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本次設計為期8周半,為同濟大學建筑系本科3年級山地體育俱樂部課程作業(yè)。設計目的在于訓練復雜地形條件下建筑空間與形體組合的能力,處理好建筑與自然環(huán)境中的景觀及地形的關系。掌握俱樂部類建筑設計的基本原理,并通過工作模型加深對建筑空間尺度及地形環(huán)境的感知認識。因而如何利用山地的高差營造獨特的空間體驗,既是新的嘗試,也是新的挑戰(zhàn),同時也是一個鍛煉思維邏輯的過程。
基地位于江南某市郊山地,可在地形圖的A、B、C、D四個區(qū)域任選5000㎡左右作為建設用地,其余用地自行布置相關內容(圖1)。體育項目類別自定,建筑在功能上應至少包含體育活動用房、體育輔助用房、休息空間、管理用房四部分,還應考慮相應公共空間,并從總體上統(tǒng)一考慮建筑與室外活動場地的設計;不可將建筑全部布置在水面或平地上;考慮4~6個室外停車位;建筑面積控制在3000㎡左右。
(圖1)
本次設計所涉及的是山地建筑和文體娛樂建筑。在對案例的閱讀中,有一部分案例是覆土建筑,它們能隱藏到山地中。例如法國拉斯科巖洞博物館四期,它的外觀猶如將山坡掀起一條細長的裂縫,吸引游客入內,同時自身也能很好地融入山體之中。意大利安蒂諾里酒莊也具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它的入口更為隱蔽,裂縫更為平緩,并且增設了很多采光天井和庭院。最開始我打算借鑒這樣的思路,但這些案例多為博物館或美術館,無法滿足體育俱樂部較高的采光要求,并且也缺乏對建筑空間與形體組合的訓練。
另一個矛盾就是設計師在盡量回避地形。很多設計師盡量選擇地勢平坦處或山頂作為場地,從而省略了高差的處理。一些觀景臺類建筑,如挪威托羅爾斯第根山道上的一處觀景臺,雖然坐落在群山之中,但建筑處于一塊較大的平地上,即使其屋頂和室外景觀與山勢有所呼應,山勢也是被建筑斷開了,地形隨著山脈一路高低起伏,到了建筑內部卻是被硬生生抹了去。這樣的建筑并不是真正的山地建筑,它沒有與地勢起伏形成較好的呼應,這也從側面看出設計山地建筑的困難。
令人眼前一亮的是新加坡重疊房,這是一個私人住宅,半圍合的房屋模糊了內外空間的界限,半開放的庭院利用地形進行了高低錯落的分割,形成由內而外私密性的逐漸變化,十分靈動。庭院將兩部分建筑連了起來,為空間增添了趣味性,并且可以適應不同的地形,在我看來是一個不錯的思考方向。
之所以選擇做攀巖在于它可以和山地形成較多的互動,而且攀巖墻也可以和擋土墻相結合,形成獨特的攀巖體驗。攀巖類建筑案例的設計師往往喜歡引入“洞穴”的概念。荷蘭多德雷赫特社區(qū)體育中心,在方盒子內“挖”出了3個洞穴,作為攀巖的場地。伊朗巖石體育館則更甚,將整個建筑外觀做成巖石狀,入口處開了幾條豎向的大“裂縫”引導人們到洞穴內探索。這樣的思路本身具有亮點,但是難以將其運用到山地體育俱樂部中。
首先,所謂的“洞穴”是一個比較集中封閉的體量,與地形沒有足夠的呼應,并不適合山地建筑。其次,俱樂部本來就在山地之中,再加上一個“洞穴”的概念,未免多此一舉。這也體現了兩地攀巖建筑的不同之處:在城市中場地作用較弱,比較注重建筑內部的空間體驗;而在山上場地的作用大大提升,從空間關系到活動安排再到景觀設計,處處都要圍繞場地展開,甚至內部空間體驗也要為場地服務,因而山地建筑的體量要更為分散和開放。
在對攀巖的了解過程中,我逐漸發(fā)現這項運動自身特點所帶來的設計上的困難。它對于高度有嚴格的要求,兩種攀巖墻分別需要4~5m和10~15m的通高空間,這增加了空間組織上的難度,也對形態(tài)提出了較高要求。
誠然,在這個過程中,我也發(fā)現了攀巖運動與基地地形的契合之處——山地和湖水都是可利用的自然景觀,而攀巖又是觀賞性較強的體育運動,二者可以相互結合,滿足不同的觀景需求。同時攀巖也是一項適合于戶外進行的運動,將攀巖活動與場地本身具有的高差相結合,有利于提升場地設計的合理性和趣味性,起到一定的指導作用。
即便如此,山地建筑與攀巖建筑在設計層面上的矛盾也依然存在,甚至成為了本次設計中最大的難點。首先,山地建筑外觀要求符合山勢,層數往往較少,基本是1~2層,多借助等高線排布,因此山地建筑一般沿橫向(等高線平行方向)發(fā)展。而攀巖建筑則要保證攀巖墻對高度的要求,建筑中必然有一部分是很高的,因此需要沿豎直方向發(fā)展。兩者看似在方向這一特點上就“背道而馳”,實際上我相信通過在形體上的不斷嘗試,將有可能找到協調這對矛盾的設計策略。
在這樣左右為難的地步下,我選擇從功能入手,先將所有需要的功能羅列出來,并將其中關系理清,用氣泡圖表現出來(圖2)。我將門廳和攀巖空間設為了兩大核心空間,其他功能呈發(fā)散狀圍繞兩者展開。攀巖本身需要兩種高度的攀巖墻:4~5m和10~15m;除了室內攀巖區(qū),還需要有配套的觀眾席、健身房、兒童體驗區(qū)和室外攀巖區(qū);在運動之外,還需要有餐廳、娛樂、按摩等功能。
(圖2)
對于形體的考慮,我最初一味地想要把建筑隱藏到山里,以為這樣做便是契合地形,但這只是眾多做法之一,且呈現出的是一種謙卑、含蓄、隱晦的姿態(tài)。對于山地體育類建筑而言還是應該顯露于土地之上。一方面觀者知道山與建筑是不同的兩樣東西,另一方面二者又在不同方面相互結合,如同兩種材料的組合一般,在碰撞中產生火花,得到的既不是單純的建筑,也不是單純的山體,正如布達拉宮所表現出的那種山與建筑相輔相成、不可分割的狀態(tài)。
通過之前的案例研究,我找到了適合山地建筑的“庭院”思路,也認識到了山地攀巖建筑應該比城市建筑更開放,更充分結合場地地勢的獨特性。于是打算以此作為入手點,開始對體量進行構思。
因為攀巖功能在高度上的需求,我選擇了地塊C作為場地,這是一個山脊的盡頭處,周圍地勢呈現環(huán)抱與圍合,坡度變化較大,形體可以更加多樣。
我最先嘗試的是橫向體量與豎向體量并存的方案。借助隨手可得的條形包裝盒,我嘗試擺出不同的形態(tài)。我將唯一一條豎向攀巖體量作為核心,其余的橫向體量圍繞它擺放,但幾個方案的結果都不盡如人意。首先豎向體量與其他橫向體量不能很好地協調,其次零散、錯疊的橫向體量之間的交通不好處理,如果再單獨做一個豎向體量作為交通核,那就削弱了攀巖功能的核心地位,而且形體之間的關系更加難以協調。
于是我舍棄了豎向體量的突出地位,將建筑做成全部橫向發(fā)展式,把攀巖空間藏到了建筑內部,按此思路生成了兩個方案。其中第一個方案的場地選在坡度較大處,并對山體進行了適當的切割。四個橫向體量由下到上堆疊,并彼此錯開一定角度。這樣兩端可以藏入兩個豎向體量,其中一個沿豎直方向,用作攀巖,另一個是沿山體傾斜,用作交通空間。橫向體量則用作休閑、輔助等功能(圖3-A)。第二個方案選址在較為平坦處,整體由外到內緩慢地凸起,將攀巖空間放在中間高度最大處,這樣使得攀巖的豎向體量藏在了整體的橫向體量之中。并且屋頂覆土,可以作為活動場地(圖3-B)。然而全橫向體量的缺點也十分明顯:方案一高度較高且外形整齊,更像辦公建筑。方案二形體過于完整,更像會議中心,并且還殘留了之前將建筑埋入山體的想法。二者都過于整體,缺乏與地形的聯系,難以讓人聯想到攀巖運動。造成這種結果的原因是:刻意地將豎向體量藏到橫向體量中,限制了建筑在水平方向的發(fā)展,因而也難以與場地產生互動。
(圖3)
為了改善豎向體量對橫向體量的限制,我沒有刻意地將二者在形態(tài)上合為一體。同時,為了消解體量的整體性,我引入了先前提到的庭院元素。方案最終成為以橫向為主的環(huán)抱式,且開口向著湖面(圖3-C)。較高的室內攀巖體量設置在了靠近山脊處,使其不太突兀。將山脊處理成臺地,在豎直面上設置室外攀巖墻,解決了緩坡無法攀巖的問題。中間的場地存在高差,沿山勢劃分成了三塊,可用作不同的活動場地。但問題在于,這樣的平面比例不協調。而且建筑內部和外部聯系不緊密,要去室外攀巖需要從統(tǒng)一的出口出門,而不是每個攀巖場地各自對應一個出口。其次整體體量過于舒展,使得建筑流線過長,盡端之間聯系不緊密。另外建筑擋住了山脊兩旁的匯水溝,在形態(tài)上阻斷了山勢,也使得排水難以解決。此時已經過去三周時間,我的概念方案還有沒確定,但是在經過多次嘗試,在場地處理上終于有所進展,思路也漸漸清晰。
在接下來的方案中,我保留了環(huán)抱的形式,但開口改為朝向山脊,這樣與山體本身形成的環(huán)抱能夠有所呼應(圖3-D)。半包圍形成的內院,一方面可以作為室外攀巖的活動場地,另一方面可以讓人拾級而上到達山中的觀景平臺,這些平臺在庭院外側通過體量的錯疊而形成,同時內側的攀巖墻則可以作為一段連續(xù)的景觀面。不過這個方案仍有不盡如人意的地方。由于室內攀巖通高空間和室外攀巖墻的限制,建筑的一些體量在豎向上很集中,雖然建筑整體是橫向發(fā)展的,但變化仍然不夠豐富,不能很好地與地形融合。而且內院較為封閉,與外界缺少呼應。
(圖3)
目前的方案中,橫向發(fā)展與向內環(huán)抱的形式是值得保留的,問題在于如何設置攀巖空間來減少它對建筑形體的束縛。因而我想到了豎直體量與水平體量穿插的形式,豎向攀巖空間做得粗壯些,體現其敦實的特點,橫向輔助休閑空間做得大而薄些,體現其輕盈的特點,這樣水平向的發(fā)展和豎向空間的設置都比較自由(圖3-E)。但是考慮到環(huán)抱的形式以橫向為主,與豎向形體的穿插會顯得比較突兀,因此將攀巖空間部分埋入地下,仍然保持和橫向體量的穿插,不過上部不出頭。這樣在場地中的人主要關注下部豎向的攀巖空間,而進入建筑內部以及處于屋頂平臺時,起主導作用的是上部的橫向空間(圖3-F)。
對于水平體量的處理,將橫向體量按照功能類型分為四個部分并采用階梯式的布局旋轉上升,這樣從下到上分別是主入口門廳、攀巖輔助區(qū)、餐飲娛樂區(qū)、按摩區(qū)(圖4)。水平體量較之前更為自由,從而引出“巖層”的概念,一方面符合攀巖的主題,另一方面強調建筑橫向的生成和發(fā)展。
(圖4)
與前一個方案相比,在保留環(huán)抱形式的基礎上,此方案將建筑向外擴展,并且部分架空,這樣一來,相對于之前過小的內院而言,深化后的方案不僅加大了內院面積,還使之變得更通透,增強了內外的交流。不過在方案優(yōu)化的過程中,也有所舍棄,例如之前的室外攀巖墻朝南,考慮到需要減少攀巖墻對形體的束縛,決定讓其與室內攀巖共用一面墻,其結果就是室外攀巖朝向了北側,并且高度減少到了10m。同時,修改后的方案處于匯水溝盡頭,還需要解決導流的問題。
在具體平面布局的深化方面,相鄰各層之間的樓梯都設置在了內院一側以增加內外之間的視線交流?;敬_定了走廊等交通空間的位置之后,便是根據具體功能的劃分對各層進行房間排布,其中員工使用的輔助空間被放置在了頂層(4層),與按摩區(qū)設置在同一層(圖5)。設置兩部電梯,一部由2層向下到達室內攀巖處(中途可到達室外),另一部由次入口(二層高度處)到達4層(圖6)。
(圖5)
(圖6)
在老師的建議下,將餐飲休閑區(qū)和按摩區(qū)調換,因為原本的休閑區(qū)主要是東西朝向,按摩區(qū)主要是南北朝向。調換之后休閑區(qū)可以獲得更好的景觀,不僅可以看到室外攀巖區(qū),還可以越過它看到湖水,而且將休閑區(qū)與輔助區(qū)放在同一層,可以將餐廳的廚房與之整合。而按摩區(qū)對采光和景觀要求較少,可以相對自由地放置。
立面在處理上延續(xù)了整體設計的理念,將各層樓板向外延伸挑出,形成橫向的紋理,以強調“巖層”的概念。對于豎向的體量,即室內攀巖區(qū)和次入口門廳區(qū)域,通過立面手法弱化它們的豎向感。其中室內攀巖區(qū)上方有較大覆蓋,其下部也埋入土中,較為明顯地削弱了其存在感,但它對場地中的人仍然具有足夠的吸引力。而次入口門廳則是通過與端部的結構脫開、三面全玻璃來產生透明感。對于架空處的柱子,端部的柱子與墻體整合合成一面完整的墻,以弱化其豎向感(圖7、圖8)。
(圖7)
(圖8)
內院四周的室外樓梯在立面上布置豎向木質格柵,以強調它在這種橫向體量中的變化與節(jié)奏感,也和玻璃材質組合形成虛實對比。屋頂設為可上人屋頂,進行景觀設計,強調自然環(huán)境在方案中的體現,同時利用室內樓梯頂部的樓板設置室外樓梯(圖9)。
(圖9)
場地內的高差較大,從場地入口到室外攀巖區(qū)和主入口要上升5m,再到次入口還要上升5m。其中第一處高差被分為了兩部階梯,每部上升2.5m;第二處高差結合室外攀巖的景觀設置了觀眾席以滿足在內院廣場舉辦活動和行人休憩的需求,增加了人們在外部空間停留的可能性(圖10)。
(圖10)
在山地的匯水溝盡頭處設置了人工水池和水渠,一方面起到景觀的作用,另一方面防止雨天時山上的水大量流入場地,起到導流的作用。
本學期的山地體育俱樂部設計使我對山地建筑有了更深一層的理解。與城市建筑不同,山地建筑極其依賴于場地,好的山地建筑與優(yōu)秀的場地設計總是相輔相成。而城市建筑中地形因素影響較小,建筑體量可以做到更加的集中和封閉,一些在城市建筑中常用的思路和手法,也許并不適用于山地建筑。因此,建筑設計往往需要置身于基地所在的場景中進行思考。整個設計概念推導的過程,其實也是不斷調整和處理建筑與自然關系的過程,最終做到從場地到形體再到建筑細部都真正地與環(huán)境、地形、自然相融合。
通過回顧對體育類建筑的研究學習,其活動空間的尺寸往往對設計起到主導作用。此次的攀巖便是需要豎向空間,從而引導建筑向上發(fā)展;若是射擊則又需要橫向空間,使得建筑水平發(fā)展,諸如此類。因此掌握空間的尺度感和空間中活動的特點對于塑造形體也是至關重要。
在這次方案推進的過程中,橫向與豎向的協調無疑是最大的難點。最初的方案希望兩者都能夠突出,反而導致兩個方向體量之間的矛盾較為激烈;完全去掉豎向體量,又過于整體;最終演化成豎向體量在形體上讓步,形成以橫向體量為主導的方案,并借助庭院從中調和。雖然經歷了很多次的推翻與改動,但在這個過程中,其實是思維邏輯的一步步優(yōu)化,在設計初始如何對不熟悉的領域進行研究;過程中如何凝練提取設計要素;遇到瓶頸時如何對思路進行梳理等等。本次設計不僅使我熟悉了山地建筑和體育建筑的設計方法,鍛煉了自己的設計能力,更重要的是掌握了一套思考問題與解決難題的方法,最終展現出具有邏輯的、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設計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