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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稿
嚴修鴻：潮汕方言與客家話的關(guān)系詞
一、前言
潮汕方言分布于廣東的東南沿海，在廣東省境內(nèi)幾乎不與粵語直接接壤，但自饒平、潮州、豐順、揭陽、揭西、普寧、惠來、海陸豐一線，卻與客家話有兩百多公里的接觸帶。潮汕方言發(fā)育于唐宋時期的福建沿海，自宋朝開始大批閩南人南遷至廣東潮汕地區(qū)；而客家話則發(fā)育于贛南、閩西，這兩大方言在粵東地區(qū)大規(guī)模的接觸大致是在宋元之后。潮汕話與客家話是兩種差異比較大的方言，表現(xiàn)在音系上、詞匯上均有較大差異。若不經(jīng)學習適應，兩者互相完全不可通話的。
潮梅因地理條件不同，物產(chǎn)各異，這促使兩地商貿(mào)溝通。因地緣的接近，汀江——韓江水系南北貫穿，溝通了潮梅兩地的人民往來。歷史上潮州府的管轄范圍一度包括了客家地區(qū)（元明兩代今梅州各縣域均屬潮州府，嘉應州是清朝獨立出來的。大埔、豐順則是1950年之后方從潮州管轄中劃出）。直至今日，大潮汕（包括汕尾市）范圍內(nèi)仍有150萬以上的人口說客家話（參看文后的附圖）。因此，這兩種方言雖然差異大，但是卻有長期而廣泛的接觸關(guān)系。在文化上彼此有交融，在語言使用上也一定會有所反映。
詞匯是語言系統(tǒng)中最容易互相借用的部分，這種借用反映了兩地人民交往、學習的歷史，一些獨特說法還僅僅見于這塊區(qū)域，是他們共同創(chuàng)造的歷史見證。這部分詞語也是潮汕話與一般的閩南話相區(qū)別的部分。本文嘗試列出一批潮客關(guān)系詞，展現(xiàn)歷史上潮客的語言生活。
必須指出，客家話與潮汕話詞匯的相同部分，有些是整個漢語南北共同的，比如：天、地、人、口、手、長、大、久、遠、月、星、水、土、金、銀……；
有些是南方漢語方言共有的，反映了潮客方言同屬南方漢語的事實：
日頭（太陽）、滾水（開水）、學堂（學校）、薸（浮萍）、蕹菜（空心菜）、天光（天亮）、腡（手上的螺紋）、耳屎（耳垢）、眼屎（眼眵）、番薯（地瓜）、面（面條）、新婦（媳婦）、雷公（雷）、旋（發(fā)旋）、雞腎（雞肫）、占米、粉（面兒,碎末）、墟（集市） 、舊年（去年） 、V一下（相當于北方的動詞重疊）、煠（水煮）、治魚（破魚）、菢（孵化）、?（站立）、敨（喘氣） 、落雨、惜（疼愛）、盪、彠（估計）、后生（年輕）、細（小）、闊（寬）、光（亮）、肥（胖）…….
有些是閩客共有的，不限于潮汕地區(qū)，還見于福州廈門等地，反映了更早時期閩客方言的歷史聯(lián)系：
溪（河流）、施（撒）、匹婆（蝙蝠） 、囗囗la2k?ia2（蜘蛛）、湖蜞(水蛭)、結(jié)（砌）、定著（一定）、演（唾液） 、目珠(眼睛) 、引（la?4男陰）、支（tsi1女陰）、姑丈（姑夫）、啡（吐）、拌（摔打）、掖（招手）、擇（挑選）、必縫（裂縫）、唔閑（沒空）、洗?。ㄏ丛瑁⑵椋ǘ盖停?、狹（窄）、歡喜（高興）、醪（濃濁）、擺（次）、驚（害怕）、生理（生意） 、雞亂=（小母雞）、雞戈（雞嗉囊）、雞髻（雞冠）、辮（編織）、豬哥（配種公豬）、所在（地方）、鼻（聞嗅）、食茶(喝茶）、熻（悶熱）、徙（搬遷）、著（對）、有+形容詞（強調(diào)式）、赴墟（趕集）、溜胎（牲畜流產(chǎn)）、焦（干燥）、河子（一種魚具）、無頭神（記性不好）、鼓井（井）、燒（熱）、陣（伙伴）、批（薄削）、鞋拖（拖鞋）、投（告狀）、?（瘦）、口盆（吹）、轉(zhuǎn)（回去）、弓蕉（芭蕉）、吮（吮吸）、工（日的計算單位）、擐（提）、洋（平地，閩客方言區(qū)常見地名）、菜脯（腌制蘿卜干）、扌亥（操持）、治（宰殺）……[4](p99-106)
本文重點討論的是狹義的潮客關(guān)系詞，即見于潮客兩地但不見于閩南話的那類。比較的地點是粵東客家話的梅城、平遠及潮汕話核心區(qū)的澄海，這兩地未如豐順、揭西那樣接壤，因此這部分關(guān)系詞反映的接觸關(guān)系也比較久遠而非來自近期的滲透。以下逐條列舉這部分詞語，注音則分別為汕頭音與梅城音，附上漳州閩南話平和話（莊初升先生協(xié)助提供）的說法作為比較（以下標調(diào)沿用《客贛方言調(diào)查報告》的格式，即用1表示陰平，2表示陽平，46表示陽上與陽去合并，56則表示陰去與陽去合并了）。
二、詞匯部分
三、俗語、諺語部分
有一些日常俗語，反映了地方習俗與鄉(xiāng)土觀念，潮客兩地也有一些是相同的。有些字眼雖略有不同，可是立意取象卻是相近，可謂異曲同工。兩者的相似，可以看出互相學習滲透的痕跡。
1. 放屁安狗心，比喻口頭許愿以搪塞別人。[3](p2) 客家：打屁安狗心。
2. 出頭天——出頭之日。[3](p5)?？图遥撼鲱^天。
3. 對儂死——找人耍賴，放刁。[3](p21)?？图遥簩θ怂馈＿€可以引申擴大為“對某某死”。
4. 引（男陰la?4）火著——比喻生氣。[3](p31) ?？图遥阂鹌穑鹬?。
5. 時不時——經(jīng)常。[3](p42)。客家：時不時。
6. 比腳劃手——指手劃腳。[3](p58) ?？图遥罕仁謩澞_。
7. 無大無細——沒大沒小，不禮貌。[3](p62)?？图遥簾o大無細。
8. 無人告料——沒人教養(yǎng)。[3](p65)?？图遥簾o人教料。
9. 好腳好手——四肢健全。[3](p96)?？图遥汉檬趾媚_。
10. 學嘴學舌——搬弄是非。[3](p115)?？图遥簩W舌學鼻，與潮汕相似。
11. 會行會走——會走會跑。[3](p116)。客家：會行會走。
12. 會算不會除——算計不周，只考慮到一方面而忘了另一方面[3](p116)?？图遥簳氵頃?，偷米較番薯。
13. 坐贏無輸——贏定了[3](p140)?？图遥鹤A不輸。
14. 無好水溝透井水，無好家神通外鬼——比喻吃里扒外。[3](p152)?？图乙灿小凹疑裢竿夤怼币徽f。
15. 床頭相拍床尾和——指夫妻打架不記仇，[3](p157)。客家：床頭相打床尾和。
16. 七坐八爬九發(fā)芽——描述嬰兒的成長歷程，[3](p160)。客家：七坐八爬。
17. 嘴闊食四方——相者謂男人嘴巴大，主到處吃得開，[3](p163)?？图遥号俗齑笫碃斈?，男人嘴大食四方。
18. 東風揚粟，p?a??個先飛——比喻半拉子功夫的人好出風頭。[3](p166)
客家：河水推沙粗在后，風車放谷泛（p?a???）先行。
19. 脹豬肥，脹狗?sa?3，脹人如紙囝——比喻人吃飯要適量，不能過分。[3](p170)?？图遥贺i撐大，人撐壞，狗撐變精怪。
20. 惰人屎尿多——指懶惰的人多以上廁所為由偷懶。[3](p174)。客家：懶人怠屎尿。
21. 蛟龍一條，贏過狗母蛇一糞箕——比喻能人一個，勝過庸庸碌碌者一群。[3](p175)?？图遥猴埳最^一條，當?shù)靡换j個泥蛇。
22. 家無浪蕩子，官從何處來——舊時認為只有外出闖蕩的人才能當官。[3](p177)?？图遥杭覠o浪蕩子，官從何處來。有反諷的意思。
23. 驚蟄未到雷先響，四十余日陰雨連。天氣諺語，指驚蟄前打雷，有長久的陰雨天氣。[3](p178)?？图遥簠沟襟@蟄先響雷，四十九日暗tε2 tε2。
24. 見蛇唔拍三分罪——鼓勵人們滅蛇的諺語。[3](p181)。客家：見蛇唔打三分罪。
25. 好心乞雷扣——好心沒好報。[3](p191)。客家：好心著雷打。
26. 五月未食粽，破裘唔敢放——天氣諺語，指五月端午之前，尚有寒冷天氣，[3](p211)?？图遥簠故澄逶卖?，還有三日凍。
27. 五指伸出有長短——指人和事物各有長短。[3](p212)?？图遥菏皇种赣虚L短。
28. 生囝唔讀書，當無一只豬——指孩子不好好培養(yǎng)，還不如養(yǎng)一頭豬。[3](p222)?？图遥荷舆碜x書，不如養(yǎng)條豬。
29. 細時偷針，大時偷金——指小孩子的壞習慣是從小養(yǎng)成的。[3](p229)?？图遥哼€細偷針，大哩偷金。
30. 早起三朝當一工——每天早起，能干很多活。[3](p238)?？图遥涸缙鹑斠还?。
31. 一樣米粟飼百樣人——糧食一樣，養(yǎng)出來的人卻什么人都有。[3](p242)?？图遥阂粯用坠裙┌贅尤恕?/p>
32. 一世做官三代絕——謂舊時當官的多為非作歹，惡有惡報，禍及子孫。[3](p243)?？图遥阂淮龉偃^。
33. 食六藠（薤菜）吐蒜——比喻花了非法的來的不義之財，終將要付出相應的代價[3](p246)?？图矣蓄愃频谋扔鳎菏宠F扎（鐵制大釘耙）屙耙。
結(jié)語
潮汕人與客家人都是廣東漢族的重要支系，他們在粵東創(chuàng)造了輝煌的文化。因為地理相連，人員往來，存在語言接觸的事實，從而發(fā)生了一些詞語的借用。對這部分詞語，進行比較并加以確定，對理解潮客文化接觸現(xiàn)象，理解潮汕方言脫離閩地之后的演變是有幫助的。
［1］北大中文系. 漢語方言詞匯[M]，語文出版社，1995年 ［2］林倫倫. 澄海方言研究[M]，汕頭大學出版社，1996年 ［3］林倫倫. 潮汕方言熟語辭典[M]，海天出版社，1993年 ［4］嚴修鴻. 客家方言與周邊方言的關(guān)系詞[J]，汕頭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2001年4期 | 參考文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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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圖：潮客在粵東的接觸帶
（原載《地域文化的構(gòu)造與播遷》，陳春生、陳偉武主編，中山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一版）
（嚴修鴻，任教于廣東外語外貿(mào)大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