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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香》含香是日本北海道的一個小姑娘,因為姥姥的緣故而喜歡上了中國,當在一份左翼政黨辦的報紙上了解到日本右翼那段不光彩的歷史,含香非常傷心,“怎么可以這樣呢,我們的民族怎么可以這樣呢?”含香的目光開始變得深沉……這是一篇散文化的小小說。散文化的人物形象,沒有什么偉大事跡或悲慘的遭遇;表面上的事故情節(jié)沒有曲折離奇也沒有一波三折;散文化的環(huán)境描寫,櫻花爛漫爐前煮茶;散文化的敘事風格,平淡樸質(zhì)而意蘊深刻。這篇小小說用散文的寫法,寫出了一個少女的成長,寫出了一個日本人的中國觀念,暗示了日本政客對中國的刻意曲解(妻子的支支吾吾)。請注意一個細節(jié)——含香的姥姥,這也許深藏著另一個感人的故事,這也是含香人生選擇的基礎(chǔ)。
含香
鹿禾先生
回到家,我發(fā)現(xiàn)家里多了一個人。在客廳里,坐著一個小姑娘,大約有十五六歲吧,低著頭,在忙著收拾東西,手腳很麻利。雖然穿著很樸素的衣服,但是看得出來,也是新買的,干凈得體。妻子看見我一些詫異,對我說:“她叫含香,是我從鄉(xiāng)下領(lǐng)來的。這不是剛剛初中畢業(yè)嗎,在家里沒事,她爸媽就讓我?guī)砹?。我們家也缺少一個保姆,就讓她在咱家干吧。”含香這時候才抬起頭來,羞紅了臉,對我鞠了一個躬:“先生,多多包涵,請多關(guān)照。”
橫濱的春天,是一個櫻花爛漫的季節(jié),我家門口的櫻花樹早早就開放了。含香沒事的時候,就會坐在櫻花樹下,看著櫻花,捧著下顎,在想什么。含香的眼睛非常清純,一點也沒北海道姑娘那種野性。她也會拿著一本書,在櫻花樹下,仔細地閱讀。我從報社回來的時候,會聽到含香很認真地大聲讀出來,就像是在學校里讀書的樣子。
看到我回來,含香會老遠來迎接我。“先生,您辛苦了?!边@時,含香就會放下手中的書,給我烹茶。她很認真地守在茶爐前,認真地看著里邊的火苗。茶已經(jīng)煮好,她也會小心翼翼地端過來。
我的妻子是國會議員,每天有很多的事情要做,我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報社編輯,所以在家的時候也要多些。我有時候,竟然發(fā)現(xiàn)含香也會寫很優(yōu)美的文字。我發(fā)現(xiàn)這個秘密的時候,含香有點不好意思,她會偷偷地把自己的文稿放在自己的枕頭底下。我鼓勵含香整理出來,合適的話是可以在我的報社發(fā)表的。
一番鼓勵下,我終于看到含香的文章了,這是少女清秀的文字,涵蓋著少女天真純潔的夢。她說自己夢見了中國,她夢見的中國不是報紙上說的那樣?!霸僬遄靡幌?,可以發(fā)表?!蔽覍λf。
幾經(jīng)修改,投稿后,沒多久含香的文字就被報社刊用了,給她帶來第一筆稿費。她非常高興,給我燒了好幾道菜,我和含香在一起吃飯。含香給我鞠躬,深深地謝謝我。含香說自己很早就喜歡文字。家里人不讓她寫東西,于是她就偷偷地寫,她喜歡那個古老的國家。她說自己的姥姥就是在那個國家長大,她聽姥姥說起很多那個神秘國度的故事。
含香除了做家政外,開始很勤奮地寫作。含香的文字總是帶著夢幻一般的想象力,她的筆下,出現(xiàn)了童話般的世界,這些故事就發(fā)生在那個夢里的國度。
一天,我家里來了一位中國朋友。含香非常興奮,她坐在朋友身邊,開始問長問短。我竟然發(fā)現(xiàn),含香能夠說出很多標準的中國話。她興奮地說,自己的中國話是姥姥教給的。她問我的朋友:“中國的大學收日本留學生嗎?我可以申請到中國居住嗎?”
含香的文章越來越多了,后來竟然出了集子,妻子和我都為含香高興。我們設(shè)宴給含香慶功,含香說了很多感激的話,然后含香請假要回家,說是要把喜訊和爸爸媽媽分享一下。我同意她的請求,送她去了火車站。
含香走了以后再也沒有回來,以后又來了幾個保姆,都沒有含香那么勤快。問妻子含香的情況,妻子也總是支支吾吾的,我不再追問,以后再沒有見到含香這個人。
直到有一天我去北京訪問,在一個學校里,正在走路,忽然有一個熟悉的聲音。我回頭一看,幾個留學生中,我看到含香,含香朝我招手。
我和含香在一個中餐館一起吃了一頓飯,含香送給我一本精致漢文書籍,她興奮地說,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開始用中文寫作了。末了,含香拿出一封信,遞給我,一臉虔誠地說:“請您將這封信交給姐姐,請她接受我這份無以言說的感激之情!”
紅杏
鹿禾先生
我第一次見到紅杏時,是在冬季一個很冷的早上,那時候她還是一個孩子,大約十三四歲,穿著打著補丁的紅棉襖,胳膊肘上有一塊極不協(xié)調(diào)的補丁,我還記得清清楚楚。紅杏用含羞的目光看著我,躲在父親后邊,手里拿著一個棉布包裹。我記得紅杏和她的父親是來我家借錢給她母親看病的。
紅杏的父親和我的父親是戰(zhàn)友。雖然我家并不富裕,但父親還是救濟了他們。因為這個,我們家里吃了半個月的野菜,爸爸和媽媽吵了好幾場架。因此我對紅杏印象并不友好,每每端起盛滿野菜的碗就非常恨紅杏。
我第二次見到紅杏的時候,紅杏已經(jīng)長大了。她依舊提著包裹,怯生生地站在我家門口。她從鄉(xiāng)下來,是為了讓我父親幫她找工作的。她的父親已經(jīng)去世,母親早已不在人世。紅杏父親去世時,我和父親去過紅杏的家里。這是我見到的最窮的農(nóng)家,破舊的老 屋,荒蕪的小院。院里停著一口黑色的棺材。
紅杏穿著孝服,通身的白衣,趴在棺材上哭得死去活來。她那悲痛欲絕的樣子,讓我忍不住悄悄流下了眼淚。我開始不那么恨紅杏了。
紅杏住在我家,她很勤快,幾乎包攬下了我家的家務(wù)活。父親為她找到一份保姆的工作,雖然她離開了我家,但還會時常來,來的時候,總會帶著各種新鮮水果。
紅杏叫我潤哥,因為我的小名叫潤兒。紅杏沒有上過幾年學,聽說我會寫小說,還會寫詩,非常喜歡和我聊天。不知從哪天起,我發(fā)現(xiàn),紅杏非常漂亮,純真、大方,美麗的眼睛就像兩顆珍貴的黑寶石。
母親非常反對我和紅杏來往,有一次我們在一起正談得高興時,母親過來了,大罵紅杏:“離我們家潤兒遠點,喪門星,鄉(xiāng)下佬?!蹦赣H的話很難聽,紅杏委屈地流淚了,哭著跑開了。那天,我和母親第一次吵架。我發(fā)現(xiàn),我變得很兇。 紅杏再也沒有來過我家,我去找她時,她已經(jīng)離開了雇主家。我在夢里總夢到紅杏。她那甜甜的笑容,純真的眼神,留給我太多的遐想。雖然父母給我介紹了很多的女孩,但是我似乎還有一種奢望,就希望能再見到紅杏。
可是,我再也沒有見過紅杏。后來我就結(jié)婚了,然后離婚,又結(jié)婚,還是離婚?;橐鰩缀鯕Я宋业那鞍肷?。母親去世前,我遺憾地告訴她,我心里還是想著紅杏。
轉(zhuǎn)眼幾十年過去了。我在一次送文化下鄉(xiāng)的活動中,來到以前紅杏生活的村子,她的家已經(jīng)不存在了。在我們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抱著小孩的四十多歲的婦女,慢慢走過來,在我的面前停下了,她說:“潤哥,我是紅杏呀?!蔽翌D時驚呆了,仔細看,依稀看出當年紅杏的影子。
眼中一陣模糊,心中一陣悲涼。當年那個美麗大方的紅杏到哪里去了?物是人非,風住塵香花已落,我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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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每個人背后都有一雙眼睛,我們所做的事,無論是好事,還是壞是,都不能逃過這雙眼睛。作為律師,“她”的背后是父親的眼睛,在時刻告訴她,要堅守法律底線,彰顯人間正義。正是由于這雙眼睛,她才認清了案件的真相,支持為中年人爭取賠償,即使另一方是自己的未婚夫。其實,不管我們能不能看得見,我們每個人背后都有一雙眼睛,它就是“正義”和“法律”。
眼睛
鹿禾先生
作為律師,今天不是她第一次出庭,也不會是最后一次。她開始收拾公文包,里邊的案卷已經(jīng)積累很久。她知道,在自己的背后,有一雙銳利的眼睛盯著,那是父親的眼睛。每次接到案子,她就有這種感覺,父親身穿那套莊重的制服,在背后看著她。
律師事務(wù)所離法庭不遠。她習慣在辦公室里置一面鏡子,每次出門之前,她總要照照鏡子,檢查自己的儀容。鏡子里自己的眼睛,自信而又堅毅。她再看了看手表,這手表雖然不怎么高檔,但是,是父親在自己第一次出庭時送給自己的禮物。時針的指向告訴她,距離開庭的時間已經(jīng)很近了。
今天的天氣確實很不錯,像她的心情。這是春天最美好的一天,律師事務(wù)所房前的木棉花已經(jīng)綻放,晴朗的天空萬里無云,一對潔白的信鴿從院子上空飛過。這時,手機滴滴響起,不用看就知道是男朋友的,果然,在微信里,他發(fā)過來的是個加油的表情。
她“噗哧”一聲笑了。
她想,如果不是要開庭,她一定會去參加男朋友的生日晚會。是的,一定會去。只是現(xiàn)在,只能在出庭結(jié)束后,再換上一身最時髦的衣服去參加他的生日舞會,因為他們決定,在舞會上,他們將公開宣布戀情。這一定是個很浪漫的時刻。這一刻,也是她父親生前一直期盼著的。
但是,現(xiàn)在,她不能因私廢公,盡管是她人生最幸福的時刻。她雖然感到有些遺憾,但也只是遺憾,并不后悔。
她走到了馬路邊。她想象著對手被打敗的樣子,眉毛和嘴角一起上揚。馬路對面,人民法院的審判庭大樓,寫滿了威嚴。她似乎看到了很多眼睛在注視著自己,這些眼睛都是傾慕的。在這個城市里,她的名氣已經(jīng)和法律捆綁在一起,法庭和法律條文已經(jīng)成為她的生活很重要的組成部分。
這是為愛人的公司出庭,她覺得這是能盡情展示自己才華的時候,也是取得愛人更加信任的機會。她的男友是這個城市最著名的房地產(chǎn)開發(fā)企業(yè)的投資者,青年才俊,文質(zhì)彬彬,才華橫溢。讓她的閨蜜們羨慕得不行,也讓她引以自豪。
他倆的認識,也源于法律。她是他請來的企業(yè)法律顧問,代理企業(yè)的經(jīng)濟糾紛。她的出色表現(xiàn),得到了他的青睞。她給他講述法律知識,企業(yè)法,經(jīng)濟法;他教她企業(yè)管理,講生意場所的人際關(guān)系。他們約定好,在他生日的那天,正式宣布他們的戀情。打贏這場官司,就是送給他生日最好的禮物。
穿越斑馬線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拉著一位失明的中年人橫過馬路。小女孩面對著穿梭的車輛,顯得格外的無助。中年人只得用盲杖敲點著地面,向前探索。車子沒有停留,他們被車流定格在斑馬線上,進退兩難。她立即跑上來,攙扶著中年人,拉著小女孩的手。女孩睜大了眼睛看著她,眼里全是感激。
她看著那雙眼睛——清澈如水,讓她莫名的震撼。中年人也給她鞠躬,雖然中年人的眼睛已經(jīng)沒有光線,但卻依舊流露著感激。小女孩指著審判庭大樓說:“姐姐,法院在那個地方,今天我和爸爸在和別人打官司。”中年人低著頭也說:“是的,今天開庭,我們沒有錢請律師,可是我們有理,我們相信政府司法援助,相信法律,相信公道。”
訴訟開始了,站在原告席的是那個女孩和中年人,站在被告席的就是她這個代理人。她代理的是一件工傷事故,她男朋友所屬的公司是被告。開庭了,她無法面對那一大一小父女倆的眼睛。審理中,她沒有像昔日預(yù)想的那樣陳詞激昂。辯護中,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理屈詞窮。
庭審結(jié)束,中年人在女孩的攙扶下慢慢走出審判庭??粗秦E的背影,她的淚水竟涌了上來。她握了握拳頭,心說:他應(yīng)該得到應(yīng)得的賠償。
因為,她感覺到身后的那雙眼睛,投來了贊許的目光。
作者簡介
林庭光,筆名:維維有章、鹿禾先生,廣東三水人,小小說專欄作家、小小說傳媒版主。工商管理碩士(MBA)研究生畢業(yè),高級政工師,作品入選《最受學生歡迎的小小說佳作》《2014中國年度小小說》《2015中國年度微型小說》《2016年小小說選粹》,多家報刊簽約作家、小小說顧問。2016年全國小小說十大新銳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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