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唐景富
故鄉(xiāng)有一間土屋。永遠(yuǎn)留在我的記憶里，還是那么神秘。
二零零年，張老爹就像他點了一輩子的那盞小油燈，油已耗盡。一躺到就是幾天不吃不喝。兒孫們爭著要把他送進(jìn)大醫(yī)院治療。但張老爹堅持不去。他說，自己年已近百，活到這個份上，滿足了。不必浪費錢。是兒孫們沒錢嗎？當(dāng)然不是。
大兒子是當(dāng)?shù)刈钕雀黄饋淼娜f元戶，早些年萬元戶可是了不起的。二兒子是包工頭，一年也掙幾十萬。三兒子也是當(dāng)?shù)氐男“ゎ^。帶十幾口人東奔西跑攬活干。三個兒子三條龍，龍子龍孫爭上游。他們不論哪一個都能隨手捧出幾萬。
可張老爹就是不肯進(jìn)醫(yī)院。家人把他抬上車，他拼著力氣大罵兒孫。說他們是想把送進(jìn)醫(yī)院整死。他一輩子最怕見紅，就死也不進(jìn)醫(yī)院。兒孫們只好作罷。任他一點一點的耗盡最后一滴心血。
這年冬天，張老爹最后的日子。他把幾個兒子叫到床前，留下了了遺言。張老爹說，死了以后，不要扒掉這老屋。讓它自己倒掉！還說，他死了以后就埋在老屋后。
家人不明白，老人家死后還不但不允許扒了老屋，還要葬在這里？為什么呢？
張老爹死后，按照他的遺言，就埋在土屋后面。因為他是我們村最長壽的老人，政府允許不火化，全尸安葬。老屋又成了他的墳?zāi)梗淖詈髿w宿。
張老爹的土屋成了我們村里一道古樸的風(fēng)景。
張老爹走時九十八歲。至到死也是耳不聾，眼不花。一輩子獨處與別人老死不相往來。一個人住在這里，平平淡淡過日子。自己燒飯，洗衣，劈柴，累了就在床上打會盹。很多時候人們幾乎忘記了他的存在。
自從老伴死后，三個兒子不堪忍受土屋的圍困，都早早外出打工。常常是過年時也不回家。張老爹習(xí)慣了一個人生活。
后來兒子們發(fā)了家，一個個的在外面成了家。進(jìn)城的進(jìn)城，進(jìn)小區(qū)的進(jìn)小區(qū)。自然想讓老爹享享清福?？衫系褪遣活I(lǐng)這個情。他說，他和老伴住了一輩子，這里有老伴的回憶，老伴還常來找他說說話。他要在這里陪陪老伴。他一走老伴就找不到他了。其實，兒孫們都知道他這里托詞，不知道他為什么就是不肯離開這里。
張老爹的土屋在村中間，屋后是一個大汪塘。汪邊長滿了茂密翠綠的蘆葦。門前是一片開闊地。地是村里丟下的雞嘴田。張老爹閑著沒事就在那里栽上了臘條、小孩權(quán)、洋槐、紫穗愧、苦楝、柳樹等各類雜樹。后來土地下放到戶，這塊門前樹地就留給了他?，F(xiàn)在家家戶戶門前屋后全把雜樹砍了，換上了速生白楊，幾年就成材賣錢了。而張老爹門前成了我們村樹種的活標(biāo)本。我們這些童年在這片林子里玩耍的人，一來到這里就能找到童年的感覺。
張老爹的土屋很少有人光顧。我從小長這么大，也只進(jìn)過一回。那是我很小的時候和玩伴捉迷藏，來不急藏了就鉆進(jìn)了他的土屋。屋里黑咕隆冬，一張床一張小方桌兩個大瓦罐，幾條小木板。還有一個小油燈。我還來得及細(xì)打量他的屋，張老爹硬是把我趕了出來。
從此，我再也不敢去張老爹的土屋。別人也都很少去過。因為，張老爹從不邀請人去他的屋里坐。他也從不到別人家串門。張老爹的屋總有些讓人們捉摸不透。
老屋在風(fēng)雨飄搖中，如風(fēng)燭殘年的老者，搖搖欲墜。終于，在二00二年夏天倒下。后來，關(guān)于張老爹不離老屋的事傳得神乎其神的。
一種說法是老人在蓋這所房子時有個風(fēng)水先生說過，這塊地方是風(fēng)水寶地。誰住這里誰的后代就興旺。還說，如果做墳?zāi)?，更好。所以，張老爹一輩子不離此屋。連死后也要葬在這里。
第二種說張老爹的土屋里有一只千年白狐。白狐曾和張老爹友好相處不少年，彼此有了感情。白狐雖已般走三十多年了。但張老爹希望能再次看到那只白狐。可惜，后來，白狐再也沒有來過。
第三種說法張老爹第一個妻子很漂亮。他們就是在這個屋子里拜的堂。后來，妻子患了羊角瘋，走失了。他找了幾十年也沒找到。張老爹留下這個屋子，就是給妻子留個記號。她如果回來，還能找到家。
到底哪一種說法是真的呢？誰也不清楚。張老爹一輩子有事都悶在心里，連妻兒都不說，外人又怎能知道呢？
我想，那老屋其實是老人在守一個夢，一個心愿。
老土屋已經(jīng)倒塌多年了，但它永遠(yuǎn)留在我的記憶里，還是那么神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