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傷害的痛楚會在生命中留下疤痕。但生命是不斷自我更新的,疤也有機會得以修復(fù)自愈。所以,每種傷害里都包含著治療的種子。但不管承認(rèn)與否,世間沒有人可以代替我們完成自己,縱使強悍如狼狗。當(dāng)眾袒露傷疤的痛,昭需要時間來消解。
然而相對這痛,發(fā)現(xiàn)自己愛上樹兒的事實讓他更惶恐。的確,有時當(dāng)我們發(fā)現(xiàn)自己愛上某人,第一感覺不是欣喜是害怕!因為身不由己,因為世界顛覆了!
九重真龍出︱淬火
尚未掙脫少年維特之煩惱,又面臨主持祈雨祭的挑戰(zhàn)。抽簽結(jié)果?上天旨意?呵呵?!拔冶贿x中,可能嗎?”昭唇角輕勾揶揄,望向知夢的眼光充滿玩味……
儀仗扈從,車乘相銜,旌旗招展。儀仗焦點是昭。他的心撲通撲通,充溢前所未有的心虛。然而他人眼中那遠遠端坐步輿上的王子龍姿鳳表,袍服勝雪,氣質(zhì)清冽,玉裕英姿。然而當(dāng)步輿靠近,人們發(fā)現(xiàn)那居然是四王子,眼中的崇敬就蕩然無存!
“王啊,請獻出真龍子吧!”起初喁喁私語質(zhì)疑,須臾此起彼伏,間雜哭訴哀嚎,松岳城亂麻一團……更有人怫然作色:滾開,丑陋的狼狗!別惹怒老天!
每個字都像帶螫毒的蜂,尖銳清晰往耳里鉆!憤懣如大石壓胸,呼吸困難。眼簾低垂,臉色蒼白,眸光戚然,透露出瀕臨崩潰不過在強撐。步輿停在街心,強按下心中忐忑,他機械完成著祈雨的規(guī)定動作,恨不能盡快逃離周遭怨毒刻薄的眼光。
一團泥直撲撲落在身上!民憤猶如決堤怒濤,隨突兀泥團,帶著對祭祀的擔(dān)憂和未知苦難的恐懼,針對王的傀儡滾滾而來。袍服污漬斑斑,面上滿是泥垢。昭咬緊牙關(guān),拼命忍住心底逆涌的委屈,看不見的淚從心上滑落,黑瞳如兩潭悲愴秋水。
再承受不了重壓的昭,終于在進入王城后崩潰。面對父王的目光,母后的鄙夷,眾人的圍觀,水罐摔碎在地,水漬流淌著,像一灘無聲無息的哭泣……
昭倉皇狼狽著,解樹的心也陰霾密布,目光隨著昭的背影拉伸……昭在宮中隱匿了!解樹找遍了可能的每個角落,直到在同地湖看到那條不可思議的船——顯然有些年頭了,船身斑駁,造型粗糙。天吶,宮里怎會有這樣的船!而那人正好在艙里!
話說這船泊得還真是地方!費勁靠近,盡管必不可免弄出不小動靜,那人依然閉著眼巋然不動……等等……哪里不對?呃,不會是死了吧?古怪念頭一起,身體更加失衡,腳一滑眼看就要“撲通”戲水。說時遲那時快,一只手閃電般伸來順勢一拽……
風(fēng)沁涼入骨,拂動懷中人發(fā)絲,剪水雙瞳倒映著咫尺間的自己,肌膚甚至都能感受對方的呼吸吐納。倒在昭懷里的樹兒和軟玉溫香抱滿懷的昭都愣住了……
親密接觸的兩個人身體猶如觸電般酥麻,眼底掠過彼此都能覺察的囧。還好神經(jīng)大條的解樹童鞋最擅長用呵呵化解尷尬,倒讓情竇初開的羞澀昭暗舒一口氣。被盯得忒不自在,于是拋出重磅思考題轉(zhuǎn)移視線:“為什么生下來,思考過這問題嗎?”
“嗯,最近偶爾也會想起……我也不想這樣生下來,可怎么活下去由我安排。也許轟轟烈烈,也許一塌糊涂,但這是我的選擇!”聲音軟軟糯糯,大眼忽閃忽閃,這神情落在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昭眼中,真是心旌搖蕩。他深深看樹兒一眼。真好,你恰恰是我的人——嘴上卻故意嘟囔:“小小年紀(jì),說話老氣橫秋,真是讓人不悅……”
但他的心不覺寬慰起來,就連壓在心里的,祈雨祭上那偌大的羞辱,似乎也變得越來越模糊……
九重真龍出︱重生
半夜無眠,樹兒腦海里滿是昭的孤傲和憂傷。幫幫他算了,無非是遮瑕!當(dāng)思路切入職業(yè)思考,高夏珍式的熱血又沸騰起來:當(dāng)做好事嘛,也許會下雨呢!
昭的心像被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洋蔥。傷疤讓他從萬人之上跌落深淵。面具裹住那刻記苦難與恥辱的傷疤,生冷的青銅給昭兒的全世界包裹了鎧甲。洋蔥緊密鱗甲包裹中的柔軟從無人知曉理會,多年積攢的堅強,卻突然在瞬間被她淡淡一句話打破:
“不過就是一乍長傷疤,怎么就能讓漫長人生陷入黑暗呢……”她輕柔溫存的撫摩這疤痕。即使是疤痕,也依然有被指尖細膩肌膚掠過的溫?zé)嵊|感。昭的心猶如被熨燙的一匹布,所有深深淺淺褶皺里隱藏著的苦難,都一一被理會,被消解,被接受……
你,不怕我這張丑陋的臉嗎?
哎喲,整天喊打喊殺的,叫我怎么可憐得起來咧!
我真的可以相信你嗎?一直感到好奇,懷疑。
您相信我的話,我是不會先改變的,向您保證!
……隨便做,如今,我是……你的了……
這張臉若沒有那道疤,即使全民外貌協(xié)會的高麗時代,龍眉鳳目、皓齒朱唇的昭也是人中龍鳳!盡管八王子旭潤物無聲的小春雨已先入為主,但昭這股襲人的料峭春風(fēng)已不知何時刮了進來。無時無刻不散發(fā)男性荷爾蒙張力,摧枯拉朽,攻城拔寨。
殘酷疤痕,是昭的自信無法跨越的致命溝塹,更是斬斷一個王子全部驕傲的兇刃。此刻卻被心上人柔軟手指撫摩。昭突然睜開眼睛,樹兒被這突兀的脈脈凝視擾亂心神。“離這么近,我怎可能集中精神!請不要再侵入我的心里去了……”她亂了一秒。
描完最后一筆,樹兒抬眼望著這完美得令人發(fā)指的臉!平日單獨出鏡的鳳目掙脫面具更顯清奇。真真英奇之表岐嶷之姿的美男子呢——昭懂了,無需攬鏡!
唇角微揚,縱情微笑,帶著王子真正的自信。那是確信自己的魅力且主動釋放的俏皮。好吧,樹兒用的不是遮瑕霜,是打破咒語喚醒青蛙王子的魔法……樹兒,要得到你的心并不容易,但即便如此,我也想得到。所以,請做好準(zhǔn)備,我不會錯過你!
堯驚住了!那臉毫無瑕疵,卻透出前所未有的威儀,居然是老四!“我是來找屬于自己的位置的。除了正胤,只有我有資格坐那位置!”顧不上理會堯呆滯目光,昭輕輕令下,走!知夢喜形上面,輕眺望遠方,仿佛那遙遠天邊某帝王星開始閃爍光芒。
再次回到步輿,昭已有了舉重若輕的儀態(tài)。在這步輿上他便是天命所歸。騷動人群爆出驚呼:“面具不見了,臉上沒有疤痕!”、“蒼天啊,他是龍的兒子!”隨即,夢寐般的虔誠如潮水席卷,夾道相迎的百姓五體投地向他們心中的龍子頂禮膜拜!
在昭臉上看到神跡,深陷旱情的人們匍匐膜拜,虔誠祈禱,巍峨壯觀的松岳都城,此刻完全臣服于腳下。昭第一次感受到,身為帝王之子的榮耀與尊嚴(yán)!
生下來就是王子的他,終于被世人承認(rèn)為王子!世上有很多路,但每人腳下的不過一條。因為,你的上一步將決定下一步。十五年困于泥淖卻不喪失高貴的靈魂,第一次用王的視野眷顧自家都城。天命之擔(dān)當(dāng)在骨子里漸漸發(fā)酵,雖然此刻他并不能判斷:松岳究竟只是個驛站,還是歸宿!
王城以最高禮遇迎接昭。所有目光都集中在昭臉上,天神般的昭緩緩步向祭壇,令人生出尊崇之心。王隱隱流露父親的笑。沒錯,他那與正胤同樣重要的龍子,命運多舛的未來帝王星,即將掙脫既是恩賜又是桎梏的苦難,瀉出太陽應(yīng)有的光芒!
天地自有感應(yīng)。當(dāng)久違的雨無聲潤澤天地,掠過無數(shù)歡顏和覬覦,昭準(zhǔn)確捕捉到了樹兒的眼睛。仿佛雨中一線彩虹穿透落入她眸里,與這熱切堅定的眼眸對視,昭突然前所未有的安定。也許,她的到來就是天意。也許,我真的是上天選中的人!
昭第一次有被命運推到風(fēng)口浪尖的預(yù)感。他一向謹(jǐn)慎,卑微謀求立足。皇宮也好松岳也罷,原本他只是帶著好奇和不甘來旁觀。旭說得不錯,豈止是八王子府,整個松岳的一草一木并沒有真正屬于他的。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樸將軍的話在腦海中回味:好好想想,你想留在松岳的真正原因!血液里的王族之氣在隱隱作痛……也許,他終究不得不拔劍出鞘。即使不為爭奪,為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