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與穩(wěn)定之間,何者為輕,何者為重。
在獲得奧斯卡最佳紀錄片獎項的認可之前,《徒手攀巖》已經(jīng)成為2018年度北美第二賣座的紀錄片,1890萬美元的票房在紀錄片界堪稱一個天文數(shù)字。是攀巖運動的受眾特別熱情?還是主人公亞歷克斯·霍諾爾德的知名度真的家喻戶曉?
《徒手攀巖》
大部分觀眾在觀看《徒手攀巖》時,對這項運動的認知可能僅僅停留在《碟中諜2》開頭,阿湯哥為了耍帥,仿佛不要命般的驚險鏡頭。
徒手攀巖,英文的Free Solo,無保護自由攀登,孤身一人,不可使用繩索、保護帶等一切保護設備,唯一可依仗的只有自己的身體能力。
如亞歷克斯·霍諾爾德一樣的徒手攀巖者往往被視為毫不珍惜生命的瘋子。但在人類歷史上,為了掙脫地心引力的束縛,為了獨自登上無人可及的巔峰,為了體驗「高處不勝寒」、「一覽眾山小」的感受,從來不乏甘冒粉身碎骨危險的勇者。
《徒手攀巖》
如果贏取自由的代價只是面對虎視眈眈的死神,也許還不會讓人那么難以抉擇。米蘭·昆德拉將生活的重擔和感情的重負與生命力相關聯(lián),把遠離大地的生命稱作「半真的存在」,然后拋出一個讓人兩難的問題:「那么,到底選擇什么?是重還是輕?」
遠離大地的運動當真會變得「自由而沒有意義」?至少《徒手攀巖》的兩位導演并不這樣認為,在片長100分鐘的紀錄片里,詳細記錄了亞歷克斯的日常生活、感情經(jīng)歷和前期的準備工作,從第80分鐘開始,向3000英尺酋長巖的沖鋒才正式揭幕。
Alex Honnold住在優(yōu)勝美地的時候每天在房車里面健身
《徒手攀巖》沒有刻意將亞歷克斯塑造成一個離群索居、性情怪異的異類。30歲出頭的他相貌平平,身材中等,肌肉線條清晰,雖然自稱怪人,單獨住在面包車之內(nèi),過著極簡主義的生活,但與人相處時談吐自然,偶爾還會開個玩笑,也建立了自己的基金會為貧困地區(qū)捐款,大體還是個善良普通人的樣子。
亞歷克斯鐘愛攀巖,渴望挑戰(zhàn),甚至覺得攀巖比交女友更加重要。單就這一點而言,他的偏好不會顯得多么特立獨行,生活中重視事業(yè)遠超愛情的大有人在。
亞歷克斯真正的特異之處是接受核磁共振檢查后, 發(fā)現(xiàn)他的大腦杏仁核需要接收遠超常人承受能力的刺激才能有所反應,簡言之,他比一般人更難感到恐懼。
《徒手攀巖》
徒手攀巖者不是已經(jīng)死去,就是正在朝墳墓踽踽前行,亞歷克斯的母親無法勸阻他放棄攀巖,也不敢關心他的最新動向。在亞歷克斯的描述中,他的童年時代在一個不好不壞,多少顯得親緣淡漠的家庭中度過,即使杏仁核與常人無異,我們也能夠理解他性格中那些冷漠之處是如何形成,畢竟佛經(jīng)有云:「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
亞歷克斯·霍諾爾德或許是全天下最不適合談戀愛的人,不光是因為生命朝不保夕,也因為只有不愛,拒絕所有穩(wěn)定的可能性,接受永不可知的未來,才能獲得徹底的自由。
結識女友桑妮后,短短一個月內(nèi),七年間毫發(fā)無傷的他受傷兩次,「在攀巖時你需要集中精神,但戀愛關系總會使你卸下盔甲」。他第一時間的反應當然是分手,但是,當他決定買下新居,看女友興高采烈討論裝修和家具的問題,試圖將他帶進一段更穩(wěn)定的生活時,亞歷克斯未必沒有在一瞬間感到心動。
《徒手攀巖》
卡爾維諾以珀爾修斯和美杜莎的譬喻消解了生命中難以承受之重,「珀爾修斯的力量在于他能做到不去直接觀看,而不是在于他拒否他命定生活于其中的現(xiàn)實;他承擔著現(xiàn)實,將其作為自己的一項特殊負荷來接受現(xiàn)實?!?/p>
作為肉體凡胎,亞歷克斯和《徒手攀巖》的拍攝團隊已經(jīng)做到最好,充足的前期準備時間,分段拆解攀爬的路線,找出最合適的方案,拍攝團隊考慮到一切后果,做好最壞的心理準備。
然而,在命定之日到來之前,誰也無法預料結局為何,片中狀似輕描淡寫地拍攝了亞歷克斯和桑妮的分別,那可能是兩人的最后一次見面。徒手攀巖的過程孤獨而漫長,盡管如此,最后只有向上,一個人繼續(xù)向上,那里有光芒萬丈的自由,也有隨時灰飛煙滅的恐懼,而你只能堅信,如此就不必在越來越沉重的世界里化為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