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要回的”家“，
不是任何一個有郵遞區(qū)號、郵差找得到的家，
她要回的”家“，
不是空間，而是一段時光。
——龍應臺《目送》
這是一篇自帶語音的文章，
只不過這個聲音，我再也聽不到了。
……
我媽呢，是個非常非常非常普通的媽媽。
和所有媽媽一樣，她對我這個女兒是百分嫌棄又萬分愛護。
在她嘴里，我的稱呼永遠是“臭閨女”，“死丫頭”，“傻女兒”。
工作以后，我很少回家
每次回家，都是被懟的日常：
1.
好久沒回家，某次回家，發(fā)現(xiàn)我媽做了一大桌的菜！
同時我面前也擺了一盆飯，注意，是一盆！
我：“媽，飯?zhí)嗔恕?/p>
媽：“以前都吃這么多啊，別學人家減肥！”
我：“真的吃不完”
媽媽撥了一小勺飯到爸爸碗里，注意，真的只撥了一勺！
媽：“就剩這么一口了，快吃”
我：“……”
怕是對胃口有什么誤解
2.
偶爾陪媽媽去逛菜市場。
媽：“今天想吃什么”
我：“鯧魚”
媽：“唔…今天鯧魚不太新鮮，吃鯽魚吧，紅燒更好吃”
我：“哦”
出菜
我：“媽，魚不好吃”
媽：“你怎么這么難伺候，你自己說要買鯽魚的啊”
我：“……”
我明明說買鯧魚……
3.
媽媽讓我?guī)K衣服回家給她洗，我洗完澡出來。
我：“媽，衣服呢？”
媽：“幫你洗了呀，洗死我了”
我：“不是，我干凈衣服呢？”
媽：“什么干凈，都發(fā)黃了，沒有我連衣服也洗不好了”
我：“可是我待會兒出門沒衣服穿了啊……”
媽：“……我拿兩件我的衣服你先穿”
我：“……”
那天我大概是這么打扮著出去social的
4.
去年年關，我陪爸媽去買年貨，我媽要買干蝦。
老板麻利地抓了一把蝦進了袋子。
媽：“你怎么都把碎殼抓給我，我要自己挑”
老板辯解。
老板“你要挑可以，去旁邊那筐挑，這筐不能挑的”
媽：“我就要挑這筐”
老板：“那我不能賣您”
媽：“這什么態(tài)度！”
氣哼哼拉起我和我爸。
媽：“我們走！”
懵逼尾隨。
媽：“哪有這樣做生意的，故意把壞東西抓給別人”
我：“可是這是人家的規(guī)矩嘛”
媽：“你還幫外人！”
我：“……”
大概是這么兩筐蝦
5.
表哥考上公務員，我媽打電話給我。
媽：“你表哥考上公務員了，你要不要回來試試看”
我：“不考”
媽：“你不要想著靠老公，都會倒的”
我：“放心！我會靠自己！”
媽：“你自己更靠不住”
媽：“但回家考公務員就不一樣了，國家是不會倒的”
我：“……”
我媽一直覺得公務員是這樣的
有時候真的好煩我媽，
可媽媽就是那種人，
離開時間一長就想她，
但每次回家，又和她待不過一星期。
媽媽也許不是最理解你的那個人，
但她一定是毫無保留愛你的那個人，
然而就是這個人，卻永遠學不會愛自己。
我從沒想過如此嘮叨的我媽，
有一天會離開我：
6.
我媽日常三擦：擦家具，擦灶臺，擦地。
媽：”哎呦…不行…背痛了…”
我：”那你別擦了，趕緊休息”
媽：”我不擦誰擦，這么臟”
我：”我?guī)湍悴痢?/p>
媽：”你又不會擦，越擦越臟”
我：”……”
過了一會兒
媽：”哎呦…不行…背痛了…”
我：”……”
媽媽的特質(zhì)，就是永遠覺得你做不好家務
7.
因為背痛，說好去體檢，臨時又變卦。
我：明天去體檢
媽：不去，體檢過了，全好的
我：你上次體檢5年前了
媽：我自己身體自己知道，就是累著了
我：……
我：那我最近幫你叫鐘點工
媽：鐘點工洗不干凈！人家會當自己家洗嗎！
我：……
生病也閑不下來
8.
我媽確診乳腺癌了，多處淋巴結(jié)轉(zhuǎn)移
我：（哭成傻逼）
媽：治的好就治，治不好就算了
我：你長東西怎么不說（繼續(xù)哭）
媽：我以為和你外公一樣，就是長個瘤
我：媽…你不能死…花多少錢都治
媽：死丫頭到現(xiàn)在也沒人要，我死也不瞑目
我：……
9.
有天晚上我給媽媽守夜，我媽突然把我叫到床前
媽：別的都沒什么，媽媽就是不放心你（握住我的手）
我：你別瞎想
媽：我死了你爸肯定要找其他女人的
媽：我把存折還有卡放在xxxx了，密碼是xxxx……
我：你不會死的（我開始哭）
媽：傻女兒，別哭別哭（幫我抹眼淚）
媽：沒媽的小孩真的很可憐……（自己嘀咕）
我：……
10.
放療過后我媽好了一陣，后來又不行了，吃啥吐啥，瘦的沒人樣了。
就是靠輸液吊著，輸液很痛苦，但不輸液又吃不了飯。
我：昨天小舅搬家我去了，紅包幫你包了
我：小舅說過兩天要來看你
媽：好
我：家里我叫鐘點工洗過了，你放心
媽：好
我：小芬阿姨說幫我介紹個對象……
媽：還是要看你喜歡（我媽突然有力氣了一點）
我：……（我去走廊偷偷哭）
后來我媽幾乎說不了話了，很多時候痛到要靠嗎啡片才能睡著，她再也不懟我了，也不能擦地，也不能逛菜市場，不能和賣干貨的老板吵架，不能勸我考公務員。
那一天終于還是來了，所有家里人都圍在病房里，沒有一個人說話。
“太疼的傷口，你不敢去觸碰，太深的憂傷，你不敢去安慰，太殘酷的殘酷，有時候，你不敢去注視?！?/p>
……
我媽離開以后，
我爸就去了云南，和朋友一起做茶葉生意。
家里沒人住了。
但我每個月還是會回家一趟，
早上剛睡醒的時候，
我恍惚間，
還覺得我媽會突然推門進來，開始拖地。
自己明明拖地很吵還招呼我：你繼續(xù)睡，我拖完就出去。
回家的時候我還會打掃一下積灰，
擦灶臺，擦家具，擦地。
我做這些事，想像她是如何在這個家操持了二十多年，仿佛感受到我媽生活的軌跡。
前段時間，我看到毛不易在節(jié)目里唱寫給他去世媽媽的歌，叫《一葷一素》。
他說，媽媽在病床上時，還在擔心他：我兒子每頓飯得吃一個葷菜，一個素菜，我現(xiàn)在這樣，誰來照顧他。
我看完泣不成聲。
毛不易《一葷一素》
《尋夢環(huán)游記》里說：
一個人只要被記得，
就永遠不會死。
我媽永遠不會死。
因為我永遠永遠永遠永遠不可能忘記她。
《尋夢環(huán)游記》
本文來自悲傷的投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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