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媽媽吃過了晚飯,又開始習慣性地往村頭那塊大石頭走去。
菊媽媽的女兒小念知道,菊媽媽又想念爸爸,又到村頭等爸爸去了。
其實小念知道,爸爸永遠都回不來了,因為爸爸兩年前在外務(wù)工時,因為一場突然的大病,搶救不及,到另一個世界了,只是……
這一切,媽媽并不知道,因為媽媽有心臟病,小念和哥哥就刻意的隱瞞了這個事實,只是對媽媽說:爸爸在外面遙遠的地方和朋友接了一項建房子的大工程,可能要幾年才能回家。
菊媽媽相信了,因為菊媽媽是比較重感情的人,當初送菊爸爸去打工的時候,是在村口那塊大石頭上依依惜別的,所以她有事沒事都經(jīng)常到村口那塊大石頭上張望,她希望菊爸爸某天會突然在那里出現(xiàn),她希望在那里等到他回來。
一年過去了,兩年過去了,大石頭旁邊的野菊花已經(jīng)開了兩次,菊媽媽仍然喜歡站在村口那塊大石頭上張望,村里有人看見她年年這樣固執(zhí)地等著,忍不住偷偷地告訴她說:其實,你的那位,他……他已經(jīng)不在世界上了。
她立刻生氣地說:住口!他一定會回來的!我會等到他的回來的!不準你們胡說八道!說的人,再沒有敢多說一句,趕緊走遠了,漸漸的,村里再也沒有人跟她提菊爸爸的事情,他們都用同情的眼光看著這固執(zhí)而情深的菊媽媽。
第三年時,菊媽媽生病中風突然癱瘓了,她已不能行走,但是,她仍然在小念有空時,讓小念用輪椅推著她到村口那塊大石頭旁邊呆上一會兒,每到這個時候,小念心里都非常痛苦,小念看見媽媽那么固執(zhí)的在寒風里等待,就心痛地和哥哥商量過,應該不應該把真實事情告訴媽媽,可是,他們商量再商量,仍然沒有辦法商量出結(jié)果,因為他們擔心告訴媽媽事實,會是個錯,他們擔心把事情告訴媽媽,她的心臟會接受不了打擊,所以,他們不敢去冒這個險!
所以,他們兄妹只好繼續(xù)向菊媽媽說著善意的謊言,菊媽媽倒也平靜,只是漸漸地一年比一年喜歡沉默,變得不太愛說話,有時,會安靜地看見天空發(fā)呆。
到了第三年野菊花再盛開時,菊媽媽突然有一天在早晨醒來時,她把小念和哥哥都叫上說:可能菊爸爸準備要回來了,得全家人都到村口那塊大石頭旁邊等著……
小菊和哥哥趕緊聽話的用輪椅把她推到村口,那天,她很平靜,她平靜得喃喃地說故事,她說,她和菊爸爸是在菊花開時認識和相愛的,所以菊爸爸就喜歡叫她菊媽媽……她說著說著,有時還喃喃的說:菊老頭子,我們快要見面了,我等你等得好苦,好苦……
她有點情緒不穩(wěn)定地,喃喃地說著說著,突然有那么一刻,她抓過小念和哥哥的手說:以后不管發(fā)生什么事情,你們兄妹倆要好好的過,要像天下許多兄妹那樣,互相愛護,和平共處,然后……
菊媽媽再說:以后有空,替她到姥姥家去看一看舅舅和舅媽,而且必須要兄妹倆人同時去……
小念和哥哥雖然很疑惑菊媽媽為什么會說這些,但是他們還是立刻點點頭,同時答應這事。
那天,菊媽媽神情很異常,她一直一直在和小念和哥哥說話,好像想把一輩子的話都說完。
當小念和哥哥都擔心地說:媽媽,別說了,你累了,我們回家等爸爸就行!
菊媽媽卻軟軟而無力地說:不……今天我一定要在這里等你爸回來,他一定會回來跟我在一起的……話剛剛說完,她突然頭微微一歪,便沒有了聲音……
小念低頭一看,便驚慌失措地大叫一聲:媽媽!你怎么了?媽媽!你醒醒!哥哥……快救媽媽!快?。∷穆曇艚械煤芷鄾?,村里有人聽到叫聲,立刻去趕村里醫(yī)務(wù)室的醫(yī)生,醫(yī)生到來檢查后搖搖頭說:已經(jīng)不行了……
小念和哥哥失聲痛哭,他們知道,媽媽的心臟病本來就不好,今天,也許病突然發(fā)作了,一片混亂中,村里的好心人幫著打了個電話給小念的舅舅和舅媽,告訴他們,菊媽媽已經(jīng)離開世界了。
當舅舅和舅媽知道消息趕到后,舅媽就從包里拿出一扎人民幣,痛哭著說:孩子們,知道不?這是你媽媽在我上次來看她時,她讓我?guī)ё叩牧f元錢,我現(xiàn)在全部帶回來了,知道不,那次來時,我家有困難,你媽媽就對我們說,你們有困難,我給你兩萬用,不用還,還有四萬,你幫我保管,等將來你分別替我給我孩子們……那天,你媽媽還告訴我說,其實有件事情她早已經(jīng)知道,她早就知道菊爸爸一定是出事情了,因為兩年前的那天,你們兄妹倆突然同時外出三天,然后紅著眼睛回家,她就懷疑,她就預感菊爸爸是出事情了,后來……
她再偷偷在外面找熟人去查,知道菊爸爸果然是出事情了。
孩子們,你們知道不?你媽媽那天還說:我很愛孩子們,我也知道孩子們很愛我,我知道他們隱瞞事情,是為我好,他們平常說謊言,是為我好,他們背后都偷偷的哭著,我也知道,我也背后哭著,我知道他們兄妹擔心我,他們演戲給我看,他們隱瞞事實只是為我好,于是,我也裝著不知道事實,年年都繼續(xù)到村口那里等他們的爸爸,我想讓孩子們安心,想讓他們不為我擔心……就當菊爸爸還活著一樣。
舅媽說到這里時,已經(jīng)泣不成聲,再也說不下去,小念此時也突然悲傷地,喃喃地說:我和哥哥都以為,媽媽不知道這事情,我和哥哥幾乎每天都在演戲,我以為我們演得很成功,以為媽媽根本不知道這事,卻不曾想到,媽媽比我們演得更好,演得更成功!媽媽……媽媽……小念悲傷地叫著叫著,和哥哥再抱頭痛哭。
舅舅說:孩子們,都別哭了,你媽媽真的很偉大,她比你們更加懂得愛,你們隱瞞了她,是擔心她的身體,她隱瞞了你們,是希望你們過得快樂,所以都別哭了,你媽媽曾經(jīng)吩咐過,如果有天她走了,就把她的骨灰和你爸爸的骨灰盒葬在一起,就照她的意愿去辦吧!
幾天以后,小念和哥哥把媽媽的事情辦完,然后,兄妹倆再到村口那塊大石頭旁邊采了一把野菊花,把野菊花放在那塊大石頭上,小念輕輕地說:爸爸媽媽,也許村口這塊石頭,就是你們約定的三生石,希望你們以后三生三世永遠在一起!
說完,她流著淚水看向天空再深情地說:媽媽,哥哥已經(jīng)把爸爸帶回家了,你已經(jīng)在這塊大石頭旁邊等到他了,以后,你們不會再分開了!
小念的聲音,傳出很遠很遠,大概,菊媽媽在天堂一定已經(jīng)聽到了吧?大概,她和菊爸爸已經(jīng)永遠在一起了吧?
就這樣,一家人的愛,在善意的謊言里延續(xù)再延續(xù),一家人的愛,在互相的隱瞞下讓人感動,誰能這樣愛下去?也許……
世間上有真情感的親人,才可以這樣愛吧?愛,有時會在善意的謊言里延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