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sina.com.cn/ 2011年05月05日 11:13 中國文化報
做記者多年,還是頭一次見到這么奇特的畫家。
上世紀80年代初,劉振夏就以《漁婆》等畫作一鳴驚人,并在蘇州、上海舉辦個人畫展,好評如潮。正當聲名鵲起之際,他卻毅然淡出名利圈,隱居蘇州古城里弄之間,潛心致力于水墨寫實人物畫的創(chuàng)作和研究。30年間,他堅持不辦展、不賣畫,心無旁騖,默默筆耕,以敏銳的觀察力和嫻熟的筆墨技巧,揮寫出一幅幅水墨淋漓、意態(tài)無盡、充滿中國畫氣派的人物畫。
中國美院教授、著名人物畫家方增先在看過劉振夏的近作后撰文《寂寞修正果》,文中說:“聽說搞藝術的人如果真能得道,往往'耐得寂寞’,'耐得寂寞’這四個字每個人理解都不一樣,或許要能夠讀懂劉振夏,就能夠理解其中的真正涵義……我從劉振夏的畫里看到在深入嚴謹?shù)慕Y構下,外松而內緊,一氣呵成,達到下筆如有神助的境界。”
不久前,中國文聯(lián)副主席、中國美協(xié)副主席馮遠在和劉振夏通話時,表達了由衷的贊佩:“畫得好!”馮遠認為,在當今充滿物欲、充滿誘惑的社會中,浮躁淺薄、急功近利的現(xiàn)象是美術事業(yè)發(fā)展的一大障礙,而劉振夏對藝術追求有如此不同尋常的“定力”,以他畢生的精力去追求藝術的精神,無疑是值得推崇的。
4月28日,劉振夏沉寂近30載后“復出”畫壇的首次個展在蘇州博物館揭幕。雖然劉振夏名聲不響,展覽規(guī)模不大,出席的領導也并不煊赫,但聞訊前來的蘇州同行和從上海、山東、遼寧等地趕來的“粉絲”,卻是濟濟一堂。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中國畫藝術委員會秘書長孫克稱,劉振夏是當代中國寫實人物畫發(fā)展的重大收獲。
本報記者是第一個走進劉振夏畫室的媒體人,曾數(shù)次登門拜訪過這位畫壇奇人。劉振夏的畫室取名為“默存齋”,除了筆墨紙硯,簡直家徒四壁。長年累月,劉振夏像一個堅韌的隱修者,在這間斗室里孜孜矻矻于自己的翰墨事業(yè)。
不賣畫是為全身心投入藝術
記者:你這些年一直堅持著“不發(fā)表、不展出、不售、不送”的原則,家人沒有異議嗎?
劉振夏:沒有家人的理解和支持,我要堅持這個原則是很難的。
30年前,我在蘇州第一個個展以及上海中國畫院的展覽所獲得的掌聲中,樹立了更高的目標,我充滿了信心。原以為,只要兩三年,充其量三五年就能實現(xiàn)我的目標。然而,水墨人物畫這條道路卻有想不到的艱難。對人生意義的選擇有多種多樣,我選擇了一條僅適合于我的道路。我明知,名利有可愛之處,由于我的能力和精力有限,為了實現(xiàn)我的目標,魚和熊掌不能兼而得之,只能把生活中一些欲望降到最低,特別是在那漫長的日子里,藝術追求的不滿足所產生的苦惱始終跟隨著我。這種情緒自然在生活中反映出來,我的家人還必須具有長期的忍耐力。全家人跟著我,沒有索求,我今天能有這點成績,也要謝謝他們。
記者:在畫畫等于“畫錢”的現(xiàn)狀下,畫家往往不容易把持自己,久而久之便丟掉了最初的藝術理想。你成名那么早,卻堅持不賣畫,為什么這么決絕?
劉振夏:不賣畫,很多人口頭也這么講,但實際要做到很難。人要生活,賺錢是應該的,但如何把握分寸?我認為一切目的應該是藝術。
為了畫出一張滿意的畫,我不停地畫,不停地撕掉重來,用“廢紙三千”來形容也不過分。一大堆廢紙,積攢到一定時間,包起來一把火燒掉,就這么干。我是在不斷的銷毀當中獲得進步的。
銷毀是為了進步,為了破釜沉舟、義無反顧地往前走。那些撕掉的畫并不真的是廢紙,如果我把經濟利益和畫畫結合在一起,銷毀它等于銷毀錢,100塊錢我舍得銷毀嗎?1000塊錢我舍得銷毀嗎?因為不去追求經濟利益,銷毀它,對我來說無所謂。我這樣做的目的,是使我的畫成為藝術品。
水墨人物畫講究生動和趣味
記者:你筆下人物的眼睛畫得都很特別,給人的印象極深。古人說“傳神寫照正在阿堵中”,在塑造人物時,眼睛是不是最關鍵的部位?
劉振夏:應該講,眼睛是全身的一個重要部位,刻畫人物當然要在眼睛上下功夫。但人物畫要達到傳神的效果,應該是畫面整體的感覺、味道,不僅僅是某個局部。人物畫是蠻有趣的,你看看,就在這方寸之間,眉毛、眼睛、嘴巴只有一點點,但是它千變萬化,里面的語言太多了,太微妙了。
為什么別人看了我的畫會有所觸動,是因為我畫的人物很生動。這個生動性是中國畫隨機生發(fā)的,是不能控制的,甚至不能預料的,它是多年磨練的結果。如果你照著模特或照片去刻板地畫,肯定畫不好;等你丟掉了這些參照,才可能生動起來。
記者:一張好的水墨人物畫有哪些特征?
劉振夏:生動性、趣味性、深刻性、典型性。一張好的水墨人物畫,要經得起近看,也要經得起遠看。
我的畫都是感情隨著技巧在紙面上自然而然的流露,沒有這種感情怎么作畫?你的感情留在畫面上,讀者能讀得出來。所以人家要臨摹我,我不在乎。一筆當中,水、墨都在里面,水的比例是多少,墨的比例是多少,自然會形成干濕濃淡的效果,很多因素是隨機變化的,你說怎么能臨摹得像?
記者:畫畫要構思,要有靈感,要有創(chuàng)作激情。你畫一張人物畫大致是怎樣一個過程?
劉振夏:我每畫一個人物之前,都要下功夫研究這個人物,不光是一個造型準確的問題。
我在構圖的時候就嚴格考究,哪里用黑,哪里用白,做到心中有數(shù);然后,底稿要畫好幾遍,畫小圖還要反復斟酌;真正創(chuàng)作的時候,就放一張小圖在邊上,宣紙上不勾任何線,一上手就畫,沒找到感覺就揭掉不要,再換一張宣紙重新畫,直至滿意。起筆很重要,但太難畫好了。
我畫畫還有一個特點,它必須是一氣呵成的。我是經過這么多年的實踐才體會到這個“氣”是怎么來的,這個“氣”要一貫到底,否則畫不好。我自己的體會是,“氣”的節(jié)奏感把握非常重要,在這方面畫畫和音樂是一樣的。
創(chuàng)作就一定要有創(chuàng)造性
記者:如何看繪畫的“形”和“神”的關系?
劉振夏:蘇東坡有詩云:“論畫以形似,見與兒童鄰?!标P于繪畫其實他說了很多,但這句詩流傳太廣了。齊白石說“作畫妙在似與不似之間”,也被廣泛引用。
畫面上的“似”,并不是一個簡單的問題,畫得像不像,小孩子都知道,但實際上“似”是一個非常大的概念。什么是“似”呢?水墨人物畫就在研究這個問題。我認為,所謂“似與不似之間”,核心仍是似,而不是不似,但這個“似”很復雜,是藝術上的“似”。
人們常說“以形寫神”,中國畫的標準是“傳神寫照”,這些論點我都贊同。但是作為學術研究來說,必須要看到,所謂“神”必須是通過“形”來實現(xiàn)的,離開“形”,就沒有“神”。
實際上,我講的這個“形”不是低級的“形”,必須經過畫家的構思、提煉,畫好這個“形”最終是為了表達那個“神”。這不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而是一個難上難的問題,甚至在難度上遠遠超過了筆墨。
記者:老畫一種題材容易形成模式,說好聽是風格,說難聽就是匠氣??茨愕淖髌罚宋镄蜗蠖际敲黠@不同的,如何做到這一點?
劉振夏:創(chuàng)作是什么?一定要有創(chuàng)造性,就是說每一張畫都要有新意,起碼不能雷同。
人物是最鮮活的,也是最難刻畫的,因為世界上沒有兩個人長得一樣。作為畫人物的畫家,我們不能再像以前的文人畫家那種做法,不管畫什么就那么來兩下。一支毛筆在宣紙上可以營造的空間無限廣闊,各種因素、條件不斷變化,你可以進行各種探索,做出非常豐富的創(chuàng)造。
我的畫全靠默寫,有些畫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畫出來的,情緒、墨汁、水分正好結合到某個程度才能出來特別的畫面效果。你說這個怎么能重復?我的畫沒有一張是重復的,我也絕不允許自己重復。我追求筆下的每一個人物都是不同的,這才是創(chuàng)作。
我常常把畫掛起來看,給自己挑毛病,經不起我兩次看的,就沒有保留的必要了。我希望我的每張畫都有獨特的東西,都有創(chuàng)造性。對我來說,這就是挑戰(zhàn)。
我已經進入古稀之年,現(xiàn)在最珍惜的是時間。我現(xiàn)在是一種感恩的心態(tài),希望自己能繼續(xù)拿出好作品。至于評價,不妨留待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