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閻若璩《尚書古文疏證》十五
何焱林
閻文
第十六:言禮記引逸書皆今有且誤析一篇為二
小戴禮記四十九篇,引詩一百有二,引逸詩者三,引書者十六,引逸書者十八,逸少逸多之故,猶左氏也。逮梅氏書出,而鄭氏所指為逸書皆全全登載,無一或遺,其露破綻亦與左氏相等。予獨怪其不特規(guī)摩文辭,抑且標舉篇目,如見六引兌命,則撰說命三篇,四引太甲,則撰太甲三篇,三引君陳則撰君陳篇,以及引大誓,撰泰誓,引君雅,撰君牙,至引尹吉曰不知為何書,緣康成所受十六篇有咸有一德,知此惟尹躬及湯咸有一德出其中,故注曰:吉當為告,告古文誥之誤也,尹告,伊尹之誥也,書序以為咸有一德今亡,其確指如此。果爾,惟尹躬及湯咸有一德,既竄入咸有一德中,何惟尹躬天見于西邑夏,至周有終,相亦惟終,均為尹吉曰而竄入太甲上篇中耶?不又與前所論孟子同一破綻耶?
按:鄭注兌命君陳皆云今亡,注貍首詩云今逸。蓋以射義曾孫侯氏八語為即貍首,故則此咸有一德宜云今逸,不宜云今亡,疑亡字誤?;螂y予古人受書有先后,鄭注儀禮禮記未見毛詩傳,故注所引詩與毛異,自云后得毛傳乃改之,安知注禮記時不尚未見古文尚書乎?然予余考之本傳,殊不然。從東郡張公祖受禮記,古文尚書等,二書之見,蓋在同時,及久之游學(xué)歸,遭黨錮,杜門修經(jīng)業(yè)注禮,黨禁解,注古文尚書毛詩,此又見之鄭君自序,注雖有先后,而受書實在同時,非毛傳比??党商枮榻宇佉灰姡K身不忘者,安得有忘其為文字誤,固決然耳。
又按:鄭注書有亡有逸,亡則人間所無,逸則人間雖有而非博士家所讀,杜氏注統(tǒng)名為逸,此其微別者。
又按鄭注緇衣君奭云:今博士讀為厥亂勸寧王之德,此即伏生所傳,歐陽夏侯所注尚書立于學(xué)官者,東漢毛詩未立,小雅都人士首章章六句二十四字,惟毛氏有之,三家則亡,故服虔于襄十四年左傳引行歸于周,萬民所望,注云逸詩,蓋以非今博士所讀,遂逸之,虔非不知出于毛詩也者。
又按古人學(xué)以年進,晚而觀書益博,然于前此所注述有及追改者,亦有不復(fù)改定者,要當隨文參考,如鄭注鄉(xiāng)飲酒禮關(guān)雎鵲巢鹿鳴四牡之等,皆取詩序為義,緇衣彼都人士狐裘黃黃之詩云毛氏有之,此即鄭志所謂后得毛傳乃改之也。注鄉(xiāng)飲酒禮南陔由庚六笙詩,云小雅篇也,今亡,其義未聞。坊記先君之思以畜寡人云,此衛(wèi)夫人定姜之詩,此又鄭志所謂后乃得毛公傳記,注已行,不復(fù)改之是也。凡此總緣歐陽公有言,庶幾以見予于鄭氏之學(xué)盡心焉耳。
又按東坡紀年錄,元符三年六月晦無月,碇宿大海中,勢甚危險,起坐四顧,所撰易書論語皆以自隨,而世未有別本,拊之而嘆曰,天未欲喪是也,吾儕必濟。已而果然。余每嘆古人之以著述免患難如此。癸亥秋將北上,先四五月間,凈寫此疏證第一卷成,六月攜往吳門,于二十二日是夜半泊武進郭外,舟忽覆,自分已無生理,惟私念曰,疏證雖多副本在京師,然未若此本為定,天其或不欲示后人以樸乎,吾當邀東坡例以濟。越次日達岸,往告吾友陳玉璂庚明,庚明喜曰,此盛事,不可以不記。因記于此。
尚書古文疏證第一卷終。
何按:閻氏此條,仍屬“有罪”推定,將閻所稱《禮記》有關(guān)古文《書》條目及相關(guān)《書》文列于下:
《禮記·文王世子》第八,《兌命》曰:“念終始典于學(xué)。”
《書·說命》下:“念終始典于學(xué)。”
《禮記·學(xué)記》第十八,《兌命》曰:“念終始典于學(xué)。”
《書·說命》下:“念終始典于學(xué)。”
《禮記·學(xué)記》第十八,《兌命》曰:“學(xué)學(xué)半。”
《書·說命》下:“惟斅學(xué)半?!?/span>
《禮記·學(xué)記》第十八:《兌命》曰:“敬孫務(wù)時敏,厥脩乃來。”
《書·說命》:“惟學(xué)遜志,務(wù)時敏,厥修乃來?!?/span>
《禮記·緇衣》第三十三,《兌命》曰:“惟口起羞,惟甲胄起兵,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
《書·說命》中:“惟口起羞,惟甲冑起戎,惟衣裳在笥,惟干戈省厥躬。”
《禮記·緇衣》第三十三,《兌命》曰:“爵無及惡德?!?/span>
《書·說命》中:“爵罔及惡德,惟其賢?!?/span>
《禮記·坊記》第三十,“高宗云:‘三年其惟不言,言乃歡?!?/span>
何按:“三年不言”事出今《尚書·說命》,此句意則見于《書·無逸》為:“作其(高宗)即位,乃或亮陰,三年不言,其惟不言,言乃雍?!?/span>
《禮記·坊記》第三十,《書》(《太甲》)云:“厥辟不辟,忝厥祖?!?/span>
《書·太甲》上:“祇爾厥辟,辟不辟,忝厥祖?!?/span>
《禮記·緇衣》第三十三,《太甲》曰:“毋越厥命,以自覆也?!?/span>
《書·太甲》上:“無越厥命以自覆。”
《禮記·緇衣》第三十三,《太甲》曰:“天作孽,可違也,自作孽,不可以逭?!?/span>
《書·太甲》中:“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span>
《禮記·緇衣》第三十三,《太甲》曰:“毋越厥命以自覆也。若虞機張,往省括于度則釋?!?/span>
《書·太甲》上:“無越厥命以自覆,慎乃儉德,惟懷永圖。若虞機張,往省括于度,則釋?!?/span>
《禮記·大學(xué)》第四十二,《大甲》曰:“顧諟天之明命?!?/span>
《書·太甲》上:“顧諟天之明命。”
《禮記·緇衣》第三十三,尹吉曰:‘惟尹躬先見于西邑夏,自周有終,相亦惟終。
《書·太甲》上:“惟尹躬先見于西邑夏。自周有終,相亦惟終?!?/span>
《禮記·坊記》第三十,《大誓》曰:“予克紂,非予武,惟朕文考無罪;紂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無良?!?/span>
《書·泰誓》下:“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無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無良?!?/span>
《禮記·坊記》第三十,《君陳》曰:“爾有嘉謀喜猷,入告爾君(書多用后而少用君)于內(nèi),女乃順之于外。曰:‘此謀此猷,惟我君之德?!逗?!是惟良顯哉!”!
《書·君陳》:“爾有嘉謀嘉猷,則入告爾后于內(nèi),爾乃順之于外,曰:‘斯謀斯猷,惟我后之德?!瘑韬?!臣人咸若時,惟良顯哉!”
《禮記·緇衣》第三十三,《君陳》曰:‘未見圣,若己弗克見。既見圣,亦不克由圣。’”
《書·君陳》:“未見圣,若不克見,既見圣,亦不克由圣?!?/span>
《禮記·緇衣》第三十三,《君陳》曰:“出入自爾師虞,庶言同?!?/span>
《書·君陳》:“出入自爾師虞,庶言同則繹。”
《禮記·緇衣》三十三,《君雅》曰:“夏日暑雨,小民惟曰怨資,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span>
孔穎達《正義》:“雅《書序》作‘牙’,案《尚書》云:‘小民惟曰怨咨?!翊吮咀鳌Y’字,鄭又讀資當為‘至’,以鄭不見《古文尚書》故也?!?/span>
《書·君牙》:“夏暑雨,小民惟曰怨咨;冬祈寒,小民亦惟曰怨咨?!?/span>
《禮記·檀弓》下:子張問曰:“《書》云:‘高宗三年不言,言乃歡’。(《太甲》)有諸?”仲尼曰:“胡為其不然也?古者天子崩,王世子聽于冢宰三年。”
《禮記·緇衣》第三十三,尹吉曰:“惟尹躬及湯,咸有一德?!?/font>
《書·咸有一德》:“惟尹躬暨湯,咸有一德?!?/span>
今不逐條置評,余前此已數(shù)次說明,古人引書,多識其大略,不必字字如原文,此處《禮記》引《書》語亦如是。今只論二點。
一、《書》引《禮記》抑《禮記》抄《書》?
關(guān)乎此,只引一字,可見端倪,此字為“也”。以上引文三條為例:
《禮記·緇衣》第三十三,《太甲》曰:“毋越厥命,以自覆也?!?/span>
《書·太甲》上:“無越厥命以自覆?!?/span>
《禮記·緇衣》第三十三,《太甲》曰:“天作孽,可違也,自作孽,不可以逭。”
《書·太甲》中:“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逭?!?/span>
《禮記·緇衣》第三十三,《太甲》曰:“毋越厥命以自覆也。若虞機張,往省括于度則釋。”
《書·太甲》上:“無越厥命以自覆,慎乃儉德,惟懷永圖。若虞機張,往省括于度,則釋?!?/span>
余勘《書》文,無論今、古文篇目,絕無“也”字,《禮記·緇衣》三引《太甲》,三有“也”字。即此已說明,《禮記》抄《書》,而非相反。
或人曰:此乃偽作者為保持與《書》文風調(diào)一致,仿《書》文遣詞用字而避。此言不確。閻謂:“‘惟尹躬及湯咸有一德‘,既竄入《咸有一德》中,何‘惟尹躬天見于西邑夏,至周有終,相亦惟終’,均為尹吉曰而竄入《太甲》上篇中耶?”照閻所說,作偽者粗率到同篇之文,一入《咸有一德》,一入《太甲》上篇,此文為《咸有一德》耶?抑《太甲》耶?如此大之錯誤尚且不省,遑論細究全書何字當用,何字不當用?類似之“低級錯誤”閻還“舉出”不少,待后議。
《古文尚書》究為何人“偽作”?現(xiàn)在有兩種說法,一為王肅作,清丁晏《尚書余論》持是論;現(xiàn)已為眾多論者所否認。另為鄭沖作,目今不少人持是論。鄭沖偽作可能否?
鄭沖逝于西晉泰始十(274)年,生年不詳。史稱曹丕為魏世子時招沖為文學(xué),其時沖之年齡當不小于20歲。丕于公元220年受禪代漢,即使前此一年沖受聘,至其死已76歲。在當時已算高齡。
鄭沖雖出身寒微,卻是一個不甘寂寞,銳意仕進的人,其時正逢朝廷更迭頻繁,政治環(huán)境錯綜復(fù)雜,世態(tài)波譎云詭,變幻莫測之期,其間歷經(jīng)魏代漢的巨變,更經(jīng)歷司馬氏取代曹魏的尖銳斗爭與血腥屠殺,生處如此嚴酷的政治生態(tài)中,鄭沖卻能應(yīng)付裕如,左右逢源,從曹丕時之文學(xué)做到曹奐時之太保,進爵為侯;司馬炎泰始間更官拜太傅,進爵為公。沖堪稱識時務(wù)之俊杰,馭官場之高手,絕不能如鄭玄,黃甫謐輩閉門謝客,潛心學(xué)問,
鄭沖要造五十八篇《古文尚書》并作傳注,必在其35歲以后,此前他不僅學(xué)殖不夠,還要跑官,做官。沖35歲后則處于曹氏與司馬氏兩大政治集團斗爭白熱化時期,眾多擁曹者,例如與其同撰《論語集解》之何晏即被司馬氏所殺,同樣出身曹門,并被司馬集團的生冤家,死對頭曹爽引為從事中郞的鄭沖,卻投入了司馬氏之懷抱,并成晉之開國元勛。他要用多少時間在政治風浪中周旋,他能有時間造五十八篇《古文尚書》并為其傳注?
鄭沖要造《古文尚書》,不可能閉門造車,向壁虛構(gòu),用閻百詩話說:張空拳以冒白刃。必須讀眾多參考資料,其必讀者自然是《尚書》今文篇目,以規(guī)摩文體,遣詞用字,依樣畫葫蘆。其可讀之今文本《書》,或稱伏生《書》,一為歐陽、夏侯二氏所傳之今文《尚書》,其在東漢末期已經(jīng)式微。東晉初立于學(xué)官者已無二氏書便是明證;另一為鄭玄注《尚書》,實為杜林漆書,篇目同于伏生《書》。
即如上所說,《禮記·緇衣》三引《太甲》,三有也字?,F(xiàn)行本《尚書》之今文篇目無“也”字,須知此《尚書》乃梅賾所獻,照今學(xué)者所說,“則是真的”。姑認為其為歐陽、夏侯所傳之舊。但孔壁書16篇,或25篇,鄭沖一篇也未看到,半篇也未看到,一個字也未看到。憑什么推斷,《尚書》古文篇目中一個“也”字也不用?《禮記》一定是他能找到的作偽古文的參考材料?!毒l衣》引《太甲》,一篇之中,三存“也”焉,他怎么敢妄自將其刪去?
鄭沖造《古文尚書》,意欲何為?名乎,利乎。所謂爭名于朝,爭利于市,鄭沖無論在魏在晉,皆官高位顯,名動天下。在晉更官至太傅,爵公壽光,位極人臣,名利雙收。區(qū)區(qū)一本偽造之《古文尚書》,能為其爭何名何利?為學(xué)術(shù)乎,一本偽書,有何學(xué)術(shù)價值?他應(yīng)當知道西漢張霸偽造百兩篇《尚書》的故事,他更知道晉室秘府中藏有貨真價實的真《古文尚書》,出中秘《書》與其假貨對照,原形立見,鄭沖真要以太保太傅之盛名,貽張霸千載之羞?
鄭沖于泰始十年辭世,此時晉室正處于上升期,怎么能預(yù)卜40余年后,他親手扶上龍椅的司馬炎建立之西晉朝廷會訇然倒塌?劉聰、石勒一日不攻破洛陽,今、古文《書》一日不掃地無余,其偽作一日不得見天日。
東晉開國之初,史無元帝征書或吁請民間獻書之載,梅賾一任地方官員,豫章離建康數(shù)百里之遙,晉室南渡,圖書散失成千累萬,何獨今、古文《書》掃地無余?梅氏何從與聞?別地別人無有,恰好他手頭有偽孔傳《書》而及時獻上?如果梅賾不獻?鄭沖之偽作只能無聲無嗅地湮滅,天底下倒也少得一樁公案。
梅賾《晉書》無傳,當然無獻《書》其事。唯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對其行狀略有所錄,亦不及獻《書》。
梅賾獻《書》,始作俑者孔穎達,《尚書正義》中有曰:“”至晉世王肅注《書》,始似竊見孔傳,故注“亂其紀綱”為夏太康時。又《晉書·皇甫謐傳》云:“姑子外弟梁柳邊得《古文尚書》,故作《帝王世紀》,往往載孔傳五十八篇之書?!薄稌x書》又云:“晉太保公鄭沖以古文授扶風蘇愉,愉字休預(yù)。預(yù)授天水梁柳,字洪季,即謐之外弟也。季授城陽臧曹,字彥始。始授郡守子汝南梅賾,字仲真,又為豫章內(nèi)史,遂于前晉奏上其書而施行焉。”孔穎達此段之文,恐怕就是后人稱《古文尚書》為王肅作,皇甫作,鄭沖作之由頭,梅賾獻書之左證。
此說不可信,以其為基礎(chǔ)推論《古文尚書》為王,皇甫、鄭等作更不可信。
首先“晉世王肅注《書》”便大不可信。肅生于漢獻帝興平二年(195),死于曹魏高貴鄉(xiāng)公甘露元年(256),下距司馬炎代魏造晉之公元265年,尚有9年之差,肅何能至晉世注《書》?
其次,《晉書·皇甫謐傳》有謐從姑侄梁柳之載,有柳為陽城太守之記,絕無其得《古文尚書》之錄。皇甫作《古文尚書》者杜撰也。
再次:“晉太保公……”此節(jié)《晉書》無錄。史稱高貴鄉(xiāng)公即位,沖拜太保。故沖為魏太保,非晉太保。至晉則為太傅。但沖確與《尚書》有關(guān)。史稱“及高貴鄉(xiāng)公講《尚書》,沖執(zhí)經(jīng)親授?!辈⒂谡辏?55)九月二十一日授畢,沖及同授《書》之鄭小同受到曹髦之賞賜。此亦為鄭沖偽作《尚書》由頭之一。惜乎此《尚書》為何種《尚書》,史無明征。但可作一推斷,鄭沖所授必為下列諸《尚書》之一:
(一)、歐陽《書》、夏侯《書》,或二者兼授,但可能性不大。前已說明,歐陽、夏侯學(xué)漢末已式微,魏立何《書》于學(xué)官,史無明征,東晉開國初所立《書》,絕無歐陽、夏侯學(xué),荀崧上疏稱“祖述前典”,見西晉不立歐陽、夏侯《書》于學(xué)官。晉承魏制,正元二年至晉泰始元年不過9年,可以推定,鄭沖所授之《書》非歐陽、夏侯二家學(xué),即非今文《尚書》。
歐陽、夏侯二家學(xué)是不是因晉室南渡而掃地無余?答曰否。二家學(xué)確乎不見于南渡后,其消亡則是一個較長過程,至少從鄭注《書》后已開始。劉聰攻破洛陽,中秘《書》散失不意味著著天下《書》盡失,歐陽、夏侯兩家《書》兩漢間立于學(xué)官三百余年,江南半壁未遭五胡兵燹,民間及官府當有收藏,不可能因中秘書散失而掃地無余。但隨著孔傳《書》、鄭注
《書》流行,質(zhì)量不高,殘缺不全之歐陽、夏侯二氏《書》遂逐漸消亡,在情理中。
(二)、鄭玄注《書》。鄭注為杜林漆《書》,漆《書》有經(jīng)無傳,其經(jīng)文質(zhì)量比歐陽、夏侯所據(jù)本為優(yōu),其源蓋出伏生經(jīng)文摩寫本,故唐司馬貞《史記·索隱》稱與伏生《書》同者則用鄭、王、馬三家之釋。有人稱漆《書》為孔壁《書》今文篇目寫本,不可信!何以只寫孔壁《書》今文篇目,不寫古文篇目?不可理喻!《荀崧傳》稱東晉初置《尚書》鄭氏于學(xué)官,見得魏晉間鄭注《尚書》已經(jīng)流行,并取代歐陽、夏侯二氏今文書。鄭沖及鄭小同有可能以鄭玄注《書》授曹髦。但可能性極小。
(三)、孔傳《尚書》,即《古文尚書》。《正義》稱:“《晉書》又云:‘晉太保公鄭沖以古文授扶風蘇愉,愉字休預(yù)。預(yù)授天水梁柳,字洪季,即謐之外弟也。季授城陽臧曹,字彥始。始授郡守子汝南梅賾,字仲真,又為豫章內(nèi)史,遂于前晉奏上其書而施行焉?!?/span>
當然此《晉書》亦非今所見之《晉書》,不僅今《晉書》,即殘存之八家《晉書》,亦無關(guān)于古文《書》書流傳之載。此有兩種可能:
(1)、所述真。鄭沖以古文授徒,至梅賾已五代四傳,這種傳授不可能是單傳,必廣有徒眾。如《晉書·皇甫謐傳》所云:“姑子外弟梁柳邊得《古文尚書》,故作《帝王世紀》,往往載孔傳五十八篇之書?!眲t皇甫謐可稱除臧曹外另一知名三傳弟子。史稱皇甫謐二十六歲(魏齊王芳正始二年,公元241年)作《帝王世紀》,則鄭沖傳古文于梁柳必在此前。
須知鄭沖不是寂寂無聞,教幾個村童聊以度日之作館西賓,而是魏、晉重臣,其徒非盡無名小卒,皇甫謐即為魏、晉大儒,梅賾之父為郡守,賾為豫章內(nèi)史。以魏太保、晉太傅之尊,且有勸進司馬炎受禪,開晉一代之功,鄭傳古文,必以燎原之勢在魏、晉境內(nèi)傳播。朝廷必定知悉,必有好事者出中秘《書》以對。若其假造,鄭沖豈不顏面掃地?此時儒學(xué)已非張霸造百兩篇時所能比,其獲罪恐亦非張霸所能比。
鄭傳古文,于正始二年已經(jīng)三傳,至254年為曹髦講《尚書》,已是皇甫謐作《帝王世紀》13年后事,其授曹髦者必為《古文尚書》,若其不授古文《書》,人必知其所傳為偽作。若其授《古文尚書》,出洛陽宮中孔壁書安國隸定本一對,鄭授本真?zhèn)瘟⒁姟H粽?,何勞千秋饒舌;若假,鄭不僅有作偽之羞,且犯欺君大罪,自作孽,不可逭矣!然而,什么也未發(fā)生,鄭活到西晉泰始十年方辭世,極盡哀榮。由此可見鄭傳古文為真古文,即今《書》為真孔壁孔傳《書》。
(2)、所述假,自然梅賾獻《書》事亦假。夫復(fù)何說?
如是,則《晉書·荀崧傳》《古文尚書》立孔氏于學(xué)官為真孔傳《書》。
其實種種事實說明,《古文尚書》自孔安國上獻,雖未立于學(xué)官,卻一直流行于民間,許慎、杜預(yù)稱其為逸《書》者,為其未立于學(xué)官也。
閻文末,不僅與蘇軾比肩,且以宣圣自況,自詡之狀可掬。
本文憶長,他事留等另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