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的村子(組詩)
文/段遙亭
這是一個嚴(yán)重缺水的地名
干旱得讓人有點頭疼
下河挑水是村里人前些年的心病
土路、小學(xué)校、埝畔上的柿子樹
澇池、拴馬莊、知青屋、配電室
破窯洞、黑瓦房,老黃家的老黃狗
愛芳媽、玉俠姐,李家愛罵人的二奶奶
還有老村長雙手叉腰黑著臉的大聲吼叫
構(gòu)成一幅鄉(xiāng)村世俗百味圖……
夏日清晨的霧氣
籠罩著村南邊的烤煙地
大個子他們家那一聲驢叫喚,驚天動地
一連串的公雞扯開嗓子跟風(fēng)起哄瞎嚷嚷
姚老三家的大犍牛正在翻耕東嶺上的麥茬地
后排的劉二狗今天要結(jié)婚
迎親的隊伍披紅掛彩出了門
路邊瓜園里的十八紅已經(jīng)白了皮
北圪塔村打開了煙熏火燎的紅塵滾滾
|荒村
我一次又一次夢見村莊荒蕪
那種人去屋空的撤退
比荒無人煙的曠野更加凋敝
荒廢的村莊衰落成一群公墓
破舊的院子溢滿 流年逝水
老屋的門窗在夜風(fēng)中聲聲招魂
偶爾回村的一兩個老者
無異于一個不稱職的守陵人
荒蕪的村莊如同折翅的百靈鳥
廢棄的坍塌需要時光慢慢風(fēng)化
最殘酷最不堪回首的
是最后一位老主人的滿目荒涼
外面世界的繁華已成為一種致命的硬傷
八百年,或者一萬年之后
這里將成為一處古村落遺址
史載:“公園XX時期……
曾有人類在此聚居成群”
|還鄉(xiāng)的路標(biāo)
你不要走——
滿口鄉(xiāng)音的渭北朋友
你們前腳飛出地窩堡機場
北疆喀納斯那邊就開始下雪了
我很想尾隨你們,一道還鄉(xiāng)
可是我不能這樣。我已經(jīng)把自己
長成一株西域曠野的豌豆與紅高粱
在這個秋夜,縮水的雙肩微痛
一個人在長江路邊抽煙時,恍惚聽見
一片榆樹落葉覆蓋了一個人低泣的詠嘆
正在挖掘的地鐵入口,是否
可以連通五千里之外的記憶墳塋
棺木、水井、鐵匠鋪、木頭手槍
紅領(lǐng)巾、銅鑼、牛皮鼓與墨水瓶
我的愛人,我的情敵
你們什么話都不要說
即使我閉上疲憊的雙眼
這些過時的舊物件 照樣
可以站成一座又一座無名的路標(biāo)
|憂郁的遠鄉(xiāng)
那件破舊不堪的黑棉襖
曾經(jīng)鋪墊狗窩和柿子棚的角落
故鄉(xiāng)無法返回,我早已明白
我站在原鄉(xiāng)空虛的斷崖前,躍躍欲試
我想到了金庸筆下的楊過與小龍女
我的傷痛如沉入水底的瓦礫與石子
一天天在坍塌、銹蝕中瓦解與裂變
雷劈的枯樹挺立峽谷溪畔
荒草搖曳的南山與我情深有緣
紅男綠女。你們一個比一個忙碌
沒有人能夠看見我的猶豫背負(fù)蹣跚
我想用九里灣上空的那一顆流星
將它輕輕擊穿……
|礦物質(zhì)
我之所以活著
不僅僅是為了抒情與歌頌
更不是為了詛咒與抱怨
我首先要喂養(yǎng)自己,以及縹緲的靈性
酒足飯飽之后,我想做一名地質(zhì)隊員
或者是一個掘井隊與采煤隊的煤礦工人
抱著地質(zhì)錘、沖擊鉆、火藥、雷管、絕緣的導(dǎo)火線
勘探一些有用的礦脈與礦物質(zhì)
非虛構(gòu)的散文,披肝瀝膽
超低空飛翔的詩歌可以短暫陶醉
小說世界可不可以笑傲江湖?
我說不清楚河漢界的鴻溝,與江北的雷池
我想在一壺詩壇酒里下一點藏藥
一夜發(fā)酵,一醉方休,藥到病除
把自己凝結(jié)成一個標(biāo)本,一幅塞外的牛皮畫
讓另一個自己路過時看他一眼
低頭承受著別人的指指點點
作者簡介:段遙亭,陜西白水人。曾為法院書記員,報社記者。在《文學(xué)報》《中國民族報》《西部》《西南軍事文學(xué)》《散文百家》《美文》《草原》《北方作家》等多家報刊發(fā)表過100多萬字的散文、詩歌。作品被《讀者》《海外文摘》等轉(zhuǎn)載,并入選《藍色的四翼船》《中國西部散文精選》等選本。新疆作協(xié)會員,西部散文學(xué)會會員。著有散文集《野馬天山》?,F(xiàn)居烏魯木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