歡的了。她性格率真爽朗,喜歡大說大笑,走到哪里就把歡笑帶到哪里。
史湘云來到賈府和姐妹們相聚,寶釵禁不住回憶起湘云兒時的事:
姨娘不知道,她穿衣裳還更愛穿別人的衣裳。可記得舊年三四月里,她在這里住著,把寶兄弟的袍子穿上,靴子也穿上,額子也勒上,猛一瞧倒象是寶兄弟,就是多兩個墜子。她站在那椅子后邊,哄得老太太只是叫“寶玉,你過來,仔細那上頭掛的燈穗子招下灰來迷了眼”。她只是笑,也不過去。后來大家撐不住笑了,老太太才笑了,說:“倒扮上男人好看了?!?/strong>
或許是因為性格爽朗,湘云從小就喜歡男孩打扮。即使長大了依然喜歡瀟灑的男裝。在第四十九回大觀園賞雪時,她又進行了一場別開生面的個人服裝秀:
一時史湘云來了,穿著賈母與她的一件貂鼠腦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發(fā)燒大褂子,頭上戴著一頂挖云鵝黃片金里大紅猩猩氈昭君套,又圍著大貂鼠風領。
黛玉笑她像個孫行者,她干脆當著大家脫去外套,秀了一下里邊的瀟灑裝扮:
湘云笑道:“你們瞧我里頭打扮的?!币幻嬲f,一面脫了褂子。只見她里頭穿著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鑲領袖秋香色盤金五色繡龍窄褃小袖掩衿銀鼠短襖,里面短短的一件水紅裝緞狐肷褶子,腰里緊緊束著一條蝴蝶結子長穗五色宮絳,腳下也穿著腳下也穿著麀皮小靴。
大家贊嘆不已,都笑著稱贊她,打扮成小子的樣,比女兒裝更加俏麗可人。而湘云的這些裝扮,既符合富貴小姐的身份,又符合她率真爽直的個性。
寶琴是寶釵的堂妹,因為樣貌嬌俏可人,受到賈母的萬般疼愛,王夫人還收寶琴做了干女兒。美人需得華服來配,賈母甚至將唯一的“鳧靨裘”送給了寶琴。
這天,眾人在大觀園賞雪,身著鳧靨裘的寶琴,著實讓眾人驚艷了——
正說著,只見寶琴來了,披著一領斗篷,金翠輝煌,不知何物。寶釵忙問:“這是哪里的?” 寶琴笑道:“因下雪珠兒,老太太找了這一件給我的?!毕懔馍蟻砬频溃骸肮值肋@么好看,原來是孔雀毛織的。”湘云道:“哪里是孔雀毛,就是野鴨子頭上的毛作的??梢娎咸勰懔?,這樣疼寶玉,也沒給他穿?!?/strong>
后來,寶琴隨寶玉去櫳翠庵折紅梅,回來的時的情形讓賈母贊嘆不已:
一看四面,粉妝銀砌,忽見寶琴披著鳧靨裘,站在山坡背后遙等,身后一個丫鬟,抱著一瓶紅梅。
賈母禁不住問眾人:這雪景、這紅梅,配上寶琴這樣的美人兒,像是什么?大家笑答著,像賈母屋里仇十洲的《艷雪圖》。然而賈母卻搖了搖頭。在她看來,寶琴這姑娘,比畫上的人還美呢。
鳧靨裘的“鳧”是野鴨子的俗稱,“靨”就是臉頰。顧名思義,鳧靨裘就是用鴨子頭上的毛織就的錦衣。野鴨子頭上的毛,在陽光下閃耀著翠綠的色澤,做成衣服自然翠光閃爍,艷麗異常,同時價值不菲。
在《紅樓夢》中,寶琴幾乎是個完美的人。她的模樣甚至把寶釵、黛玉都比下去了,才華也在詩社中鋒芒畢現(xiàn)。這樣的美女加才女,自然得鳧靨裘來配。
在《紅樓夢》中,林黛玉本是絳珠仙子下凡,以淚來還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或許因為她本是天女,曹雪芹在書中很少寫她的裝扮。
在賈寶玉眼中,她也是超凡脫俗的:“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tài)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閑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p>
小說中很少描寫黛玉的衣飾,但在大觀園賞雪那段情節(jié)中,終于描述了她的穿著打扮:
黛玉換上掐金挖云紅香羊皮小靴,罩了一件大紅羽紗面白狐貍里的鶴氅,束一條青金閃綠雙環(huán)四合如意絳,頭上罩了雪帽。
“掐金”,就是在邊緣釘金線;“挖云”,是指剪出云紋圖案。單單一雙羊皮靴,就是如此精工細致,可見黛玉平時的衣著,也是十分考究的。她畢竟是大家閨秀,穿著上自然不會寒酸。或許因為她是超凡脫俗的女子,曹公不愿賦予她過多的物質性,因此對她的服飾描寫只是點到為止吧。
曹雪芹的曾祖父、祖父以及父輩,都曾做過江寧織造,專門負責為宮廷置辦綢緞布匹,因此他對服飾的描寫,顯得十分專業(yè)和得心應手。而這些異彩紛呈的服飾,也構成了《紅樓夢》的獨特魅力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