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02年,在與北魏決戰(zhàn)前,姚興派使節(jié)拜禿發(fā)傉檀為車騎將軍、廣武公,沮渠蒙遜為鎮(zhèn)西將軍、沙州刺史、西海侯,李暠為安西將軍、高昌侯,儼然將三涼視為后秦的屬國。之后,三涼一直在密切關注著后秦和北魏之間的戰(zhàn)況。如果后秦贏了,他們當然是后秦的順臣;一旦后秦敗了,他們馬上自立門戶。是年十月,趁著姚興正在與拓跋珪決戰(zhàn),無暇西顧,禿發(fā)傉檀率兵攻打姑臧,呂隆緊急向姚興求援。恰巧拓跋珪因柔然進犯而退兵,姚興遂派鎮(zhèn)遠將軍趙曜率領部眾兩萬人向西駐扎在金城,建節(jié)將軍王松怱率領騎兵協(xié)助呂隆戍守姑臧。不料,當王松怱率兵經(jīng)過魏安時,禿發(fā)傉檀的弟弟禿發(fā)文真發(fā)動突然襲擊,將其擒獲。禿發(fā)傉檀還不想在此時和后秦硬碰,趕緊把王松怱送回長安,又上奏章深刻道歉。剛剛敗于北魏的姚興沒有心思和他計較,不了了之,卻讓禿發(fā)傉檀的膽子大了起來,和沮渠蒙遜輪番攻打姑臧,呂隆苦不堪言。沮渠蒙遜聽說后,笑道:“我待梁中庸如同骨肉,他卻對我不講信義,他背叛我就像背叛自己一樣,我何苦在意呢?”于是,沮渠蒙遜將梁中庸的妻子兒女全部送還給他。這句話雖然說得漂亮,做得也漂亮,但他心里一定不爽極了吧。有一天,李暠和梁中庸閑聊到了曾經(jīng)的故人索嗣,問道:“我與索嗣相比怎么樣?”梁中庸道:“不好說?!毖韵轮馐遣畈欢唷?/span>李暠不忿道:“索嗣的才能如果能夠和我相當?shù)脑?,我怎么能在千里之外殺了他呢?”自認智謀遠超索嗣。梁中庸道:“智有短長,命有成敗。殿下與索嗣,究竟誰更高明,臣難以定論。若以身死為負,得志為勝,難道公孫瓚勝于劉虞嗎?”梁中庸的意思是,一個人的成敗并非全由智謀的高低來決定,成功者也不一定優(yōu)于失敗者,也許僅僅是運氣好。為此,他還舉了個例子。東漢末年,劉虞討伐公孫瓚,反被公孫瓚所殺,難道這能證明公孫瓚比劉虞更賢能嗎?聽完梁中庸的話,李暠沉默不語,心中似有觸動。這雖是一件小事,卻可見李暠的胸懷非常人所能及,也讓他變得更加低調。公元403年七月,后秦有謀臣向姚興進言道:“呂隆憑借先輩資本,雖然暫時窘迫,但還能維持,萬一將來緩過勁來,姑臧終究不會為我所有,不如趁此機會滅了他?!币εd以為然,先征召呂超入侍。接到姚興的征召后,呂隆和呂超經(jīng)過深思熟慮,最后一致認為,與其在姑臧受禿發(fā)傉檀和沮渠蒙遜的欺負,朝不保夕,不如搬到長安。于是,呂隆派呂超率領兩百騎兵,帶上珍寶,請求姚興派兵將他接到長安。姚興巴不得如此,立即派尚書左仆射齊難、鎮(zhèn)西將軍姚詰、左賢王乞伏乾歸、鎮(zhèn)遠將軍趙曜等率四萬步騎前往迎接。八月,齊難等抵達姑臧,呂隆乘素車駕白馬在道旁迎接。呂隆痛恨沮渠蒙遜多次欺負他,面見齊難時,聲淚俱下的勸說他去攻打北涼,齊難自恃后秦的強大,擅自出兵討伐沮渠蒙遜。沮渠蒙遜毫不為懼,派臧莫孩前往迎戰(zhàn),擊敗齊難的前鋒部隊。罷了,罷了,不打了,齊難有些尷尬的和沮渠蒙遜結盟,沮渠蒙遜也不敢過于得罪后秦,派弟弟沮渠挐(音同拿)到后秦為質。離開姑臧前,呂隆派呂胤向呂光廟告別道:“陛下運籌神策,開土建國于西夏,德被蒼生,威震四方。然而,后嗣卻一個接一個的互相篡位殺戮,二虜也交相逼迫,打算投歸長安,謹與陛下在此訣別?!?/span>一言既出,后涼君臣潸然淚下,將后秦軍都感動得稀里嘩啦。臨走前,齊難以司馬王尚代理涼州刺史,配兵三千鎮(zhèn)守姑臧,以將軍閻松為倉松太守,郭將為番禾太守,分戍二城。呂隆率領一萬多戶到達長安后,姚興以呂隆為散騎常侍,公爵照舊;以呂超為安定太守;文武官員三十多人都得到提拔任用。從政治意義上來說,后涼滅亡了,但對于呂氏來說,未嘗不是一個最好的結局。當年,郭黁經(jīng)常說“代呂者王”,還因此起兵造反,先擁戴王詳,后來又推舉王乞基,全都以失敗告終。如今,呂隆東遷,代替他坐鎮(zhèn)姑臧的果然是一個姓王的。跟隨乞伏乾歸投降后秦后,郭黁又推算出后秦將滅于東晉,便提前跑路投奔東晉,卻在半路上被后秦人抓住,并被處死,終究沒能如愿。從郭黁身上,我們似乎感受到了天意,也明白了什么叫做命。降服后涼后,姚興派使者張構出使張掖,以懷柔安撫沮渠蒙遜。接風宴上,沮渠蒙遜忽然問張構道:“禿發(fā)傉檀位居上公,我卻只封了侯,朝廷為什么要厚彼薄此呢?”張構解釋道:“禿發(fā)傉檀狡猾不仁,歸順之后還未立下大功,圣朝給他加封重爵,是想以虛名羈縻之。將軍忠貫白日,功高蓋世,應該入朝佐政,匡扶皇室,豈能不以誠相待呢?圣朝的封爵和功勛相稱,官職不會超越德行。比如,尹緯和姚晃輔佐開基,齊難和徐洛是開國元勛,他們的爵位不過侯伯。將軍為何要位居他們之上呢?當年,竇融情真意切地謙讓,不想官居老臣之上,不知將軍為何有此一問呢?”這道說辭是不是有點耳熟?對,和當年俞歸對張重華的說辭幾乎一模一樣,純粹是忽悠老實人,是外交上最常見的套路。沮渠蒙遜又問:“朝廷為什么不把張掖封給我,卻要另外遠封西海呢?”張構道:“張掖已為將軍所有,封授西海是要擴大將軍的封國?!?/span>憑借張構的三寸不爛之舌,沮渠蒙遜高興的接受了任命。呂隆主動歸降后秦讓禿發(fā)傉檀有些始料未及,圖謀姑臧的難度也由此大增。但他沒有放棄努力,決定先韜光養(yǎng)晦,壯大己身。公元404年二月,禿發(fā)傉檀畏懼后秦的強大,主動去掉年號,罷去尚書丞郎的官職,派參軍關尚去長安向姚興修好。姚興問關尚道:“禿發(fā)傉檀向朕獻忠歸附,作為我國的藩屏,卻擅自興師動眾,建造大城,這難道是為臣之道嗎?”關尚解釋道:“王公設險以守其國,先王之制也。我們地處偏遠,南邊的逆羌還沒有歸附,西邊的沮渠蒙遜飛揚跋扈。修筑城邑原想為國家多設屏障,沒想到竟引起陛下的疑慮,臣心不安?!?/span>看著關尚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樣子,姚興笑道:“你說得對?!睆拇藢δ蠜龇畔铝艘淮蟀氲男?,而禿發(fā)傉檀也借此機會休養(yǎng)生息。公元405年正月,李暠自稱大將軍、大都督、領秦、涼二州牧,并派舍人黃始和梁興攜帶奏章抄小路去建康朝見。之后,李暠又與長史張邈謀劃,將都城從敦煌遷往酒泉,對沮渠蒙遜施加壓力。離開敦煌時,李暠以張體順為建康太守,鎮(zhèn)守樂涫(音同灌),以宋繇為敦煌護軍,和兒子敦煌太守宋讓一起鎮(zhèn)守敦煌。遷都酒泉后,李暠大力發(fā)展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后來,沮渠蒙遜不斷來侵犯,李暠志在以恩德安撫境內(nèi),只跟他講和訂立盟約,不與他交戰(zhàn)。三涼之中,只有李暠是漢人,也最為重視內(nèi)政和文教,走出了一條不同于沮渠蒙遜和禿發(fā)傉檀的爭霸之路,對百姓來說也是最友好的。李暠曾寫下一首手諭,告誡幾個兒子道:“從政者應當審慎賞罰,不能放縱愛憎隨意而為,接近忠直正派者,疏遠奸佞阿諛者,不讓左右暗地里操縱權力,作威作福。別人毀謗或者贊譽你的時候,應當仔細辯別真假。聽取訟訴,判定案情,一定要和顏悅色地按情理處置,千萬不要事先揣測對方的奸詐與否,避免主觀臆斷。要盡量多聽別人的意見,不要獨斷專行。我主持政事五年來,雖然不敢說使百姓得到了多大好處,但我盡量寬容別人的錯誤,掩飾別人的缺點,所以才使早上還是對手、仇人的人,到晚上便可能成為知己,大體上沒有什么對不起那些新知舊友的地方,因為我處事公平,胸懷坦蕩,不因私意有所偏廢。從眼前來看,這樣做或許要受些損失,但時間一久就能看出好處,只有這樣,才可以說是無愧于前人?!?/span>不管李暠能不能做到自己所言,但他能說出這番話,足以證明他非一般之梟雄。在他的治理下,西涼堪稱一片樂土。當李暠將西涼治理得井井有條時,姚興卻對佛教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這一年,姚興以鳩摩羅什為國師,奉若神靈,親自率領大臣和僧人聽他講授佛經(jīng),又讓他翻譯從西域傳來的佛家經(jīng)論共三百多卷,大量營造佛塔寺院,修行者常有千數(shù)。簡單介紹下鳩摩羅什,他是佛教史上的重要人物。鳩摩羅什出身天竺望族,七歲隨母出家,初學小乘,后到罽(音同既)賓、沙勒求學,遇到莎車大乘名僧,改學大乘,博讀大小乘經(jīng)論,名聞西域。呂光攻滅龜茲后,將鳩摩羅什劫至涼州,滯留涼州達十幾年。呂隆主動歸降后秦后,鳩摩羅什進入長安,受到姚興的禮遇。在姚興的提倡下,后秦公卿以下官員都信奉佛教。于是,地方上也受這種風氣的熏陶,十家當中往往有九家信佛。之后十余年間,鳩摩羅什一直在長安悉心從事譯經(jīng)和說法。在佛教的影響下,姚興開啟了佛系治國模式,后秦也隨之走向下坡路,引起的連鎖反應是,涼州再度變得熱鬧起來,開始重新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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