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官窯瓷器題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遲,我恨君生早。
恨不生同時,日日與君好。
1974-1978年間,湖南長沙銅官窯窯址出土了一批唐代陶瓷器皿,上引這首詩就鐫刻在其中的一個陶罐上。可能是唐代陶工創(chuàng)作,也可能是當時流行的里巷歌謠?!熬椅瓷?,我生君已老?!睉?yīng)該說這完全是一種時空上的錯過,非人的主觀因素所能改變。而另外有一些錯過,就與當事人的主觀意志直接有關(guān)了。比如詩人崔護的這次錯過。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fēng)。
某年春天,崔護到長安參加進士考試,落第后去往長安南郊賞花散心,在村莊上遇見一個美麗的少女,崔護很鐘意那個少女,可也許是因為剛剛考試受挫,詩人缺乏自信和勇氣當面表白。第二年清明節(jié)時,當他終于鼓足勇氣故地重訪時,卻再也找不到那個女孩了。悵恨之余,崔護寫下了這首著名的《題都城南莊》。詩雖妙絕,但詩人錯過的緣分和幸福,卻再也無從尋覓了。
自是尋春去校遲,不須惆悵怨芳時。
狂風(fēng)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
杜牧風(fēng)流俊賞,到處留情。上述錯過完全是他漫不經(jīng)心導(dǎo)致,可謂自作自受,怨不得別人。但還有一種錯過,卻是出于當事人的自覺選擇,相形之下,更令人嘆惋再三。
張籍
君知妾有夫,贈妾雙明珠。
感君纏綿意,系在紅羅襦。
妾家高樓連苑起,良人執(zhí)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擬同生死。
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
公子王孫逐后塵, 綠珠垂淚滴羅巾。
侯門一入深如海, 從此蕭郎是路人。
這首詩背后,也有一個關(guān)于“錯過”的動人故事。據(jù)說崔郊的姑母有一婢女,生得姿容秀麗,與崔郊互相愛戀,后來婢女被賣給顯貴于頔。崔郊念念不忘,思慕無已。一次寒食節(jié),婢女偶爾外出與崔郊邂逅,崔郊百感交集,寫下了《贈婢》一詩。詩被有心人故意傳到于頔那兒,沒想到于頔竟是性情中人,讀過此詩后深受感動,便讓崔郊把婢女領(lǐng)了回去,還順帶奉送了不少金銀首飾。無奈錯過后還能失而復(fù)得重續(xù)情緣,只能說崔郊祖上積德,幸運指數(shù)好到爆棚了。
李商隱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
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
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詩家都愛西昆好,獨恨無人作鄭箋”,李商隱的詩普遍難以索解,《錦瑟》一詩更是難中之甚。有人說是寫給令狐楚家一個叫'錦瑟'的侍女的愛情詩;有人說是睹物思人,寫給故去的妻子王氏的悼亡詩;此外還有影射政治、自敘詩歌創(chuàng)作等許多種說法。千百年來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在我,更愿意將之視作一曲追憶青年時所“錯過”情緣的詠嘆調(diào)。對于錯過的愛情,我們永遠傻傻分不清:是因為遺憾,所以美好,還是因為美好,所以才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