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去園區(qū)探望少時朋友。時間無言,不覺已近中午,同臥病的朋友告辭。
回程,莫名落寞。近旁就是李公堤。想去堤上吃些點心順便走走。繞過兩個彎,走過一座彎橋:滿目碧水,綠浪翠湖,美麗如畫,說這里是天堂入口也不會錯的。
堤上風(fēng)情萬種,鱗次櫛比的商家就在眼前。有搖滾酒肆、音樂餐廳、咖啡吧,有美容生活館、商務(wù)會所、休閑酒店。光怪陸離的時尚,盡顯誘惑的紅唇。
在得月樓依窗就餐。望著柔波蕩漾的湖水,思緒竟迷了路。
30年前,在二中教書,我來過這里。
乘著東郊破舊的公交車,顛簸著到婁葑公社金雞湖大隊進行家庭訪問。這里是小漁港,學(xué)生和他爺爺一起生活。只見層層疊疊的漁網(wǎng),由高高低低的漁竿拉著,編織成一方格、一方格的魚塘。這個位置,就是剛才我進李公堤所在的東邊灘頭。
在漁港西面,一條長長的土堤向金雞湖心延伸。堤上建有三三兩兩簡陋的茅屋。家長說:“到堤上看看,吹吹這里的湖風(fēng),怎么樣?”這位老年漁民老實巴交,純樸得令我忐忑。他特意撐來一條船,讓我和他孫子一起坐了,沿堤晃晃悠悠地游走。人影與水波交融,一種從未有過的快活涌上心頭。不一會工夫,船已靠岸。
系船上堤,在茅屋里,我和學(xué)生的爺爺依著碎石砌就的桌子,以樹樁為凳開始閑聊。
漁家說,他是蘇北人,十多年前投遠親來金雞湖落根。孫子初中畢業(yè),到這里陪伴他。說到李公堤來歷,他說聽這里鄉(xiāng)鄰講,金雞湖是古城婁江和上海吳淞江之間通航的必經(jīng)之路,無風(fēng)三尺浪。每年夏秋臺風(fēng)季節(jié),常發(fā)生翻船災(zāi)難。清末,元和縣令組織民工,把古城因太平軍戰(zhàn)爭毀街破房的瓦礫、碎磚,加上土墩黃泥,運來筑成大堤。既減弱了風(fēng)勢,又讓背纖的船夫能順堤而行。為感恩父母官,當(dāng)?shù)貪O民把此堤名為李公堤。
坐在茅屋中,聽著堤上風(fēng)聲呼呼,一陣陣的水浪沖上堤岸。野鳥在樹叢嘰嘰喳喳鳴叫,一種荒野離世之感油然而生。
走出茅屋,隨家長由北向南而行。湖堤樹蔭擋日,地上綠草如茵,野花遍地開,不說世外桃源,也是靜美長堤。他說樹是幾家船民一起種的,為的是保持水土不荒,捕魚有一個歇腳的灘頭。稍留意,亂石、碎磚隨處可見。城里商家的店招、大戶人家的墻門、官轎抬杠、房梁井圈,高高低低,零零落落掩在土中,當(dāng)年填湖的殘痕陳跡,隨處可見。讓人欣喜的是,時不時有蝴蝶、蜜蜂、不知名的小鳥,嗡嗡哎哎,嘰嘰喳喳,在我們的身旁撒嬌。一只大黃狗見陌生人,叫了幾聲,便跑得無影無蹤。上船回原路,小船悠悠南下,有水波呵護人的親切感覺。
1990年前后,又來過金雞湖。那時,湖西灘頭,為筑路民工倉促修建了一個粗糙的露天泳場。從泳區(qū)東望,李公堤半隱半現(xiàn)于東張西望的湖波中,又是另一種景象:在黃昏半明半暗的霞光披護下,像一位衣衫古樸的蒼老漁夫。堤上,時不時有“呀—呀—”鳴叫的黑黑大鳥,撲啦啦飛起又飛回,霞光照映著這邊衣衫難遮羞的筑路泳者的身影,竟有幾分荒野蒼莽的景象。
世事誰人能料?當(dāng)古城東環(huán)路筑造成功,第一輛汽車的輪子滾滾奔馳的時候,金雞湖翻天覆地的變化已經(jīng)開始。
曾幾何時,李公堤換了天地。每到夜晚,霓虹燈朦朧迷人的光彩映在柔波依岸的堤街上。江南黑、白、灰為主色調(diào)的傳統(tǒng)屋宇,綴上時尚的光彩,一排排商屋婀娜多姿。多座小橋如碧玉串聯(lián)長堤,在金雞湖懷抱中呈現(xiàn)美輪美奐的迷人景致。李公堤美得讓人驚奇。
離開飯店,走在長堤。望著浩浩蕩蕩的湖水,回頭再看一眼風(fēng)情萬種的酒店側(cè)影,銀光閃閃的玻璃旋轉(zhuǎn)門,一種茫茫然的失落感,浮上心頭。游走李公堤,本當(dāng)漫步天街;湖堤就餐,本當(dāng)天街品珍。然而,失去了茅屋老樹、蝶飛蜓旋、雞鳴狗吠,直條條的柏油路水泥路,還是李公堤嗎?
生活變遷,應(yīng)當(dāng)忘了過去?是的,能忘的,就忘了吧。
不能忘的,只是一個人:那個筑堤的七品小官。宣統(tǒng)元年,在任上無疾而終于烏鵲橋弄家中,終年63歲。
他叫李超瓊,四川人。
□一壺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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