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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荒記事：兩只大熊貓
——為二兒子解惑為什么生他
文/楊淑琴
小兒子不止一次的問過我：“人家都只有一個孩子，養(yǎng)孩子還覺得那么受累。您為什么還要生兩個呢？”我?guī)缀趺看味际欠笱芤痪洌骸跋矚g女孩唄”。
前幾天在家族群里聊天，兒子又一次問起了這個話題。看來是對以前我的回答不甚滿意與理解。再加上他在一年前剛有了自己的女兒，從帶孩子成長的過程中感受到了帶孩子的辛苦，于是便再次舊話重提。我當時卻沒有多想，仍是一句：“你哥要是你姐，你就不會出世了！”聽完這話，兒子便再沒有說話了。兒媳：“哈、哈了兩聲”。
過了一天，我再打開手機看時，看到老伴補了一段話：“你媽凈瞎說，你們那時國家提倡一對夫婦一對孩兒，我們還領(lǐng)了計劃生育獎的！”看到老伴的補語，我也略感到了多次的回答太不負責任，以至會讓兒子產(chǎn)生別的什么多余的想法吧！思來想去，覺得應該為多年漫不經(jīng)心、不妥的回答做一點明確的解釋，于是，便產(chǎn)生了寫此文的想法。
我的兩個兒子都是在黑龍江這片黑土地上出生、成長的，直到大兒子考上了大學，二兒子回京念中學才離開了這片黑土地。但在這期間每逢寒暑假二人都回這里度假，直到1994年全家舉遷北京才徹底與這片黑土地作別。所以說我的兩個兒子是在兵團北大荒這黑土地的懷抱里成長起來的。
結(jié)婚后不久，我發(fā)現(xiàn)懷孕了，有人問我喜歡男孩還是女孩，我說：“喜歡女孩”。因為我覺得女孩聽話、乖巧，帶起來省心，且長大后心細，與父母關(guān)系更親密。而婆婆是個男孩控，無論家里有多少個孩子，只要是男孩就歡喜不止。只要我一說想要女孩，婆婆便在一旁撇著嘴嘟囔著：“俺就是覺得男孩好！”聽罷，我不再作聲。愛人剛開始也主張要男孩，覺得男孩有傳宗接代之功，婆母又是明確表態(tài)，所以他當著母親的面也不好再說什么。后來經(jīng)過我一再堅持，并窮盡其理由說明女孩好的說法后，愛人的想法也漸漸有了松動，由原來的喜歡男孩到什么都行了。我心里竊喜，票數(shù)又多了一張。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边€有人說：“生孩子就是如同拉泡屎一樣容易?！甭犉饋碓杏⒆?，生孩子異常容易，其實不當過母親是不知道這一過程的艱辛與苦痛的。
在懷大兒子時，從開始反應一直到兒子出生，整整幾個月一直是在惡心、嘔吐，整日不思茶飯，白天照常上課，晚上腰腿疼得不能翻身，幾乎夜不能寐中熬過來的。
有人說：“酸兒辣女”，還有同事告訴我說懷孕時想吃什么就弄點什么吃，過些日子就好了?？晌疫@個怪物在此期間既無什么想吃的，也沒什么想喝的。酸菜、辣的都沒少吃，好心的街坊、鄰居、同事無論給送什么來試吃，著著兒都無濟于事，該吐還是吐個翻江倒海，直到吐到黃色苦水，唾液中帶著血絲也不見好轉(zhuǎn)，懷孕的苦讓我吃夠了。愛人見此狀也曾說：“要不別要了吧！”我剛吐完，眼里含著淚說：“都這么長時間了，不要，我能舍得嗎？”
終于熬到孩子要出生了，誰知這時的疼痛更是超級難忍受，這疼痛感是這輩子沒有經(jīng)受過的那種疼痛，簡直無法用任何語言能來形容。疼到高潮時嘴里高聲大喊著：“以后再也不要孩子了！”說撕心裂肺，死里逃生一點兒不為過。
況且那時我們連是新建連隊，接生條件極差，只有一個剛從哈爾濱進修回來的婦產(chǎn)科醫(yī)生和我連的衛(wèi)生員在我家的土炕上迎接新生命的到來，萬一有個閃失，或難產(chǎn)，大出血什么的，產(chǎn)婦就是必死無疑，（在別的連有因產(chǎn)后大出血而喪命的先例）。我是在這樣極差的條件下居然又生了第二個孩子，真是膽大包天??！現(xiàn)在想起來都后怕！
在經(jīng)過數(shù)不清的陣痛次數(shù)和煎熬中，經(jīng)過了一天半宿的折騰，終于孩子呱呱墜地。大汗淋漓，頭發(fā)、衣服都濕透了。我也顧不上生的是男是女了，只是一口長氣從心底吐出，哎！總算熬過了這一劫。當醫(yī)生告訴我是男孩兒時，我無力地轉(zhuǎn)過頭看著這充滿活力的小生命?？粗羌t撲撲的小臉蛋，聽著他“哇哇”有力的啼哭聲，頓時一切痛苦都灰飛煙滅，化作烏有，跟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大概這就是母愛吧！人們常說“孩子的生日就是母親的難日”，“女本柔弱，為母則剛”，真是一點兒不假！
俗話說：“有苗不愁長?！彪S著光陰的流逝，不知不覺中孩子已從呱呱墜地到能走路、說話，逐漸長大了。雖說環(huán)境艱苦，吃的東西種類單一，玩具、游戲匱乏，接觸娛樂，精彩的世界的機會幾乎沒有，但衣食無憂，兵團所特有的人與人之間的平等，純真樸素的感情也讓孩子不知愁煩。黑土地的樸素、純真同樣培育了孩子以樸素為美的簡單。純潔、天真無邪的寬容性格。
兒子小時沒有玩伴，往往要到鄰家去玩，去快樂！有一次，他的褲子破了，我在他的褲子膝蓋處縫了兩塊補丁，他竟然穿上以后徑直跑到鄰家，把小腳蹬在門坎上，小手拍著剛打的補丁說：“阿姨，快看我穿新褲褲啦！”阿姨看著滿臉稚氣的兒子笑瞇瞇地說：“??！真漂亮！”得到夸獎的兒子滿意地跑回家，告訴我說：“阿姨說我的褲褲真漂亮！”我聽了不知是該驚還是喜，也連連說著：“啊！真好！”樸素之美在小小的年紀的心里便已經(jīng)種下了。
一天去幼兒園接兒子，幼兒園阿姨對我說：“你家孩子真傻，別的孩子往他臉上吐唾沫，他也不生氣，不僅不回嘴吐，還一邊擦著一邊笑著?！蔽衣犃诵睦镒匀徊皇亲涛?，這分明是兒子受了委屈啊！然而兒子沒覺得這是受欺負，反而當做是游戲，我這個當老師的家長也拘著面子不好去責備對方的孩子與家長，只是心里苦著，嘴里在說：“哎，小孩子嘛！哪兒那么多事！”
回家的路上，我抱著兒子看到覆蓋著皚皚白雪的大地，心里不由想到：“北大荒這片寬廣的肥田沃土，寬容地接納了成千上萬來自五湖四海的朋友，在這片黑色的土地上開荒種田，為國家生產(chǎn)糧食，為讓全國人民渡過饑餓，無私地奉獻出自己的全部乃至生命，我不也是這奉獻者群之一嘛！更是這片廣袤的黑土地接納了我，讓我從文革中紛煩的批判論爭中來到這片純潔干凈的沃土，條件雖然艱苦，但獲得了精神的愉悅啊！同時錘煉了我克服困難的無畏勇氣與堅強意志，這也是我人生中的一筆寶貴的財富??！因此我默默的在想：孩子現(xiàn)在還小，不懂欺負別人和被欺負是不恥的行為和恥辱，并且自己并未感到痛苦，這就是一張純潔的白紙?。∷餍宰屵@張白紙繼續(xù)純潔著，將來會變成寬容與大度來對待一切的?！?/span>
此時一個新的想法在心里萌生了，再要個孩子給兒子作伴，這樣讓現(xiàn)成的快樂圍繞在身旁。不管未來的孩子是男是女，長大后兩個人還是個伴兒，有事還可商量，以減少孤獨之感。如果是個女孩，則“好”字寫成，豈不更是兩全其美，錦上添花。于是忘了懷孕與生產(chǎn)時的撕心陣痛，第二個孩子又降生了，“好”字沒有寫成，卻來了個“哥倆好”！
這“哥倆好”不是隨口而說，而是真的“貨真價實”的“哥倆好”。
從小到大，弟弟如影隨形跟著哥哥寸步不離，所到之處都是哥倆一起的身影，從沒形單影只過。哥哥也從不嫌棄年幼的弟弟累贅而煩之，反而是處處照顧著弟弟。有好吃的“二一添作五”，那是 不成文的行為準則。從小到大，二人從未打過架，拌過嘴。有一回我看到連里的一位戰(zhàn)友一人出門便問：“兩個孩子呢？”她氣哼哼地說：“在家打架呢！打得鬼哭狼嚎的！”我聽后感到驚奇，鬼哭狼嚎是怎么個打法才會有如此之結(jié)果啊！因為真是沒體驗過。
哥倆相差兩歲多，小時候胖乎乎的，常常是抱在一起在地上亂滾，鄰居們看到，他們連說帶笑的憨憨的樣子都笑著說：“這真像兩只大熊貓?。≌婵蓯邸?！我聽后覺得此說法甚是恰當可愛，由此這哥倆變成了我的兩只大熊貓寶貝了！
一次哥哥因為一點兒小事惹怒了我，又加上工作上有些心煩，那時年輕的我便不分青紅皂白的把氣撒在了哥哥身上，以笤帚疙瘩為兵器操起便打。弟弟見勢不妙，拔腿跑到鄰居家去為了哥哥搬兵救援，請來了鄰居阿姨解圍。阿姨的面子是要給的，從而使哥哥減輕了挨打延時的痛苦，弟弟走到身邊，心疼地為哥哥擦拭淚水，看到這一幕，大熊貓的地位驟升，心里卻暗暗責備自己對本不該挨打的兒子實行暴力，怎么像個后媽??！真混！
還有一次是弟弟出現(xiàn)了小問題，這次不打了，改變了懲罰的方式，進小黑屋“關(guān)禁閉”。哥哥見此狀連忙說：“這事我也有錯，我也進小黑屋吧！”我心想原來還有你，一聲怒喝：“進去！”哥倆便進“禁閉室”了。隔了一會兒我在外面隱約聽見里面有“咯咯”的笑聲，心里好生奇怪，這被“關(guān)禁閉”不僅不覺寂寞難耐，反而是笑浪來襲呢？我趕快打開屋門一看，原來哥倆在抓門上一個小孔射進來的一束光線取樂呢！哎！兩只可愛的大熊貓，善把不快變?yōu)闃啡さ男膽B(tài)簡直讓我無語了！
就這樣哥哥在弟弟的陪伴下，弟弟在哥哥的庇護中成長起來，在兵團黑土地的歲月里，無論在冰雪覆蓋的冬季，還是在野花盛開的春天，無論在麥浪滾滾的夏季，還是在柞樹葉火紅的秋天，到處都留有兩只大熊貓從小到大與廣闊美麗的黑土地的四季相融的身影及他們在這片深情的土地上的足跡。
隨著年齡的增長，哥哥考上了外省市的大學，弟弟回京讀了中專，后來又考了大專，二人從襁褓中的幼兒成長為工作上小有成績的大小伙子了。娶妻生子，各自過著平凡而安定的小日子，但哥倆的手足之情卻日益更厚。全家和睦相處，其樂融融。
兩兄弟長大了，但大熊貓所具有的憨態(tài)可掬的樣子仍在；寬容，變苦為樂的豁達仍在；樸素、誠懇，率真的待人之風仍在！
就因兵團這片深情的黑土地艱苦的環(huán)境，寬容的胸懷，古樸的純真賦予了這兩只大熊貓兄弟的優(yōu)秀品格，使我至今對黑龍江這片沃土懷有感恩之心與熱愛之意。
從目前算來，我生命的三分之一（25年是在那里度過的），這段艱苦卻又美好的火紅的經(jīng)歷會永遠銘記我心！?。?/span>
這也算是給二兒子一直以來的，為什么要生兩個孩子的問題的解惑吧！不知道他是否滿意哈！
2020.9.19 成稿并修改于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