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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的晚年一直在生病,讓我見識了什么是“與疾病做斗爭”,也對人生做了很多新的思考。他得過很多種病,得什么,就治什么,在陪他看病的過程中,耳聞目染,也了解了一些疾病和健康的常識。當(dāng)然,也見聞了一些詭異的事情。
比如,我爸爸在治療心臟的時候,病情好轉(zhuǎn),但是肺部又感染了,肺部治的差不多了,他忽然間尿不出來了。我一輩子都不能忘記,我爸在做了巨大的努力之后,然后絕望地抬頭跟我說,狗日的,尿不出來了。
爸爸很痛苦,小腹鼓得像個小皮球。我咨詢大夫,最壞的后果是什么?大夫說,如果不能及時處理,就會膀胱破裂,病人感染而死。
我想我低估了父親的痛苦,因為,我沒有親身體驗,憋成那樣,該有多么的難受。
后來,大夫用一根略微比筷子細(xì)一點的膠皮管插進(jìn)尿道,外掛一個塑料尿袋,算是臨時解決了問題。但是,隔幾天要去醫(yī)院拔出來,重新插,避免感染。
我爹就這樣,把尿袋揣在褲兜里,每天繼續(xù)過日子。有大夫建議,在肚子上打個洞,直接排尿。是個小手術(shù),門診就能做。但是又有懂醫(yī)的大夫說,這個不行,護理會很困難,很容易感染死亡。
我目睹了父親那些日子因為尿不出來而經(jīng)歷的痛苦,從早到晚,從白天到黑夜。有一次,我爸決定自己和命運拼一把,自己拔掉了膠皮管,站在廁所里努力,努力,努力。結(jié)果,失敗了。我們父子一邊內(nèi)心崩潰,一邊徹底向命運低頭,然后我開車送老爸去醫(yī)院,再插管子。
后來,做了一個電切手術(shù),成功了,我爹終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撒尿啦。前后折騰了好幾個月。
這段經(jīng)歷讓我很受觸動,覺得人生真的不要去求什么榮華富貴了,求什么名聞利養(yǎng)了。能痛快地撒泡尿,就是最大的幸福了,真是沒有比較就沒有幸福。
這段經(jīng)歷,導(dǎo)致我每次小便的時候,都有強烈的幸福感,多好啊,我還尿得出來。沒有經(jīng)歷過的人,估計是理解不了。
我父親最后的一次手術(shù),家里人在看著父親從手術(shù)室里推出來,大家多么希望父親手術(shù)能夠成功,多么希望父親能夠康復(fù),多么希望父親不要離開我們??墒?,我們的希望無處寄托,因為,我們束手無策,只能等待命運的判決。
大夫說,如果病人放屁了,就說明手術(shù)成功了。我們?nèi)伊⒖逃辛思耐校o靜地圍在父親身邊,等那個屁。心里默默起祈禱,屁啊,屁啊,你快點來吧。
請不要嘲笑我們?nèi)野阉械男腋>谷患耐性谝粋€屁上。當(dāng)你經(jīng)歷了,你就理解了。人生,就是這樣。
那個屁,終于被我們等來了,我們?nèi)叶几吲d壞了,我興奮地跑到大夫那里說,大夫大夫,放屁了,我爸放屁了。大夫也很開心,因為他的手術(shù)獲得了成功。
幾年之后,我父親去世了。如今在回顧那些往事的時候,我確信,無論好壞,幸福與悲傷,真的就是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夢啊。
如今,我已是知天命的年齡了,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就會掛掉,平時,能順利地放一個屁,都會有幸福感。真的。你可能理解不了,也許,等你經(jīng)歷了,就理解了。
我的一位親人,得了直腸癌,最要命的癥狀就是拉不出屎。自己用了各種方法,都不行,最后送到醫(yī)院手術(shù),拉開肚子,據(jù)說,端了一大盆出來,給大夫添了不少麻煩。后來,這位親人,還是死掉了。
我參與照顧過一位老人,也是直腸癌,屎拉不出來。各種醫(yī)療手段都用了,沒辦法,只好用土辦法,用推拿按摩,最后也是沒解決,人還是走了。
我的一個朋友,他父親在醫(yī)院手術(shù),他提著一兜子錢,還有外幣,在手術(shù)室外等著。他后來跟我說,那個時候,有錢什么用,有錢有什么用?
這些經(jīng)歷,讓我重新給自己的幸福做了一個定位,每天,我會大便一次,還好,還能拉得出來,看著親愛的干屎撅咕咚一聲一頭扎進(jìn)坑洞里,我很幸福,真的,很幸福,很知足,在這個世界上,我還可以痛痛快快地拉個屎,感謝命運。
真誠地邀請您分享我的幸福。因為,這個幸福不會永遠(yuǎn)保持,總有一天,我會尿不出來,或者拉不出來,或者連放個屁都寄托了自己全部的希望。
這一天,一定會到來。
所以,我要格外珍惜我現(xiàn)在擁有的幸福,不是錢,不是房子,不是輝煌的事業(yè),甚至不是健康,而是當(dāng)下真實擁有的幸福,就是自由自在地撒泡尿,拉個屎,放個響屁。
真的,請不我嘲笑我的人生如此低端和沒出息,那是因為你沒有經(jīng)歷過。只有經(jīng)歷過失去的人,經(jīng)歷過真切痛苦的人,才知道珍惜,才知道什么叫人生的無奈,辛酸和苦辣,相聚和離別。
我終于領(lǐng)悟到那句很雞湯的話——且行且珍惜。
真的,幸福不在未來,不在過去,不在我們種種的妄想和期待里,不在我們?yōu)槿松龅木牟邉澓蜖I謀里,就在當(dāng)下的每一個瞬間,呼吸,吃喝拉撒,你對世界和他人的溫和與善意,謙下與知足。
每次想起來,都忍不住幸福得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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