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的夏日正是瓜果飄香的世界，每個綠洲的道路兩旁都會有賣瓜吃瓜的人。趕路遠了口渴，買個瓜，拿出隨身的小刀三下五除二一切，大家都可以大快朵頤，用不著把瓜掰得四分五裂。另外，新疆少數(shù)民族喜歡吃牛羊肉，當(dāng)美味的牛羊肉端上桌，各式小刀就派上了用場。因此，尤其是在南疆，小刀受到很多人的喜愛。
我們到達沙雅縣的時候，朋友徐林已經(jīng)安排好我們?nèi)タ葱〉吨谱鳌?/p>
穆巴拉克是一個普通的維吾爾族刀匠。我們到他的作坊時，他正在聚精會神地磨刀?？吹轿覀儊砹耍麩崆榈攸c點頭，打了個招呼：“亞克西門賽斯（你好?。?#8221;
這個小刀作坊位于這里的商業(yè)街，當(dāng)?shù)鼐S吾爾族稱為“依蓋爾齊巴扎”，意思是做鞍具、套具者的集市。在上個世紀(jì)之前，這里是匠人的天下，鐵匠、皮匠、“皮洽克奇”（精通制作小刀的人）、釘馬掌的應(yīng)有盡有。目前，這條街依然熱鬧，只是少了許多匠鋪，各種各樣的聲音也仿佛隨麻雀撲棱著消失了。但好在像穆巴拉克這樣的刀匠依然很多。這歸功于當(dāng)?shù)卣臀幕块T、旅游部門的慧眼。
穆巴拉克明白我的來意之后，很高興地答應(yīng)并立即開始展示小刀的制作方法。他一手用長鐵鉗夾住小刀的造型鍛件，一手拿起小鐵錘敲打；同時示意徒弟手持大鐵錘也來鍛造，并不時用小錘的敲擊聲提示砸的力度，這完全是靠多年經(jīng)驗的積累。
兩人配合很是默契，你一下、我一下，鐵錘不時劃著優(yōu)美的弧線，發(fā)出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穆曧?。感覺差不多了，他停下來，仔細觀察鍛造的情況?？雌饋硗降懿粌H賣力氣，砸得也很到位，穆巴拉克露出了贊許的笑容。他抬頭指著說：“你看，經(jīng)過鍛造，小刀的基本造型就確定了，等一會要再次燒紅，然后淬火。”
“淬火就是將燒得發(fā)紅的鋼放入液體中快速冷卻，以恢復(fù)鋼的堅硬。”作為當(dāng)?shù)?#8220;土著”的徐林在耳濡目染下顯然對此非常熟悉，給我補充著。
穆巴拉克會意地一笑，接著說：“放在涼水中淬火的鋼硬度高但是發(fā)脆，小刀既需要堅硬又需要柔韌，淬火不能用涼水，而要用清油。我們的小刀是由工匠精心挑選特種不銹鋼打成型, 制成粗胚和細胚之后，用銼刀銼磨光，然后淬火。淬火是小刀工匠們世代傳承的絕技，相互保密，絕不外傳。”據(jù)說，經(jīng)名師淬火處理過的小刀鋒刃銳利，用其削刮鐵條，但見鐵屑迎刃而起，而小刀卻不會崩口、卷刃。
由于有言在先，我們只好忍住好奇，退出了作坊，這時候的活正是淬火，我們自然無緣欣賞到這一個家傳絕技了。
從制作工藝上分，新疆小刀主要分為白鋼、黑鋼兩類。所謂白鋼，就是不銹鋼刀身，這種刀一般都是機器模具壓出來的，非常漂亮，主要針對內(nèi)陸市場；新疆本地人一般買黑鋼的刀子，是純手工打制的，雖然不太漂亮，但很實用。
除了沙雅小刀聞名新疆，著名的新疆小刀還有：英吉沙小刀、伊犁沙木薩克折刀、焉耆陳正套刀、莎車買買提折刀、庫車小刀、姑墨小靴刀和田墨玉奎雅折刀。
刀的制作歷史伴隨著人的生產(chǎn)力提高而開始。公元十世紀(jì)以后，維吾爾族成為塔里木盆地周邊綠洲中農(nóng)業(yè)民族的主體，悠久的鍛鐵歷史再加上農(nóng)耕文化的積淀，使小刀的制作技藝愈加精湛。
早在魏晉年間，這些當(dāng)?shù)刂谱餍〉兜拿耖g藝人就不斷探索，堅韌鋒利的小刀常鑲配自然脫落的珍稀野生動物角骨、寶石等制成，圖案明麗、匠心獨具，頗具觀賞收藏價值。
史料記載，宋真宗大中祥符三年（公元1010年），龜茲回鶻大臣左溫把沙雅小刀作為貢品獻給了王廷。那時的龜茲，包括今天的庫車、沙雅、新和、拜城和阿克蘇諸地。從這段歷史看，沙雅小刀的制作歷史可謂由來已久。而那時豐厚的文化積淀也讓小刀具備了獨特的審美功能，可登大雅之堂，成為貢品送入中原。1000年過去了，這個微小的制作在民間代代相傳至今。
這時，徐林笑著給我講了一個在當(dāng)?shù)丶矣鲬魰缘墓适拢?#8220;當(dāng)時有一個叫塔石·塔力普的維吾爾族小爐匠，開始把沙雅小刀往小尺寸上發(fā)展，以區(qū)別于當(dāng)時同樣出名的英吉沙小刀。他喜歡用上等的好鋼做原料，冶煉并打制成玲瓏小巧的折把刀、彎把刀、直把刀，實用、小巧而美觀。刀把主要使用銅、鐵、木和骨制。心靈手巧的他又把象牙、翡翠、寶石等鑲嵌在刀把上，刀把的紋飾與圖案色彩都十分豐富，非常名貴。他所帶的數(shù)百個徒弟，在師傅去世以后，分散到了周邊地區(qū)，繼續(xù)沙雅小刀的制作。尤其分散在沙雅英買力的小刀工匠，把從師傅那里繼承的手藝進一步發(fā)揚、傳承至今。后來，塔石罕寶石刀就成為了沙雅小刀的一個代名詞。”
“從一堆原材料，到一把塔什汗小刀，全部為手工制作，要經(jīng)過200多道工序。即便每天全力趕制，也最多能做兩把，一個月總產(chǎn)量僅四五十把，利潤很低。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申請注冊了‘塔什汗烏斯堂’商標(biāo)，意為‘塔什汗匠人’”。穆巴拉克對我們笑著說道。他還有一個秘密方法：塔什汗小刀的最后一道工藝是用油煮、蠟?zāi)サ姆椒ㄊ剐〉豆饬敛讳P。穆巴拉克說他不能理解一些匠人為了節(jié)省時間、提高效率使用不銹鋼或鍍鉻工藝。
“我們用手工！”穆巴拉克語氣很鄭重地強調(diào)道。這使我油然而生一種敬意，有些傳統(tǒng)工藝是可以隨著時代的進步吸收一些先進技術(shù)的，但有些也許越原生態(tài)越有價值。
畢竟，我們需要一種深刻的記憶，它來自于祖先，是古代延續(xù)至今的血脈、智慧和力量的記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