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葩說》第七季已經完結一段時間了,但我猜肯定很多人沒怎么看。
確實,這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辯論形式在第一、二季很驚艷。
但到了第五、六季,只剩下炒冷飯,觀眾早就疲軟了。
為了第七季能夠有熱度,這回馬東可是下了猛力。
先是找來了話題擔當楊冪擔任導師,頻頻以”冪氏金句”登上熱搜。
然后又把最能挑起大眾情緒的一些社會問題當作辯題,比如中年母親追星、打工人996、獨立女性要不要收彩禮等等。
但還是不夠,這一波操作可能會帶來一些年輕流量,卻沒法擊中老觀眾。
這時,馬東做出了一個冒險的舉動,邀請了一個從學界來,和娛樂不沾邊的哲學教授加入導師隊伍。
就像一顆石子投進平靜的湖面,變化終于發(fā)生了。
一直以功利面目示人的《奇葩說》,第一次有了人文氣息,而這個哲學教授就是被羅振宇稱為“教授中的教授”的劉擎。
劉擎給人的第一印象是溫和,是那種就算是吵架也不會抬高嗓門,反而娓娓道來的人。
但在辯論場上,看起來溫和的他鋒芒畢露,堪稱“溫柔一刀”。
初次出場,劉擎就和薛兆豐因為學科“吵了起來”。
薛兆豐說,哲學就是一門語言的藝術。
而被他成為“社會科學的皇冠”的經濟學則被劉擎說成“學科之一”。
一開場就火藥味十足,之后兩人因學科展開的辯論也十分精彩,辯題是:經濟學家和哲學家,誰更容易找對象?
這里面有一個要求,劉擎要為“經濟學家容易找到對象”辯論,而薛兆豐要堅守“哲學家容易找到對象”。
薛兆豐畢竟是個老手了,很懂節(jié)目想要的效果,用一種明褒實貶的方式,對劉擎的哲學教授身份不斷挖苦。
他是這么總結的:“學哲學的人,一看上去很博學,二容易為自己的所作所為開脫,三可以一事無成而于心無愧,綜上,他們更容易招人憐愛、同情、原諒,更容易找對象?!?/span>
話音剛落,現(xiàn)場的觀眾都已經笑翻,等著看這位“還不如辯手有名”的哲學教授怎么回應薛兆豐的奚落。
劉擎呢,不緊不慢,以四兩撥千金。
他先是聰明地破了薛兆豐的理論,說薛并不是在論證學哲學更容易找對象,而是在論證學哲學更容易當騙子,借此發(fā)泄對人文學科的長期積怨。
然后他提出了一個觀點,經濟學家更容易找到對象,卻不容易保持對象。因為在經濟學家眼里,一切都是利益的權衡。
等著看熱鬧的觀眾心領神會地鼓掌,笑倒一片。
最后,更高明的地方在于,他沒有攻擊薛兆豐所學的經濟學科,而是把薛拉攏到哲學的陣營:“為什么薛教授的家庭這么幸福美滿呢?因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有深藏已久的哲學家的品質。”
這氣度,這智慧,當什么導師啊,直接當辯手也是BBKing級別的呀!
另一場劉薛關于“應然和實然”的辯論也非常精彩。
薛兆豐作為一個經濟學家,他對這個世界應該怎么樣(應然)沒有多大興趣,讓他感興趣的是這個世界是什么樣(實然),為什么是這樣。
劉擎并沒有強烈反對這種觀點,他站在一個更高的維度來分析這個問題。
“如果我們一直接受實際的樣子,那么它就永遠如此,恰恰因為我們對實際有所不滿,我們有應該如何的樣子,我們才知道我們是誰?!?/span>
薛兆豐聽完都拍手稱贊。
沒有虛與蛇委,直接“針尖對麥芒”的交鋒實在太過癮了!
應該沒有人會反駁,這是一個功利的時代。
一切向效率看齊,跟不上節(jié)奏就會被嚴格的系統(tǒng)優(yōu)化掉。
每個人都拼命地提升自己,把自己變得更有競爭力,努力賺錢。
這也是上一季《奇葩說》,薛兆豐對人們?yōu)槭裁葱枰?96時的闡述理由。
這一季,類似的辯題再次出現(xiàn)了,“下班后的工作消息,該不該回?”
這個問題很多人應該都感同身受,下班后被工作微信支配的恐懼真的讓人很頭痛。
最難受的是,這時,你唯一能做的斗爭只是“晚點回復”。
但劉擎在這一季提出了一個非常有溫度的觀點。
他說:“人不只是發(fā)展的工具,人是一個作為目的的存在,忘記這一條,我們就會變成現(xiàn)實的奴隸。童工制是如何廢除的,八小時工作制是如何開始的,勞動法是怎么建立的?這些一開始都被作為空洞的口號,這是人類我們叫做理想的東西?!?/span>
聽完以后,不知道大家是什么感覺,反正我是直拍大腿,我們真的被壓抑太久,失去了想象美好的能力。
這種失去短時間內看起來沒什么影響,但放在足夠長的時間軸上,這無疑是致命的傷害。
就連“把功利寫在臉上”的李誕也多次感慨,“劉老師,講得太好了。我內心里那個已經死掉的,要臉的小人頻頻地抬頭,說我是不是可以再要個臉啊?”
這才是真正的理想主義者啊,不軟弱,夠堅定,對人性抱有很高的期望。
因為當一個理想主義者,并不是空口白牙說幾句漂亮話而已,“40歲的時候,如果還是一個理想主義者,那是一個真正的理想主義者?!?/span>
如果《奇葩說》是一場盛大的現(xiàn)代流派的畫作展覽,那劉擎就是一幅經典的名畫。
名畫穿插在現(xiàn)代畫作中,雖然沒有同類,但源遠流長的魅力還是觸動了很多人。
大家經常說,生活不只眼前的茍且,還有詩和遠方。
但是,劉擎覺得,詩不只在遠方,眼前也不只有茍且,因為在你茍且的時候,你心中尚存的不滿,就是你眼前的第一行詩。
這種狀態(tài)才更接近我們的真實處境,茍且和詩意是可以共存的。
這不是一句空話,劉擎真的把我們心中的不滿,變成了詩意的慰藉。
第一次,有人在娛樂節(jié)目中,如此堅定地為被遮蔽的聲音發(fā)聲。
就像第五期的辯題:媽媽瘋狂追星不著家,我該不該阻攔?
有的辯手在說要給媽媽自由,有的辯手在說飯圈多么恐怖,但都有種隔靴搔癢的感覺。
劉擎則一針見血地指出:瘋狂追星,是第三人稱定義的,而我們自始至終,需要尊重第一人稱的理由??赡茱埲Φ奈:κ怯衅毡樾缘模覀內耘f需要尊重一個人的生活方式。即使里面有著犯錯的可能性,因為這是她的生活,我們需要把媽媽當成一個人來尊重。
第一次,有人在綜藝節(jié)目中,關注“人”的存在本身。
就像第六期的辯題:你支持推出前任點評APP嗎?
劉擎不支持,他說愛情是唯一不能用數(shù)量化來表達的東西。我們跟人相處,不只是在評價他,是在塑造他。
“我們任何一個人,哪怕不是那么富有,不是那么英俊,不是那么聰慧,但在一個親密關系當中,你在那個時刻,你是全世界最好的。愛情是我們每個人都會享有這樣一種無上的特權,他是全世界最好的?!?/span>
第一次,在綜藝節(jié)目中,有人用哲學的智慧去啟迪觀眾。
第十五期的辯題:身邊的同齡人都過得比我好,我該不該玩兒命追?
支持玩兒命追的辯友一直在強調奮斗對個人幸福的意義。
沒有人否定奮斗的意義,只是奮斗未必就會獲得預想中的成功,劉擎說,我們有成功學,但沒有失敗學或者平凡學。
重要的不是贏過所有人,而是我們有沒有可能,在不贏的意義上,能過一個好的生活。
羅曼羅蘭有一句名言,重要的是成為偉大,而不是顯得偉大。
而成為偉大,并不是要贏得比賽,而是要給自己一個交代。
辯論就是一場怎么說都對的比賽,關鍵看誰的勸說能力更高超,有時候這幾乎是一種技巧上的比拼。
但劉擎卻始終有一種深切的人文關懷貫穿在他的所有發(fā)言中,他希望用一種啟發(fā)思考的方式讓每個人都能觸碰到幸福。
這個幸福的標準并不是統(tǒng)一的,因為每個人都在不同的賽道上。
劉擎在奇葩說上的所有發(fā)言,都是帶有啟迪性質的,讓我們反思自己的價值觀,讓我們發(fā)現(xiàn)哲學的意義,在如今理工科主導的技術至上的邏輯下,這種反思是無比珍貴的。
尤其是,劉擎和薛兆豐同屏PK,一個從事最精神的研究,一個從事最物質的研究,像極了月亮與六便士的對比。
讓人感動的是,劉擎獲得了很多人的支持,這說明打工人雖然困于現(xiàn)實,忙著去撿六便士,但大家并沒有忘記仰望月亮。
月亮一直都在我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