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 親
(文/李漢喬)
三月初七的黃昏之前,稍加收拾的我,剪了頭,換件還算干凈的衣服,迎著熏人的春風,由媒婆領著,來到女方家相親。
相見時,媒婆對我說,稱呼長輩為二爺二娘就行。我含笑著說:“二爺二娘好!”兩位老人上下打量我一番,覺得還不錯,高興地轉身準備晚飯。算是奢侈了。
是第一次相親,不免拘束,擔心禮節(jié)上有誤,導致此行失敗而歸。二爺二娘越是對我熱情,我就越發(fā)緊張,拿在手中的筷子不聽使喚,在他倆面前微微顫抖。
我要相的那位“她”,端坐在里屋的床上,時不時地偷眼斜視著我,好像我是街上一件待售的稀罕物件,非要拿起來瞧瞧不可;又像是油坊里的豆子,想用力從我身上榨取好多好多的油水來。
而我此時的心卻怦怦亂跳,額頭上虛汗緊跟著直淌,哪還有時間瞧瞧“她”。好容易應付了這頓飯,起身與二爺二娘告別,就跟在媒婆身后匆匆離開。
過了幾天,內心還在忐忑,自我感覺表現不佳。終于等來了媒婆回話,說要我家送去一蛇皮袋山芋干,作為定親禮物,否則,那就各走各的路,按照現在的新詞匯就叫拜拜。
那時,物質及其匱乏,糧食奇缺,一蛇皮袋山芋干,對于我家來說,簡直是橫在家門前的一座大山,怎么能送得起呢?就因為這一蛇皮袋山芋干,算是滿意的婚事,給它攪黃了。我像是被人猛擊了一棍,呆呆地望著“她”家的方向,意識里一片空白,心中有一種莫名的苦澀和悵惘。
說來也巧,第二年的春天,我的遠房二娘又給我介紹一位姑娘,是她的侄女。二娘對我說:“先到她家,和她的父母見見面。”說白了,就是先給女方的父母掌掌眼。我的二娘行前叮囑:見面時,稱呼女方父母為二爺二娘。這輩子就和二爺二娘撇不開。
剛到她家,二爺二娘非常熱情,給我拿凳子倒茶,有著和我父母一樣的疼愛。從他倆的舉止里可以看出。他倆的態(tài)度,給我一種親和之感,重新燃起了我心中的希望。
雖又是一年中的青黃不接,但我吸取了上次的教訓,主動邀請女方到我家。我和媒婆二娘商量好日子,把家前家后打掃干凈,主房偏房擦得一塵不染。為了掩飾家中的貧窮,假裝成較富裕的家庭,將家中的兩個小土缸裝飾一番:一口里放進破舊棉胎,頂端倒了一針線匾借來的玉米;另一口里倒上麥燃子,上面也倒了一針線匾自家僅有的山芋干。一切準備完畢,等待“她”的到來。
不一會兒,媒人和那個她走進我家,我們相互客套幾句,就坐了下來。這時,我家的大黃狗不知道是從哪兒竄了進來,把門后的那口攤上山芋干的小土缸闖得搖晃了幾下。這個細節(jié),被那個“她”看得真切,在招待完媒人和“她”之后,就再也沒有了下頁。
算親之后,一次二爺在進城的公交車上碰到我的父親,還是那么客氣地打探、詢問我的情況。因為人事紛繁,生路、情路頓失,我就再未見過二爺二娘,更不好意思解釋欺騙他家女兒的事情。
兩次相親的失敗,我總結出了自己的人生,要想改變命運,必須自強不息。親算之后的一年多點時間,我和老三屆學子一同參加了高考,很僥幸,被淮陰師范學校錄取了。
光陰飛逝,流水有情,一晃,我從師范畢業(yè),并走上了教育工作崗位。伴隨著包產到戶,緊接著又是國門敞開,相親標準也在發(fā)生本質性的改變。糧食的多少,已經不足為憑,而是人的相貌、知識、技能,特別是人品,是決定相親成敗的決定性因素!毫無懸念,第三次相親——我終于成功了。
三十年過去,我有了兒子,和普天下身為人父一樣,希望孩子幸福,千萬不要重蹈他老子的那段相親歷史。
是的,貧窮不是社會主義,誰個姑娘愿意嫁給一個窮光蛋!過上美滿的小康生活,是我們大家的共同追求,現在回想起來不能怪那個“她”了。
去年,在一次偶然的場合,我和那個“她”偶然相遇。她說:“當年,我們都是窮人,不要狗來揭穿,一般人都能發(fā)現內在玄機——家中有兩缸糧食是不可的!但是對待這件事情,我傷害了你。我不該連話都不回,讓你長期等候,內心至今還很自責,想找個機會向你解釋,一直沒有?!?/span>
“誰家的女兒不想找個富裕的婆家?我不該弄虛作假?!碧幱诋敃r情況特殊,我倆都表示理解。
最后告別,她告訴我,她育有一女,正準備張羅找婆家。她還告訴我,她在莊上,人都稱她為二娘。我也告訴她,我育有一男,已到談婚論娶的年齡。我也告訴她,左鄰右舍都稱我是二爺。
我提議,如果你不介意,我們做個親家?她回答,只要兩個孩子愿意,我也樂見其成。
那就讓相親之路在我們倆的手中延續(xù)吧!
李漢喬:退休中學教師、小學校長,沭陽縣文學研究會賢官分會秘書長、沭陽詩詞協(xié)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