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冷暢依
四坪子
青青侯父山，悠悠四坪子。
我的老家古藺縣皇華鎮(zhèn)?磯場是一個山青水秀、風(fēng)景迷人的地方。四坪子就位于?磯場侯父山腳下。從?磯場口出來，沿著一條小道，走約十分鐘就到了。
四坪子，侯父山腳下幾塊較平整的土地連在一起，加起來也就五、六個足球場大的樣子。山區(qū)能有這樣即平順又肥實的土地不多，因此，?磯場的人管叫那地方叫四坪子。
四坪子真的是塊好地。記得那些年，集體生產(chǎn)隊時四坪子的莊稼就特別的好。每年大春小春，玉米小麥年年豐收。后來搞土地承包，由于那塊地實在太好，各家都爭著要，生產(chǎn)隊只好釆取化整為零的方法每家都分一小塊才把問題解決了。分到各家的地，種什么作物是各家的自由，有種糧食作物的，有種烤煙等經(jīng)濟作物的，家家都盡力施展自己的種地才能，四坪子也就成了各家顯示種地本事的門面。油菜花開的時節(jié)，四坪子又成了花的海洋，祿祿的麥苗與金黃的油菜花，使四坪子展盡了?磯大地上特有的美。
四坪子真的是冷家的"福地"。我族先祖當(dāng)年從江西吉安太和蔴城孝感輾轉(zhuǎn)逃奔四川瀘州大田角，最終根植川南深山之中的?磯場巳有一百五十年左右的時間了。?磯場養(yǎng)育了冷氏家族的八代子孫。?磯場侯父山下的四坪子，是?磯場背街豬市上冷氏家族的老祖墳地。四坪子的水紅樹下，先后安葬了?磯場背街豬市上冷氏家族的祖祖、爺爺、父輩數(shù)位先人。據(jù)傳，安葬老爺爺那個地方，曾挖出過什么寶貝。反正整個?磯場上的人都相信，那個地方是個好地方，風(fēng)水好。好像冷家現(xiàn)有人的福都與四坪子那塊墳地有某種必然、神奇的聯(lián)系。那些人說冷家祖墳在四坪子的風(fēng)水好，顯了靈，冷家人丁興旺，家道昌順，多少帶了些迷信的色彩和羨慕的味道。但可以肯定的說，四坪子那地方確實是冷氏后人心中的福地。先人雖去，他們的養(yǎng)育之恩，他們的熱血永遠流傳在冷家后人的血脈之中。沒有他們，何談今天的我們?四坪子冷家祖人墳頭聳立著的塊塊墓碑，永遠是現(xiàn)今冷氏后人心中的豐碑!
記得我一九六六秋在皇華四中初中畢業(yè)后去古藺中學(xué)讀高中，后因"文化大革命”運動停課返鄉(xiāng)參加集體生產(chǎn)隊勞動，我經(jīng)常背了背篼在四坪子一帶打豬草、割牛草，也曾在四坪子的窩棚里為生產(chǎn)隊看守包谷以免被小人偷了去。最記得街村二隊那年一袁姓姑娘在四坪子的窩棚里急癥死亡了，使整個?磯街上都陰慘慘的。那時四坪子的中央有一條小道將四坪子一分為二，一半是背街一隊的，另一半為上街二隊耕種。而小道直通冷家墳地前分成左右兩條小路通向后面的侯父山尖，使冷家的祖墳在四坪子顯得特別的顯眼。冷家祖墳坐北向南，前面是寬闊敞亮的土地，后面是綠綠的青山，左右各有一低矮的小山包。按那些相信風(fēng)水的人講，冷家祖墳坐在一條"龍椅"之上。我不相信或者說不懂什么叫風(fēng)水學(xué)，但按人們這一說法去對應(yīng)冷家那一片墳地，看起來確實像很有風(fēng)水的樣子，在自然中透出神奇。難怪?磯人對冷家這塊墳地另眼相看。其實，我想風(fēng)水之說也就是一種自我感覺罷了。風(fēng)水這種"學(xué)問"，信則信，不信則不信，不能把信則信改為信則幸，更不能把不信則不信改為不信則不幸。信與不信，自己感覺?？v觀華夏大地幾千年的文明史，而今民眾大都豐衣足食，家道昌順，豈是一個風(fēng)水之說就可釋之?
一九六四年的秋天，我媽因病去逝，也被安葬于四坪子冷家墳地的一根石坎上。這么多年了，?磯場有人說我媽的墳埋得高一點不行，矮一點也不行，埋的地方正合適。其意思還是說我媽的墳的風(fēng)水好。媽走那年，我才十四歲。媽走了，留給家里的是艱難、艱辛和艱苦。失去母愛的我們?nèi)苄趾臀夷强蓱z的老爸，在?磯場生存、生活的寒風(fēng)中飄搖微墜。那時我常去四坪子母親的墳頭，撲在媽媽的墳上，痛訴自己少小生命中的凄慘與凄涼，希盼與母親進行陰陽相隔的心靈交流。有時，我會在媽媽的墳前坐上半天，看著遠方的山，感覺四坪子那空曠的田野好寒冷。怎么辦？怎么辦？一切都沒有一個答案。后來，在困境中我學(xué)會了洗衣洗被蓋，學(xué)會了栽秧薅草，學(xué)會了做飯養(yǎng)豬，學(xué)會了一個農(nóng)村娃娃該做的一切，甚至連訂被子、補衣服這些女人做的事也粗手粗足的學(xué)了不少。老母親似乎在天堂看著我，用她那慈母的心愛撫著我，鼓勵、保佑著我去追尋自己美好的明天。
一九六九年初春三月，我應(yīng)征參軍了。臨走的前一天，我特地去四坪子母親墳前跪別。心想如此一別，以后想媽就只好在那遙遠的地方了。或許是應(yīng)證了四坪子風(fēng)水好的傳說，或許是老母親在天堂的庇佑，當(dāng)兵兩年，我居然提干改變了我的人生。當(dāng)我于一九七三年初探親回老家休假時，跪在老母親的墳前，恍惚看見了老母親就站在我的面前，頭上還是包著那根白帕子，腰間還是系著那條藍圍腰，腳上還是穿著她自己做的圓口布鞋，臉上還是掛著原先那樣的笑容，口中還是兒呀兒的呵我去做事。唉，當(dāng)時就想若媽還在，我就親手給她老人家煮碗蔥花面，給她買幾個三鮮包子，給她買些香奶糖，好好的盡一回當(dāng)兒的孝心。唉，黃土下的老媽，知道兒子的心嗎？
我參加工作后長期在外，回趟?磯場不容易。久不久回一次?磯場，到四坪子祭奠老人們的墳是一定要做的。上香、燒紙、跪頭、放鞭炮，寄托哀思。退休后長住成都。去年十月與老伴一起去了老家，來到四坪子，秋陽下的四坪子顯得十分荒蕪，四坪子那方好地已沒種莊稼了?，F(xiàn)今的農(nóng)村已不是原先的農(nóng)村了，現(xiàn)在的農(nóng)民也不是原先的農(nóng)民了。好在四坪子冷家墳地上的墳塋倒還依舊顯得嚴穆凝重，墳頭上的刺、草在刃刃秋風(fēng)中輕輕搖動，似乎在向他們的子孫訴說天國的寧靜與安逸。老母親的墳頭上長了些白白的小花，秋陽下顯得很是素雅，不由使我想起了媽媽在世時梳妝打扮的影子。我媽很美，美得來連她的墳在四坪子的祖墳中都要顯得好看些。我媽在生時有一雙很巧的手，縫衣服、做布鞋的針線活做得特別的絕。那時雖然家貧，但只要有了新的布料，媽都會在白天忙完家中的事后又熬更守夜的做出孩子們的衣服鞋子，讓我們穿得整整齊齊的。媽在煤油燈下躬身穿針引線的端莊神情，至今我記憶猶新。
我媽人生苦短，走時才三十九歲，離我至今已五十五年了。步入古稀之年的我，睡夢中常看見她老人家?；蛟S我是一個缺失母愛之人，我平生最愛聽、最愛唱那些歌唱母子之情的歌曲了，每當(dāng)我哼著那些歌唱母親的曲調(diào)時，心中總有無盡的溫暖和別樣的酸楚。有一首歌這樣唱道:
穿過云山
越過霧海
媽媽從我夢中走來
我像回到童年的時代
輕輕的依偎在媽媽的胸懷
遙遠的思念
永久的期待
媽媽從我夢中走來
夢見媽媽那頭上的白發(fā)
禁不住熱淚流滿雙腮
啊
媽媽呀媽媽
盡管我一生無法孝敬您
我永遠忘不了
您的慈母之愛
盼老母親的在天之靈能知道兒子常在想她。
唉！四坪子，老家的四坪子喲！寫不完的心酸，道不盡的甜美。讓媽媽溫婉的容貌連同四坪子那座座冷氏墳塋永遠留在我的心中!
文：冷暢依
圖：2、3、4簡崇明畫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