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薄海嵐
(一)
其實,那些年的冬天,總是滴水成冰、北風(fēng)凄厲的嚴寒,可也許是因為時光的一去不返,失去的總會覺得更加美好吧。那在凜冽的冷風(fēng)中呵出的團團熱氣,沉淀在時光的深處,每每在記憶里飄起,展開的卻是一幅幅最溫暖的畫面。
孩提時,一味地在外面的世界里沉迷,總是以奮不顧身的姿態(tài)在冰天雪地里瘋玩,常于不知不覺中把手腳凍僵,也總是在回到媽媽身邊的那一刻,才會感覺到手腳的疼痛麻木。她總會一邊嗔怪著“不會享?!?,一邊把我像冰塊一般的手掖到她熱乎乎的胳肢窩里。紅腫的小手便在貼心的體溫里,慢慢地恢復(fù)了知覺。那暖,是愛的電流吧,幾十年后,仍然會在心里引起溫暖的顫栗。
等到了知道享福的年齡,最貪戀的是老家的鍋屋。鍋屋分里外兩間,外間是灶火通紅的大鍋臺,連著里間熱乎乎的大炕頭。灶間,媽媽“呼通呼通”拉響了風(fēng)箱,炕上,是兄弟姐妹擠在一起的歡聲笑語,炕頭上那臺四四方方的小電視機,總是嗤嗤啦啦不時飄著滿屏閃爍的雪花。記憶里,媽媽燒的炕頭好熱,烙人屁股,坐在炕上的我們,要像烙餅一樣不時翻轉(zhuǎn)。
隨著村莊的消失,那暖暖的炕頭也成了漸漸遙遠的過去。
其實,熱炕頭是比不過樓上供暖的舒適度的,之所以在心里那么懷念,是因為那些時光里,融合了家人在一起的溫暖。
幸福從來都無關(guān)條件,冬日的溫暖,就是其樂融融地在一起。
(二)
每個周六的午后,姐妹倆忙完一切,跑五六十里路,奔到媽媽身邊,時間只夠忙碌完一頓飯。來去匆匆間,這一頓飯,媽媽要打幾個電話,總是希望她牽掛的孩子們都能聚在一起吃,哪怕只是一頓飯的功夫。
老家社區(qū)的供暖幾年來一直擱淺,今年暖氣初供的時候,我和妹妹就動員媽媽來縣城過冬,但她一直堅決拒絕:“俺不去,俺不冷。試著冷了就開空調(diào)?!笨墒?,空調(diào)制暖并不舒服,何況大多時候她一個人在家,都不會開空調(diào)的。
上周,我和妹妹輪番轟炸,終于打通了工作,她答應(yīng)來住幾日,還一個勁地強調(diào),就住一個星期。
我家住四樓,對于腰腿不好的媽媽來說,下去一趟很不方便。她總是覺得,自己在家里也沒感到有多冷,再說住一樓也很方便,等聽到樓下有鄰居說話的聲音,就下去和大家一起拉呱、曬太陽。
對于她來說,在老家的冬天,還有鄰里之間在一起曬太陽的溫暖。
幾日里,我感受到了媽媽手機的溫度。電話常常響起,有久未見到她,詢問她去哪里了的,有說去送菜叫不開門的,有要給她送渣腐的……
每每看她笑著放下手機,我便打趣:“恁老人家這到底是怎么混的?。吭趺磸膩戆车氖謾C只要一響就只是廣告???”
在老家,媽媽有常在一起的閨蜜。說起媽媽的閨蜜,上下跨越了幾十年的代溝,有九十多歲的老太太,也有三四十歲的小媳婦,竟然都和七十多歲的她,常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記得有次回娘家,媽媽和我在家半日沒能下樓,她一位三十來歲的年輕閨蜜就找來了,第一句就是:“原來是家里來親戚了!我說今天怎么沒見你,還以為你丟了呢!”她們就那么旁若無“我”地聊起了家長里短,母親時而開解,時而撫慰,讓我覺得她真是一個適合傾訴的對象。
鄰里之間也會有些不和諧的音符,大家都喜歡向她訴說。
“誰在我跟里說什么我都聽著,咱不給人家傳話,能說好不傳壞。大家天天在一起,還是都噶胡(相處)好了才好?!?/p>
也許,這就是大家喜歡和她在一起的原因吧。有一顆平和的心,勝過所有的語言藝術(shù)。
和媽媽在一起,是絮絮叨叨中的溫暖。我常常隨她的話題回到過去,翻檢著那些共同的經(jīng)歷,就像回到了從前,我還是那個在媽媽身邊的孩子。也會靜靜地聆聽,任她一個人逆著時光的河流,追溯著祖輩的印跡。那些經(jīng)歷,使我覺得媽媽像一本厚重的歷史書,收藏著我聽不完的故事。
和媽媽在一起,她的眼睛里都是你。無論我做什么,她都里里外外跟在身邊。就像小時候,我跟在媽媽的身邊,寸步不離。
有媽媽在身邊,廚房里的忙碌更有熱情,廚間的煙火自是上升了溫度,平淡的一日三餐里,有著活色生香的鮮活感,每一口飯都有滋有味。
每次接送兒子出門,總會有媽媽千篇一律的千叮嚀萬囑咐:“路上不要急,那么多車,一定要慢一些!”
有時候孩子放學(xué)出來得晚,等回到家,媽媽就會迎上來:“怎么會這么長時間?嚇得我心里咚咚跳。”
出去買辦稍一逗留,媽媽的電話就會緊跟而來:“你怎么還不回來?”
媽媽在家里,回家的腳步總是要快一些,那是溫暖的召喚。
媽媽喜歡看電視,常常一邊看著電視一邊嘆道:“你看現(xiàn)在的日子多么好,竟然還會有人作亂。比比過去,真應(yīng)該滿足,現(xiàn)在過的這不是天上的日子嗎?”
是啊,真得好好珍惜。
(三)
每次放學(xué)后,兒子都要在樓下逗留,得百般催促。但姥姥在家里,他便對回家有了緊迫感。每次接到他,第一句話就問:“姥姥在家里干什么的?又看電視的嗎?”
他對姥姥的生活也做了一些安排,經(jīng)常讓媽媽出幾道簡單的題讓姥姥做,說是得練練腦子,也時常拿出我的傳承,找根線和姥姥翻來翻去,還一有空就搬出象棋,非得和姥姥來一局。整得她一個勁地自嘲:“哎呀,你要和我下棋啊,這不等于和塊木頭下棋一樣嗎?”
和姥姥在一起,兒子就成了世上最完美的孩子。花白的頭發(fā)下,那雙笑瞇瞇的眼睛,總是會帶著欣賞的目光:“俺這外甥啊,怎么看都是帥!”
“這孩子小手怎么這么巧,畫的畫就像真的一樣!”……
平時我在兒子面前夸的都是別人家的孩子,而姥姥對他的肯定讓他感到很受用,心態(tài)會放松很多,情緒也總是很高漲。孩子都是喜歡夸的。這應(yīng)該就是兒子喜歡和姥姥黏在一起的原因。
這也使我得到反思。兩代母親有著不同的教育方式。老媽媽這一代做母親的應(yīng)該總是看孩子看自己的好。而我,卻常常會拿人家孩子的長處來相比,動不動就說:你看看人家怎么怎么!這應(yīng)該是一種變相打壓的教育方式。
這也源于兩代母親不同的心態(tài),在老媽媽的眼里,她的孩子再普通也都是獨一無二的。而我在教育孩子的路上可能是過于急躁,過于緊張、焦慮了。她常說的是教育孩子得“摸啦”著來。和老媽媽在一起,常覺得她就是一部百科全書,里面有很多生活技巧與教育寶典。
冬日的暖,氤氳著在一起的幸福。這一刻,是最舒適的溫度。
如果可以,我多希望時光靜止。
作者:薄海嵐,曾用名薄夫琴,山東莒南人。熱愛文學(xué),喜歡寫作,喜歡和孩子在一起,目前從事作文家教輔導(dǎ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