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珠姐要結(jié)婚了。這是在明哲爸爸去世十年后,朗珠姐第二次選在七夕這天結(jié)婚了。明哲是朗珠姐的兒子,而七夕這天,是朗珠姐的生日。 阿婆也勸說朗珠姐,“尼個日子唔好哦,重新揀一日拉”,怎奈,朗珠姐就是個執(zhí)拗的人,堅持不肯改期。 都說婚姻是女子重生日,那么七夕算的上是朗珠姐的兩度重生日了,說真的,雖然隔了那么久,大家還是心有余悸,畢竟當(dāng)年和明哲的爸爸婚禮也是在七夕那天。 朗珠姐姓余,性格開朗大方,活波自信,甚至是有一點點調(diào)皮,而明哲的爸爸則是一個溫潤,良善的讀書人,兩個人談不上特別般配,但也算情投意合,后來又添了明哲這個奶奶嫩嫩的小娃娃,大家都認(rèn)為他們一家的幸福已經(jīng)塵埃落定了。然而,我們永遠(yuǎn)不知道,老天爺會給每一個人安排怎樣的結(jié)局。 明哲爸爸是一名工程師,慣常于辦公桌前久坐熬夜,這對于一個年近中年的男子來說,并非什么好事,然而工作性質(zhì)如此,朗珠姐也沒有辦法,單位里每年的常規(guī)體檢,姐夫認(rèn)為他身體不錯,嫌體檢排隊麻煩浪費時間,常常會把體檢表塞給鄰居阿叔,而等他覺得有些不妙時,是在表弟婚宴后,明哲爸爸如瀑般噴吐出來,才引起重視,去醫(yī)院看醫(yī)生,這個時候,才知道已經(jīng)是癌癥晚期,那段日子,中西醫(yī),鬼神上帝朗珠姐都信,可惜,一直以來的不注意,身體已不可逆,老話說,病來如山倒,一點也不假,無論朗珠姐如何開朗活潑,她依然不能把陽光散布的到明哲爸爸的心里去,余姐夫日見消瘦下去,兒子尚未成年,他是舍不得的,然而,萬事皆有因,天不從人愿,最終,余姐夫還是去了,朗珠姐雖然依然開朗陽光,但是,我知道,陽光再也照不進她心里的角角落落了。 生活還要繼續(xù),照顧兒子,好好工作,成了朗珠姐唯一的精神支柱,每日里,朗珠姐更加注意明哲的飲食和鍛煉,為此母與子雖然互相理解,但是依然不影響他們互相傷害。 早餐吃水煮蛋比較健康,朗珠姐天天早上都是嚴(yán)格的碳水化合物,蛋,牛奶,肉,水果,這樣,明哲眼見的胖起來,于是,朗珠姐又強制著兒子減肥,好吧,他們家見天上演“苦情戲”,這樣幾年過去了,明哲終于考上了大學(xué),在孩子上大學(xué)之前,暑假里我約著他一起喝了點酒,算作我做表舅的給他壯行了,沒想到這孩子一番話,說的我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阿古表舅,我以后再也不想吃雞蛋了,這輩子都不想吃了,以前,我爸在,我媽每天早上煮三個水煮蛋,我爸沒了,我媽還是每天早上煮三個,她說,煮兩個也是煮,三個也是煮,免得浪費火,天天要我吃水煮蛋,吃的我都要吐了,她哪里是節(jié)約火,分明就是以前我爸喜歡吃水煮蛋,一人一個,她習(xí)慣了,忘不了啊,而且她又不吃,經(jīng)常是我怕浪費了,要不然就是一個人吃三個,或者帶去學(xué)校給同學(xué)吃,要不然,她就會看著雞蛋流眼淚”孩子一邊說,一邊喝掉那半杯酒,和著酒,他一仰頭,我看見一滴晶瑩的東西從他的眼角滑落。 夏天過去了, 明哲出門上學(xué)去了,朗珠姐從廚神又回復(fù)到那個三餐吃食堂的狠角色,她還養(yǎng)了一條棕色的小泰迪,取名“小兒子”,自己三餐吃食堂,卻是很勤快地給這“小兒子”做飯,說直接吃狗糧,她家“小兒子”會與她沒感情,并且營養(yǎng)不良,洗澡,打疫苗,天天帶出來溜溜忙的不亦樂乎。我們甚是無語。也不知道,明哲放假回來,發(fā)現(xiàn)自己多了一個四足著地,瞪著小眼睛,歪著小腦袋看著他的“弟弟”會有怎樣的感想。想著想著,我竟笑出來眼淚。 朗珠姐天天給“小兒子”洗腦,抱著“小兒子”看明哲的照片,“這個是哥哥哦,等哥哥放寒假回來,你不可以大聲叫,也不可以咬他哦。要不然,媽媽會生氣的哦。”每當(dāng)這時,這泰迪看看朗珠姐,又看看照片,它叫了兩聲,天哪,感覺這“小兒子”好像聽懂了朗珠姐的話,成精了似的。 朗珠姐以前是最喜歡秋天的,用明哲的話說,他媽以前是個文藝女青年,現(xiàn)在是個文藝女中年,而秋天,正適合她多愁善感,所以朗珠姐喜歡秋天,朗珠姐知道了,大笑不已,說,夏天太熱,冬天太冷,春天有“回南天”太潮,而秋天不冷不熱,瓜果成熟螃蟹肥,一盤瓜果一盤蟹,一杯紅酒一束花,兩個知己一個娃,那樣的日子,才是人生巔峰,所以秋天是她的最愛,并不是因為秋天葉落金黃,秋水長天美不勝收才喜歡秋天,實在是秋天有太多好吃的了,想起來就口水三尺長。幾句話說出來,我們都不想說,認(rèn)識朗珠姐了,這樣的大實話,真的很久沒有聽到了。 然而,在明哲爸爸離開后,明哲也去外省讀大學(xué)后,似乎秋天也不是朗珠姐喜歡的季節(jié)了。螃蟹寒氣重,年紀(jì)大了,牙口也不好,不吃了吧;一場秋雨一場寒,秋不食瓜罷;我又不是五柳先生,插什么菊花,看著怪慎人的;紅酒打開一瓶一個人要喝好久,越喝越不好喝,不喝了。于是,朗珠姐漸漸帶著她的“小兒子”淡出了,我們的“娛樂圈”。 當(dāng)我們這里難得的雪籽飄落下來的時候,我接到了,朗珠姐打來的電話,“阿古,明哲要回來了,明天過來一起吃火鍋呀,帶上你的女朋友?!?/span> “好的,好的,好的呀!”說真的,好久沒有吃到朗珠姐做的菜了,真的是很想念呀。 寒假里,幾乎一周有三天食在朗珠姐家里,每天大快朵頤之際,很是奇怪,那只泰迪真的是很喜歡明哲,一沒狂吠,二沒撲咬,好像和明哲是老熟人一般,頗為神奇。而明哲對于朗珠姐養(yǎng)狗沒意見,但是對于這泰迪的名字意見很大,每次看見“小兒子”都是一臉的“苦大仇深”,多次提出給泰迪改名,然而,強悍的朗珠姐讓他的異議“胎死腹中”,“小兒子”還是叫“小兒子”,相聚言談間,明眼可見勝利了的朗珠姐的得意?!岸煺婧?,一場雪凍死細(xì)菌,明年農(nóng)事豐收,還可以經(jīng)常圍爐夜話打邊爐,真太幸福了”我們再次無語了。 元宵節(jié)過后,明哲開學(xué)了,春天來了,是朗珠姐討厭的“回南天”了,朗珠姐又回復(fù)到一人一狗,人三餐食堂,狗狗兩餐熱食的日子。 日子很認(rèn)真但不可復(fù)制的來到了荷香玉盤映鮮藕,夏蟬柳枝高聲鳴的夏季。太熱了。 “這鬼天氣,太熱了,還好,還好,明哲快放暑假,要回來了”剛剛下班回到外婆家的我,一進門,就聽到了朗珠姐這神邏輯。我媽是朗珠姐的小姑姑,我的外婆是朗珠姐的奶奶。在食堂也休息的日子,朗珠姐就會回來吃飯。 “姐,為什么,天氣熱,明哲放假回就好,難道明哲回來,把西伯利亞的雪帶回來了?”我熱的很不爽,于是懟起來。 “唉,年輕人,你不知道了,明哲回來空調(diào)一天開到晚,是不是很涼快啦,就熱不到他了,你說,是不是很好”朗珠姐笑著說。 “兒大避母,你不是吧,為了省冷氣費,你們住一個房間,開一個空調(diào)?”簡直是驚到我了。 “中央都號召大家節(jié)能減排低碳生活,他是我兒子,一人一張床,一個房間共空調(diào),有什么不可以”朗珠姐不以為然。 夏天,不是適合串門的季節(jié),然后整個夏天,我們就在明哲假期快結(jié)束時,一起在外面吃了一頓飯,基本上都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這期間,朗珠姐說,夏天真好,可以游泳,有好吃的西瓜,還可以實現(xiàn)一生摯愛冰激凌自由,哪里像一個四十多快五十的中年婦女,看的我直搖頭,什么時候,朗珠姐的立場如此不堅定了,曾經(jīng)不是最不喜歡夏天的呢?女人真是善變。 無論如何,夏天要過去了,老規(guī)矩,明哲在假期快結(jié)束時,我們又相約喝飲料,聊聊人生。 “那天我早上醒來,我媽坐在我床邊的墊子上,看著我,有點嚇人”明哲心有余悸地說。 “這有什么,你媽愛你,你一出門就是半年,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你媽想你,你以為“小兒子”真的可以取代你嗎?切。”我為明哲的矯情感到好笑。 “我覺得,她透過我,在看我爸,好像在和我爸說話。”明哲認(rèn)真的說。 聽到這里,我認(rèn)真起來,是啊,明哲長了一張酷似表姐夫的臉,想起來,朗珠姐曾經(jīng)說過的一句話,“有些東西如果我們拼盡全力也留不下來,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記在心里。”想到這里,我的心里直發(fā)毛,和明哲心照不宣地對視了一眼。 明哲開學(xué)走了,朗珠姐恢復(fù)了常態(tài),生活又是波瀾不驚的按部就班地每一天。 然而,生活就是這樣,在你以為日子會就這么循規(guī)蹈矩地繼續(xù)下去的時候,總會來點不一樣的,證明它的鮮活。 “小兒子”病了,這小東西,給朗珠姐帶來了很多快樂,也占用了朗珠姐的很多的業(yè)余時光,然而,人吃五谷雜糧還會生病,更何況在朗珠姐專業(yè)精心養(yǎng)育下的“小兒子”?于是在帶“小兒子”華麗麗地就醫(yī)時,認(rèn)識了這個號稱全市最豪華寵物醫(yī)院的名譽院長,本市三甲醫(yī)院內(nèi)科專家醫(yī)師——褚醫(yī)生。剛剛好,褚醫(yī)生也是泰迪愛好者,剛剛好也是曾經(jīng)的文藝青年,再剛剛好,也是——單身。 于是,好了,經(jīng)過了一個冬天,又一個夏天,又一個冬天,又一個夏天,終于,在明哲一直沒意見,并且極力撮合下,“小兒子”與褚醫(yī)生的小泰迪“蒙娜麗莎”也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狗狗友誼見證下,朗珠姐終于愿意考慮和褚醫(yī)生再結(jié)連理的事,褚醫(yī)生心花怒放,說,“小兒子”與他的“蒙娜麗莎”終于可以一起愉快地玩耍了,我們都覺得,朗珠姐終于不再孤單。 后來,朗珠姐終于決定把婚期訂正在明年七夕那天生日,哇,心疼褚醫(yī)生一秒鐘,還要一年考驗期! 明哲畢業(yè)了,他喜歡他讀大學(xué)的外省,他說他喜歡那個城市的四季,并且在那里遇到了他中意的女生,他留在了那里。 于是,褚醫(yī)生不知道愿意還是不愿意慢慢地帶著他的“蒙娜麗莎”郁郁地淡出了我們的視線。 而朗珠姐興奮地說,退休后會賣掉她的房子,去明哲扎根的城市,因為明哲說那里四季都美。而且,明哲已經(jīng)在那里落戶安家了。 最后還是介紹一下明哲爸爸吧!明哲爸爸姓凃。曾經(jīng)外婆給朗珠姐算過卦,她說,朗珠姓余,明哲爸爸姓凃,那兩點是朗珠姐的眼淚。 終于朗珠姐在七夕她生日這天,沒有實現(xiàn)她的梅開二度。估計將來也不會再有七夕婚禮了,而朗珠姐的三餐也不會因明哲而改變口味,希望那能把人吃吐的每天早餐三個水煮蛋的早餐不再端上朗珠姐家的早餐桌,希望朗珠姐還是那個只喜歡秋天的文藝女中年。 林一,湖北人。生于70年代中期,在大白兔奶糖與巧克力尚未普及的年代,因食用過多,導(dǎo)致嚴(yán)重影響了口腔城堡內(nèi)子民們的健康,所以“悲催地”被學(xué)生與同事們戲稱為“那個牙齒很不好的老師”,也由此提高了辨識度,她喜歡優(yōu)美中文,并且讓學(xué)生們也喜歡上中文,喜歡編故事,講故事,也讀學(xué)生們極力推薦的暢銷書,一個有著強大想象力,喜歡寫作,卻很少拿出來的語文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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