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滸傳》中晁蓋之死新探
一、晁蓋與宋江的矛盾
晁蓋原是東溪村的保正，為人仗義疏財，好結(jié)交天下好漢。《水滸傳》第十四回“赤發(fā)鬼醉臥靈官殿，晁天王認(rèn)義東溪村”里就說晁蓋“江湖都聞他名字”。因此，赤發(fā)鬼劉唐、石碣村的阮家三兄弟、云游四海的公孫勝會選擇投奔他，和他結(jié)為兄弟。和晁蓋一樣，宋江也是一個仗義疏財?shù)娜耍瑯右矏劢Y(jié)交江湖好漢，原本是鄆城縣押司的他，也得到了江湖上眾多好漢的仰慕?！端疂G傳》第十八回“美髯公智穩(wěn)插翅虎，宋公明私放晁天王”說宋江“刀筆敢欺蕭相國，聲名不讓孟嘗君”，第三十五回“石將軍村店寄書，小李廣梁山射雁”里的石勇就說，除了柴進(jìn)與宋江，就是大宋皇帝，他也不讓。可見，宋江的名聲并不輸于晁蓋。
這兩位被江湖好漢仰慕的義士，私交也十分不錯，所以在晁蓋等人智取生辰綱事發(fā)之后，宋江冒著極大的危險，通知晁蓋等趕快逃離，否則，恐怕晁蓋等會成為官府的階下囚，就不會有后面在梁山泊嘯聚山林的故事。因此，當(dāng)宋江因誤題反詩，被官府判了斬刑之后，是晁蓋率領(lǐng)梁山眾好漢，救得宋江上山，讓宋江成了梁山泊的二當(dāng)家。
毋庸置疑，晁蓋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不貪戀權(quán)位。宋江剛上梁山，晁蓋有感于宋江的救命之恩，就想把寨主之位讓與宋江，但由于宋江初上梁山，地位未穩(wěn)，故而婉言謝絕，坐了梁山的第二把交椅。從表面上看，梁山泊的勢力得到了壯大，然而，宋江與晁蓋的矛盾卻也漸漸地埋下了伏筆。
宋江與晁蓋之后的矛盾，主要體現(xiàn)在對晁蓋的架空上，這在學(xué)界已經(jīng)多有認(rèn)同。首先從攻打祝家莊一事來看，宋江接過了軍事指揮權(quán)，率領(lǐng)眾好漢進(jìn)攻三次攻打祝家莊，獲得了無數(shù)錢糧，打出了梁山泊的名聲，之后的高唐州救柴進(jìn)，宋江一句“哥哥是山寨之主，如何可便輕動？”就將晁蓋留在了梁山，他自己繼續(xù)接過軍事指揮權(quán)，成為柴大官人的實際救命恩人，而之后的大破呼延灼、打青州救孔明、降服芒碭山樊瑞等，皆是宋江的軍事指揮所致，至于晁蓋，則因為是“山寨之主”，只能坐守梁山中軍大帳。
這樣一來，由于宋江頻頻率領(lǐng)眾弟兄下山作戰(zhàn)，勝利的結(jié)果不僅擴(kuò)大了他在梁山眾好漢內(nèi)部的影響，也讓他在江湖上的名聲蓋過了晁蓋，以至于后面投奔梁山的好漢，只知道梁山上有一個宋大王，卻不曾提出對晁天王的仰慕。長此以往，盡管晁蓋本人不貪戀權(quán)位，但是性格直爽的他決不能忍受自己被邊緣化。因此，在之后聽說曾頭市對梁山泊的挑釁之后，晁蓋終于忍不住了，他點起二十個頭領(lǐng)隨他下山攻打曾頭市。晁蓋的憤怒，與其說是曾頭市的挑釁所致，倒不如說是長期以來被邊緣化的結(jié)果，如果攻打曾頭市成功，晁蓋也許會扳回自己昔日晁天王的地位。
因此，晁蓋與宋江的矛盾，從本質(zhì)上來說，是地位之爭。
二、殺死晁蓋的兇手
從《水滸傳》的講述來看，殺死晁蓋的兇手應(yīng)該是曾頭市的武術(shù)教師史文恭，因為當(dāng)時射死晁蓋的箭上有“史文恭”三個字，而且之后宋江攻打曾頭市，就是為了給晁蓋報仇。但有不少人對此表示懷疑，他們認(rèn)為：首先，施耐庵并沒有在《水滸傳》里寫是史文恭直接射殺了晁蓋；其次，史文恭武藝高強，二十余回合能打敗宋江的愛將秦明，不可能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法來對付晁蓋；再次，晁蓋中箭后，主張退兵的林沖遭到了呼延灼的反對，要等宋江的命令?；亓荷胶?，宋江也沒有請名醫(yī)醫(yī)治晁蓋；最后，晁蓋的遺言并不是讓宋江做山寨之主，而是“賢弟保重。若那個捉得射死我的，便教他做梁山泊主?！?/p>
以上幾點確實有其道理，但是筆者再繼續(xù)仔細(xì)閱讀小說發(fā)現(xiàn)，史文恭確實極有可能是兇手。首先，在第六十八回“宋公明夜打曾頭市，盧俊義活捉史文恭”中就有“史文恭正走之間，只見陰云冉冉，冷氣颼颼，黑霧漫漫，狂風(fēng)冽冽，虛空中一人，當(dāng)住去路。史文恭疑是神兵，勒馬便回，東西南北，四邊都是晁蓋陰魂纏住”的描述。在中國古代的文學(xué)作品中，因果報應(yīng)的觀點屢見不鮮，史文恭被晁蓋的陰魂纏住，從側(cè)面也反映出史文恭是殺死晁蓋的兇手。
另外，難道武藝高強的人就不能使用計策嗎？在古典小說《三國演義》里面，忠義化身的關(guān)云長同樣也會在作戰(zhàn)中使用拖刀計，難道史文恭就不能在作戰(zhàn)中用計嗎？且看看晁蓋是如何中箭的，是法華寺的和尚到晁蓋帳中誘騙晁蓋，致使晁蓋中計，在混戰(zhàn)中被箭射傷。法華寺的和尚為什么會去誘騙晁蓋，原因只有一個：受到了曾頭市的指示，自然史文恭是脫不了干系的。
至于射傷晁蓋的藥箭上，史文恭是否有必要刻其名字在箭上，答案自然是有必要的。因為在《水滸傳》中，許多江湖好漢都十分重視自己的名氣，如武松，因打虎而名揚天下；如魯智深，倒拔垂楊柳，也為江湖好漢所贊嘆。史文恭同樣也不例外，看看當(dāng)時曾頭市的童謠：“掃蕩梁山清水泊，剿除晁蓋上東京！生擒及時雨，活捉智多星！曾家生五虎，天下盡聞名！”也許有反對者會說，這首童謠很有可能是戴宗編的，因為戴宗是宋江的心腹。可是反問一下，晁蓋早已被宋江架空，宋江會同意晁蓋這么做嗎，別忘了，晁蓋下山，是點了二十個頭領(lǐng)，其中不少是晁蓋的心腹，一旦晁蓋得了勝仗，就不利于宋江對晁蓋的架空，因此，宋江是不希望晁蓋出戰(zhàn)的。這樣一來，如果射殺了晁蓋，無疑會使得史文恭名氣大振，況且，晁蓋是在夜戰(zhàn)中受的埋伏，怎么才能證明是自己射殺的晁蓋，在箭上刻上自己的名字不失為一種好方法。
此外，晁蓋中箭后，已經(jīng)被護(hù)送回梁山去了，退兵與否對晁蓋的性命而言，關(guān)系并不大。且回梁山后，宋江不為他請名醫(yī)治療是因當(dāng)時梁山并無名醫(yī)，神醫(yī)安道全是晁蓋死后才上的梁山。晁蓋中的是藥箭，送回梁山后，早已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自然會因為傷重而亡。
晁蓋的遺言，“賢弟保重。若那個捉得射死我的，便教他做梁山泊主?！敝荒苷f，臨終前的晁蓋不愿意讓宋江當(dāng)上梁山寨主，但這不能與宋江害死晁蓋畫上等號。古人云，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何況在晁蓋臨終之前，他的床前不只有宋江，還有眾好漢，其中不乏晁蓋的心腹三阮等。如果真是宋江害死了晁蓋，晁蓋完全可以在這些人面前揭露宋江的陰謀，須知晁蓋的性格是直爽的，并非懦弱之徒。
因此，并不是宋江害死了晁蓋，而是曾頭市之戰(zhàn)讓晁蓋命喪黃泉，并且，晁蓋死后，無論是臨時山寨之主，還是活捉了史文恭以后，包括昔日晁蓋心腹在內(nèi)的梁山好漢皆力主宋江擔(dān)任山寨之主，這也從側(cè)面表明，并不是宋江害死了晁蓋。
三、結(jié)語
盡管晁蓋與宋江之間存在矛盾，但宋江不過是架空晁蓋而已，并沒有害死晁蓋的理由。雖然之后的梁山大權(quán)掌握在宋江手中，讓晁蓋這個山寨之主面臨邊緣化的尷尬地位。但是，宋江能夠團(tuán)結(jié)廣大梁山好漢，靠的就是“忠義”二字，若真是宋江害死了晁蓋，自然違背忠義精神，則不可能聚得一百零八好漢，也正是宋江的忠義精神，即使與不少好漢在要不要招安上面存在著分歧，但是并沒有造成梁山好漢內(nèi)部的分裂。再則，晁蓋本人雖然與宋江存在著地位之爭的矛盾，但是晁蓋本人在擔(dān)任梁山寨主期間，并無過錯，因此，對宋江而言，害死晁蓋，沒有必要，只需要架空即可?；蛟S由于晁蓋的心機不如宋江，最終迫使他自己踏上曾頭市的戰(zhàn)場，在史文恭的毒箭下丟掉了自己的性命。
■晁蓋：誤闖梁山的孩童
誠然，托塔天王晁蓋是梁山泊的第二任寨主，是梁山泊鼎盛時期的開創(chuàng)者，是一百單八將中金圣嘆所言的“其提綱挈領(lǐng)之人也”。但是，除去這些頭銜，他更像是一個誤闖梁山的孩童。
說晁蓋像孩童，是因為他的赤子之心。他的一顆心如童心般純真不偽、本色自然。他本著赤子之心，敞開胸懷去接納、幫助每一個需要幫助的好漢，就如《水滸傳》中對他的描述：“平生仗義疏財，專愛結(jié)識天下好漢。但有人來投奔他的，不論好歹，便留在莊上住;若要去時，又將銀兩赍助他起身。”而這一點最具體地體現(xiàn)在他對赤發(fā)鬼劉唐的幫助中。在這一事件里，只因為劉唐說了自己是來尋晁保正的，晁蓋便二話不說地救下了這個被押解著的素昧平生的犯人，這是何等的魄力與慷慨！但是在梁山泊，這份助人的熱心并不一定被珍視。當(dāng)晁蓋聽聞宋江因為吟反詩而被監(jiān)禁時，他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便要起請眾頭領(lǐng)，點了人馬，下山去打江州，救取宋三郎上山”，最后也確實帶領(lǐng)眾好漢，連夜下山，去江州劫了法場。然而，當(dāng)晁蓋在曾頭市，面中史文恭毒箭，生命危在旦夕時，宋江派去探聽消息以給予及時幫助的戴宗并沒出現(xiàn)，站在宋江一方的“新頭領(lǐng)”呼延灼也紋絲不動，只道聲：“須等宋公明哥哥將令來，方可回軍?！弊詈髮㈥松w送回山寨的也只是那幾個站在晁蓋一方的“舊頭領(lǐng)”。雖說宋江在生辰綱一事上曾“私放晁天王”，但不難發(fā)現(xiàn)，宋江的“私放”并不會給他帶來多少損失，反而會給他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獲，就如作家吳閑云在《黑水滸》中所言那般：“無論宋江報不報信，晁蓋逃走的可能性，都非常大！假如宋江不去通風(fēng)報信，那么，接著，必然就是時文彬縣令安排朱仝、雷橫這兩個刑偵隊長去抓晁蓋?！敝熨凇⒗讬M與晁蓋的交情都不淺，按文中的說法，都是有意放晁蓋走的。這樣看來，宋江的報信就顯得無關(guān)緊要了，甚至有一點“多此一舉”的意味。同時，吳閑云認(rèn)為：“這樣，宋江可以在江湖上輕易獲得'講義氣的好名聲，并且還有望因為'義氣而分到'生辰綱贓物的十分之一的巨款！”這樣看來，宋江雖說“救”過晁蓋，他彼時彼刻的心卻不能稱之為赤子之心。如若晁蓋在宋江受困于江州時不施予援手，讓宋江枉死江州，他便鏟除了一個梁山泊寨主之位的競爭對手，甚至還可能由此避免了曾頭市悲劇。但如果這樣做了，晁蓋也就不是晁蓋了。除此之外，晁蓋也本著赤子之心，去愛護(hù)無辜的平民百姓。晁蓋“梁山小奪泊”成為梁山泊第二任寨主之初，迫于“正沒金帛使用”，讓三阮與劉唐下山剪徑時，會加上一句：“只可善取金帛財物，切不可傷害客商性命?！标松w尊重?zé)o辜百姓的例子不勝枚舉。但是他的這份體恤民生的心情不易被梁山好漢理解，他的這份赤子之心容易被拋擲。當(dāng)晁蓋細(xì)問楊雄、石秀蹤跡，得知他們偷了祝家店里的報曉雞，并且放火燒了店屋時，他大怒，喝道：“孩兒們！將這兩個與我斬訖報來！”他給出斬殺楊雄、石秀的理由是“俺梁山泊好漢，自從火并王倫之后，便以忠義為主，全施仁德于民”，而楊雄、石秀的行為著實給梁山泊丟臉了，當(dāng)斬。可是其他梁山好漢此時此刻的反應(yīng)卻都是極力勸阻晁蓋。在這樣的情況下，晁蓋只能免了這二人。筆者想此時晁蓋的內(nèi)心一定是委屈的。
說晁蓋像孩童，是因為他的心智比不得其他梁山好漢成熟。心智，簡而言之，就是心理和智能。從心理層面來看，晁蓋遇事總?cè)菀谆艔?。?dāng)公孫勝起初求見晁蓋不得，發(fā)怒打倒十來個莊客時，“晁蓋聽得，吃了一驚，慌忙起身”。尚在抓捕劫取生辰綱犯人時期，當(dāng)莊客報說宋押司獨自一人一馬而來，急見晁蓋時，晁蓋“慌忙出來迎接”。當(dāng)眾人在商議投奔梁山泊之時，幾個打魚人的一句“軍官人馬飛奔村里來也”就使得晁蓋方寸大亂，起身叫道：“這廝們趕來，我等休走！”到了梁山泊，王倫出關(guān)迎接晁蓋一行人時，晁蓋“慌忙施禮”……晁蓋像這樣遇事“慌忙”、手足無措的例子除此之外還有很多，直至他在曾頭市中箭都還在頻頻發(fā)生。相對而言，其他梁山好漢卻少有如此“慌忙”的時候。可見，晁蓋的心理素質(zhì)還比不得眾好漢那般成熟穩(wěn)重。再從智能層面來看，還是以上述楊雄、石秀在祝家莊偷雞燒店事件為例，晁蓋對待此二人的態(tài)度是不經(jīng)大腦的直接呵斥的方式，并強烈要求斬殺二人。這樣做的后果就是將楊雄、石秀生生推向了宋江的陣營，使本來就人多勢眾的宋江陣營更加壯大，使得自己的陣營更顯勢單力薄。但宋江則采取了一個較為“聰明”的辦法，或者說是十分有利于自己的辦法，他極力勸住晁蓋，盡力留住楊雄、石秀的性命，讓自己做了一回“好人”，博取了楊雄、石秀的信任，有效地擴(kuò)充自己這方的陣營。而晁蓋對這場人才博弈卻渾然不覺。不得不說，在梁山好漢中，特別是與同為頭領(lǐng)的宋江相比，晁蓋在智能層面上還是有所欠缺的。
說晁蓋像孩童，還因為他依賴于“家長”的管制，一旦脫離“家長”的監(jiān)護(hù)，他就立馬感到無所適從。這里的“家長”指的是他的好朋友兼軍師智多星吳用。晁蓋無論大事小事總要問一遍吳用，聽取他的意見，而且基本上不管吳用說什么，他都會贊成、應(yīng)和。當(dāng)然吳用給出的意見大多是有用的。晁蓋按部就班地實現(xiàn)這些意見，基本也不會出現(xiàn)什么大差錯?？梢坏﹨怯貌辉谏砼?，晁蓋就會亂了分寸。像是在江州劫法場時，吳用沒來，晁蓋腦子一熱，不曾考慮李逵“只揀人多處殺將去”，讓背著宋江、戴宗的小嘍噦只顧跟著李逵走，導(dǎo)致眾人直奔江州岸上，無路可走，陷于縲紲。在曾頭市的時候也是如此，吳用不在身旁，晁蓋便聽信了兩個形跡可疑的和尚的話，導(dǎo)致最后中計，不幸喪命。若細(xì)究起來，晁蓋如此依賴吳用的原因可能正是在于他自己所言的“晁某是個不讀書史的人，甚是粗鹵”。晁蓋才學(xué)不夠、武學(xué)不精，為立足于東溪村、梁山泊，只能無條件信任自幼就相識的足智多謀的吳用?？墒沁^于依賴吳用就容易被架空權(quán)力，吳用從而成為真正的決策人、掌權(quán)人，不管是在東溪村還是梁山泊。自此晁蓋的身家性命就被掌握在吳用的手里。吳用可以選擇幫助晁蓋，也可以選擇打擊晁蓋，甚至是毀了晁蓋。晁蓋一生中最輝煌的事件“智取生辰綱”正是因為有了吳用的計策才能最終達(dá)成。而晁蓋在江州陷于縲紲、在曾頭市中箭，卻也是因為吳用選擇了不下山幫助晁蓋。
話說，正是在吳用的慫恿之下，晁蓋才上了梁山的。對于“孩童”晁蓋來說，這到底是福還是禍呢？
■從王倫到晁蓋再到宋江遠(yuǎn)去的梁山幸福時光
《水滸傳》里的梁山，是一個存在于虛擬空間的地方。
梁山的山勢險峻，山里卻開闊得可以駐扎十萬人馬。山下的梁山泊，據(jù)說周長有八百里，這當(dāng)然是個比喻性的說法，和《西游記》里八百里通天河、八百里火焰山屬于同一性質(zhì)。歷史上的梁山泊最大的時候也沒這么大：中國最大湖泊青海湖也不過周長360多公里而已，但不管怎么說，梁山泊是非常浩瀚的水面，毫無疑問。
學(xué)者考鏡《水滸》故事的源流，有人注意到梁山曾被描述為太行山的一部分，又有人認(rèn)為《水滸》故事是以洞庭湖鐘相、楊么起義為原型寫的。綜合起來，把梁山想象為一個太行山的山勢結(jié)合著洞庭湖的水面的地方，就大致符合小說的描寫了。
設(shè)想一下，王倫時代，三個沒什么本事的頭領(lǐng)，帶領(lǐng)著幾百小嘍啰，梁山上的日子其實還蠻好過的。
智多星吳用忽悠阮氏三雄加入劫生辰綱的團(tuán)隊，那番對話，也證明了這一點。
據(jù)阮小五說，王倫一伙霸占了梁山泊深水區(qū)，其實也就是壟斷了十四五斤的金色大鯉魚的捕撈權(quán)。而鄆城縣的大戶人家，要辦體面的宴席，購買這種大鯉魚，是不惜花大價錢的。所以只此一項，經(jīng)濟(jì)收入就很可觀。因此梁山的強盜就可以“論秤分金銀，異樣穿紬錦，成甕吃酒，大塊吃肉，如何不快活？”
而那個時代，也不見官軍去討伐梁山。想想也很合理，梁山山勢易守難攻，八百里水泊又都是蘆葦蕩，“若不得大隊官軍，舟船人馬誰敢去那里捕捉賊人！”
而眾所周知，大宋的官軍，要組織起來是很難的。大量軍人實際上成了大小官吏的仆役，他們的能力，也是按照仆役的標(biāo)準(zhǔn)培訓(xùn)的，所謂“既到軍門，惟以番直隨從，服事手藝為業(yè)”。即使不如此，完全缺乏軍事訓(xùn)練，而且日?？赡芊稚⒃诟魈幘S持治安。后來事實證明，晁蓋劫了生辰綱，濟(jì)州府官員在自己官位難保極度焦慮的情況下，要湊齊五百人，也很費事。
既然王倫他們也只是欺壓一下周圍漁民，打劫一下過往客商，并不攻打州城府縣，濟(jì)州府的官員顯然認(rèn)為，那就睜一眼閉一眼算了：地方兵力根本不管用，若是上報朝廷請求大軍征剿，則會被認(rèn)為小題大做?？偠灾J(rèn)真對待梁山問題，對自己的仕途毫無好處，相反揣著明白裝糊涂，等調(diào)任到其它地方，也就不干自己的事了。
所以王倫他們在梁山上，物質(zhì)生活水平不低，又不用擔(dān)心朝廷剿匪，簡直已經(jīng)過上了小康生活。也因此，王倫不愿意接納林沖在前，拒絕晁蓋一伙在后，也很好理解。這些人一來能耐比他大得多，二來林沖得罪了高太尉，晁蓋得罪的是蔡太師，這樣的人在山上，注定早晚會引起朝廷的關(guān)注，于是梁山就成了重點打擊對象，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但問題是，梁山的地理條件既然被小說家設(shè)計得如此優(yōu)越，那簡直是天然的造反圣地，怎么能容得下王倫輩小富即安不思進(jìn)取呢？
于是，王倫升級為晁蓋，晁蓋升級為宋江。八百里水泊大浪淘沙，有野心有魄力有能力的大強盜，最終會在競爭中勝出。而朝廷征剿梁山的兵力，也不得不由呼延灼的一萬人，關(guān)勝的一萬五千人，升格為童貫統(tǒng)帥的大軍十萬人，高俅指揮十節(jié)度使聯(lián)軍總計十三萬人?！馁M錢糧不知凡幾，而付出這么大代價，梁山仍然沒有打下來，最后還是不得不采取招安策略。
其實，王倫時代的梁山直接危害雖然不大，但注定將引起連鎖反應(yīng)，是很明顯的事。第一，那時還是漁民的阮家兄弟抱怨過，因為梁山不許他們打魚，他們的生活水平大為下降，等下降到活不下去了，自然就會上梁山了；第二，這些沒什么本事的靠上梁山過上了好日子，顯然也就是告訴大家，當(dāng)強盜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職業(yè)，也因此阮小七才會說：“若是有識我們的，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 若能彀見用得一日，便死了開眉展眼！”
如果能夠早點下狠心，王倫時代就花點代價把梁山平定了，也許就沒有后來的事了。只可惜即使在《水滸傳》這樣的虛構(gòu)故事里，也是沒有如果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