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上賣三輪車的商人明顯比賣自行車的人少,生意也顯得冷清許多。十幾輛半新的三輪車無精打采的呆在空地上。
“主家,這三輪車咋賣呢?”衛(wèi)光北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問道。
“老先生,不貴, 1000元一輛。”
“太貴了吧!你看,這綠漆都擦掉了嘛!”他用粗糙的大手拍了拍三輪車車把。
“那您給還個價?”
“500元吧?”
“不成,不成,干脆,我看您是個有身份的人,給600元吧!”
“好,”衛(wèi)光北爽快地從口袋里掏出一沓嶄新的人民幣。
“你查查,看對不?”
“對!對!”賣主高興極了,沒想到生意這么快就成交了,不知如何表達喜悅的心情。
“我再給您擦擦,您看著車身、車閘,好得很哪!”
“爸,您買這三輪車干什么?”靜塵不解道。
“給你文伯母用。她七十多歲的人了,每天下地,賣菜,有了它方便些!你卓伯伯不在了,咱得幫她一把!”
“那我騎回去吧!”
“好啊,看你這司機合格不?”
“爸,您坐好了,我可開車了!”她靈巧地踏上三輪車,向回家的方向駛?cè)?。不一會兒,父女倆就有說有笑的回到了文嫂家。
“回來了,吃飯吧!”文嫂從大門內(nèi)迎出來,她已等了好長時間了。
“怎么騎輛三輪車???”
“嫂子,這是我們給你買的交通工具。一點兒心意,收下吧!”
“這可使不得!”文嫂忙擺手謝絕。
“收下吧!你歲數(shù)大了,騎車出去,干啥都便當!”
“這可怎么好,多少錢?我把錢給你?!闭f著就要回屋里找錢。
衛(wèi)光北攔住她:“嫂子,我們輕易不來,能幫你的只有這些了。說啥錢不錢的,太見外了。再說,我一個月離休金一千多元,夠花了!”
文嫂不好再堅持,催促父女二人吃飯。
早飯是小米稀飯,一盤炒辣椒,一盤肉拌豆角,還有兩斤油條。
“文峰咋不回來吃飯?。俊?/span>
“他呀,下班后去給你們買回家的火車票了。本想留你們多住幾天,可你們非急著走。真讓我們娘倆過意不去呀!”文嫂說著,撩起圍裙擦淚。
“嫂子,以后有機會我再來看你們!有空的話,也歡迎你到我那兒看看!”
“嗯,嗯?!蔽纳└胶偷馈?/span>
早飯后,文嫂就開始忙碌著將小米、紅豆、綠豆各裝了一小袋放進衛(wèi)光北的旅行包里,又將當?shù)氐暮脽煄Я艘粭l。10點半左右,文峰匆匆回來,專程找了輛面的送父女倆去火車站?;疖?2點準時發(fā)車,臨上車前,衛(wèi)光北握著文峰的手:“孩子,好好照顧你嘛!早點和媳婦領著孩子回你媽那兒住吧!人老了,怕冷輕??!”
文峰笑答:“放心吧,衛(wèi)叔叔!一路平安!”
他又握住老嫂子的手:“嫂子,好好保重,別累壞了!我走了,再見吧!”
“伯母、大哥,再見!”
“走好!”文嫂聲音顫抖地祝福著。
臨進車廂時,衛(wèi)光北回過頭來大聲叮囑:“嫂子,北屋枕頭下面我放了一封信,還有點錢?!?/span>
未等文峰答話,列車已經(jīng)緩緩啟動,汽笛聲淹沒了話別的語言。文峰母子拼命在站臺上向火車揮手,長龍疾馳著消失于視野。文嫂和文峰悵然若失的回到家中,從北屋枕頭底下找到了那封信。信封里夾了300元現(xiàn)金:“嫂子、文峰侄兒,看到你們清貧度日,我心里既欣慰又難受。我老了,從工作崗位上下來10多年了,也沒有什么能力幫你們,這點兒錢算是給侄兒補的結(jié)婚賀禮吧!望多保重!衛(wèi)光北?!?/span>
“媽,衛(wèi)叔叔真是爸爸服刑時的中隊領導嗎?”
“當然,你爸跟了他20多年呢,跑了好幾個?。 ?/span>
“他真是個好人!”文峰一臉的真誠。
“他是這世上難得的好心人呀,菩薩會保佑他長命百歲的!”文嫂的眼眶里再次盈滿了淚水。
列車經(jīng)過一夜的行駛,于次日清晨8點駛?cè)肓肃嵵莼疖囌尽Pl(wèi)光北父女倆人下車后在亂哄哄的候車大廳內(nèi)草草吃了點早飯,就在車站附近找了個招待所,揀較便宜的房間住下了。靜塵安頓父親休息后,自己又趕往火車站買去西寧的火車票,快中午的時候才回來,一臉的倦意。
“爸,明天上午8點發(fā)車,咱們抓緊時間休息半天,要不明天一上火車又休息不成了。您也是的,我說買臥鋪票吧,您偏不讓,對別人可怪大方!瞧您穿的襪子,都成千層底了,還不舍得扔!”
“你這孩子,又發(fā)牢騷。牢騷太盛防腸斷哪!快洗個澡歇歇吧,跑了一天也夠累的!”
夜幕降臨了,父女倆在燈火輝煌的綠城廣場邊散步。晚風習習,燈光閃爍,都市的夜晚令人向往。
“哎,想什么呢?想家?”衛(wèi)光北問女兒。
“爸爸,我一直弄不明白一個問題。您與勞改犯打了一輩子交道,把自己大半輩子的心血都獻給了他們,您不遺憾嗎?”
“遺憾?我們老頭子可不用你們小青年的時髦詞。記得你6歲時,家里養(yǎng)了只花貓。你每天給它洗臉,喂飯,晚上它就偎在你床邊睡,像你的小玩具一樣??墒呛髞磉@只貓學奸了,專門偷吃你媽養(yǎng)的小雞娃,一連吃了三只。你哥哥用針錐扎它的嘴,吊起來用皮帶抽打它,可它仍不改。后來你媽起了,托司機將它扔到了荒郊野外,你為這是哭了好幾天。從此以后你再也不喜歡貓了……孩子,你想想,一只貓你還忘不了,何況是人呢?”
“爸爸從19歲起就干這個工作,干了31年才不得不忍痛離開工作崗位。朝夕相處,能不對他們產(chǎn)生感情嗎?不錯,他們是犯人,我們是共產(chǎn)黨的干部,我們以自己的黨性、人格節(jié)操作保障,將他們從黑暗中引導出來,走向新生。革命戰(zhàn)士像塊磚,哪里需要那里搬!沒啥可遺憾的!”
“您又給我上政治課了!您老也不出去看看,現(xiàn)在的人哪像你們那么傻?沒白沒黑地干?誰不愿意留在大城市工作?您當初要不來回調(diào),哪像現(xiàn)在,離休后回到一個縣級市里,讓我們也跟著您在小地方生活,真憋屈!”
“你們這些孩子,真不可理喻!人人都往大城市跑,那邊遠地區(qū)誰去,總得有人去吧?”
“好,好,您老覺悟高,我服了您啦,咱們還是停止爭論,欣賞一下城市的夜景吧!”父女倆相視而笑,結(jié)束了辯論。
寬闊的大街上,行人已很稀少,遠處隱約傳來歌舞廳強勁的音樂,點點燈火將城市點綴得分外迷離!多么迷人的夜景??!靜塵沉醉于這美麗的城市夜景之中。父女倆走了許久,也談了許多問題,才折回小旅館睡下。這期間他們沒有再爭論過什么問題,兩代人的思想、文化背景及生活閱歷所形成的代溝不是一夜之間就可以填平的。
二人都不想破壞彼此的好心情,等待他們的將是明天更加漫長辛勞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