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趙佶而言,他登位后有一件大事急需完成。
什么事?
造人。
兄長哲宗趙煦就因為這件工作沒做好,離世那天,沒兒沒女,帝位不得不傳給了別人。
現(xiàn)在輪到了我做皇帝,決不能讓這悲劇重演。
趙佶從登位那一刻起,就天天為這事而奮斗。
當然,沒登帝位之前,他也沒少為這事努力。
現(xiàn)在做了皇帝,就更有條件了。
十七歲那年的雨季,趙佶娶了德州(今山東陵縣)刺史王藻之女為正妻,不過這位妻相貌平平,生性節(jié)儉,十足的黃臉婆,千篇一律的相視,無語,關燈,脫衣……讓趙佶倒盡胃口,毫無情趣可言,根本滿足不了他的生理需要。
怎么辦?小伙子當時年少春衫薄,精力充沛,生機勃勃,正是發(fā)情期,他只能有事沒事地往向太后的慈德宮里跑——那里的異性多啊。
向太后本來就喜歡這個多才多藝的小王爺,看見他跑得勤快,天天都來向自己請安,就更喜歡得不得了,就把一個叫春蘭的侍女賞給了他。
當然,往慈德宮跑的最大收獲就是擬立帝國接班人那天,向太后力排眾議,力挺趙佶,讓趙佶成功繼位。
想不到,泡妞泡來了皇位,這是趙佶做夢也沒料到的。
隨后,向太后又把宮中最漂亮的兩位押班(內(nèi)侍官名)賜給了趙佶。
趙佶好事接踵而來,喜不自禁。
這兩位押班就是后來的鄭、王二貴妃。
史稱鄭貴妃“自入宮,好觀書,章奏能自制,帝愛其才”,不僅姿色出眾,還能幫助趙佶處理奏章。
趙佶因此更偏愛她,不但腎上腺為她激烈分泌,腦上腺也為她狂熱萬分,寫下了大量的情詞艷曲,在坊間廣為流傳。
這位鄭貴妃后來成為皇后,頗識大體,宮中用度,盡量節(jié)儉,她還因為侄子鄭居中樞密院任職,多次對趙佶說:“外戚不當參預國政?!闭埱罅T免鄭居中的職位,難得啊。
除了鄭、王二妃,受寵的還有劉貴妃、喬貴妃、韋貴妃等等。
劉貴妃出身寒微,卻生得胸大膚白,貌美體妖,媚態(tài)如絲,銷魂蝕骨,稱得上人間極品。
趙佶一見鐘情,將她從才人連擢七級,進為貴妃。
不過這位貴妃福薄,經(jīng)受不起趙佶那些粗暴愛,一年之后,重病不起。
劉貴妃曾親手在庭院中種植了幾株芭蕉,她說:“恐怕我看不到這些芭蕉長大了?!?/p>
侍女聽了,大驚失色,趕緊將原話一字不漏地上報趙佶。
趙佶一開始并沒放在心上,后來想想不對勁,急了,慌慌張張地往劉貴妃的病房跑。
等他終于出現(xiàn),劉貴妃已經(jīng)香消玉殞。
趙佶追悔莫及,抱頭痛哭,特加四字謚號“明達懿文”,將其生平事跡編成詩文,令樂府譜曲奏唱。
而悼唱的歌聲還未消歇,趙佶已經(jīng)神采奕奕、容光煥發(fā)地振作起來了,前面等待他的,是另一段似曾相識的新歡!
為了讓多情皇帝從悲傷中走出來,大宦官楊戩向他推薦了另一個劉的美女。
這個劉美人是酒家之女,出身卑賤,曾如文君當壚賣酒,但長得前凸后翹,裊裊婷婷,光艷風流。
第一次見面,趙佶手腳酥軟,欲火焚身,精蟲上腦,似乎有個聲音在腦海里不停地叫:“我要推倒她!我要推倒她!”
得了新人忘舊人,趙佶所謂的“多情”不過如此!
有了劉美人,趙佶日日與耳鬢廝磨,形影不離,若有片刻離開,便喪魂落魄,忽忽若失。劉美人也不是省油的燈,其天資穎慧,善于逢迎,喜歡涂脂抹粉,愛穿奇裝異服,每制一衣,款式新穎,裝扮起來如花解語,似玉生香。不但趙佶喜歡,就連京城內(nèi)外也競相仿效,是個時尚潮流的風向標。
趙佶盡管有這么多妃子,而本人又很勤勞耕耘,卻子嗣人丁不旺。
有一個道士,名叫劉混康,告訴他,京城東北角風水極佳,倘若將地勢增高,皇家子嗣立即便會興旺。
信不信呢?
試一試吧。
趙佶下令一切按道士說的做。
不久,宮中竟然喜訊頻傳,趙佶徹底地開枝散葉了。
小說家古龍說,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其目的只是為了傳宗接代,這種男人實在是百不挑一。
中槍的同學們,默默倒地吧。
趙佶也是中槍的同學之一,他名為配種,其實更多是為了交配。
后宮粉黛三千,佳麗如云,但真正讓趙佶難以忘懷的還是當年和王詵一起到紅燈區(qū)里嫖妓的種種經(jīng)歷,那過程,充滿了新奇和刺激,情趣和野趣并存。
所謂“妻不如妾,妾不如妓”,趙佶一身青衣小帽,帶著王黼、李邦彥等風月場上的干將屢屢出擊,挑戰(zhàn)各路名妓。
趙佶的一生,是風流的一生。
而在他的風流逸事中最出名的主角莫過于京城名妓李師師。
李師師本姓王,為工匠之女,四歲時喪父,遂入娼籍改為李姓,長大后天生麗質(zhì),色藝俱佳,嫖客用過都說好,因而艷名遠播,轟動一時。
士大夫階層的人為酬謝那一夜清歡,來來往往都會留下一首詩。
就連一代詞宗秦少游也專門作了一首淮海詞贈李師師,詞云:
遠山眉黛長,細柳腰肢裊。
妝罷立春風,一笑千金少。
歸去鳳城時,說與青樓道。
看遍潁川花,不似師師好。
詩的品格成就了李師師在妓女界中的地位,嫖客的傳頌,等于為她免費做廣告,由是,李師師當仁不讓地成為了娛樂圈子里的“一姐”,獨領風騷十余年。
《汴都平康記》稱:“李師師慷慨飛揚,有丈夫氣,以俠名傾一時,號飛將軍。每客退,焚香啜茗,蕭然自如,人靡得而窺之也?!痹S多高官富豪都以能一親她的芳澤為豪。
據(jù)說,大才子周邦彥剛來到京城,人地兩生,就去嫖妓,留宿在李師師家,暢快之余,作了一首洛陽春賦,以表曾到此一游,詩云:
眉共春山爭秀,可憐長皺。
莫將清淚濕花枝,恐花也如人瘦。
清潤玉簫閑久,知音稀有。
欲知日日倚闌愁,但問取亭前柳。
李師師傾慕周邦彥的才情,從而產(chǎn)生了一段孽緣。
《貴耳集》記:“當時師師家有二邦彥,一周美成、一李士美?!敝苊莱墒侵馨顝┑淖郑钍棵谰褪抢畎顝瑑扇说拿冀小鞍顝?,字里面也都有一個“美”字,都是風月場上的老手,都喜歡寫艷詞,也都成為了李師師的炮友,也算是一個小小的奇跡吧。
不過,兩人的艷詞,一個高級,一個低俗,可見嫖客也有高雅和低俗之分。
有了熟門熟路的李邦彥作為引導,趙佶很快也成為了李師師的床上賓,并且是身份最高的床上賓。
《青泥蓮花》記:“東京角妓李師師,住金線巷,色藝冠絕?;兆谧哉秃?,多微行,乘小轎子,數(shù)內(nèi)臣導從往來師師家。”
趙佶這位大主顧一出現(xiàn),李邦彥之流很識趣,主動讓賢了。
可周邦彥色迷心竅,始終不肯割舍這份奸情。
夜路走多終遇鬼。
有一天,天氣寒冷,周邦彥以為趙佶不會來了,就鉆空跑來和李師師溫存。
半夜時分,趙佶卻來了。
完了,完了,為了小腦袋的一時快活,大腦袋得搬家了,這下。
李師師不負“飛將軍”之名,顯得很淡定,她沉著冷靜地梳洗拭擦了一下,吩咐周邦彥躲藏在床底。
可憐的趙佶哪會知道床底會藏匿著一條大淫蟲?
剛進來,還裝模作樣地拿出一枚新棖(即剛剛成熟的橘子),說:“江南初進來。”
然而,沒坐一會,就急不可待了,上下其手,滿嘴淫聲穢語,全然不顧平日寶相莊嚴的帝王形象。
這對狗男女在床上風流快活,可就苦了床下的偷香客。
周邦彥在床下凍得牙關格格作響,除了要忍受寒冷外,還要忍受那些消魂蝕骨的立體音響。
三更時分,趙佶心暢意足,穿衣戴帽,習慣性閃身走人。
李師師纏綿挽留,說,外面這樣冷,霜濃馬滑,都沒甚么人在走啦,不如等天亮再走。
趙佶目的已經(jīng)達到,知道明日若不早朝,勢必招致非議,心一狠,掰開李師師的手,走了。
這一夜,周邦彥從床下出來,心里別提多憋屈了,回頭檃括成一首《少年游》,詞云:
并刀如剪,吳鹽勝雪,纖手破新棖。
錦帳初溫,獸煙不斷,相對坐調(diào)笙。
低聲問向誰家宿?嚴城上已三更。
馬滑霜濃,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這首新詞一經(jīng)發(fā)表,馬上竄紅,被粉絲們瘋狂轉(zhuǎn)發(fā),直逼該年度流行金曲榜首。
又一天深夜,趙佶來了。
李師師侍寢完畢,忍不住在枕畔哼唱了起來。
趙佶略加分析詞意,不由疑竇大起,問這是誰的作品。
胸大無腦的李師師還以為皇上會因此嘉獎自己的小情郎,喜孜孜地答:“大詞人周邦彥的新作?!?/p>
周邦彥?!!趙佶勃然變色。
周邦彥與李師師的小道消息趙佶也有所耳聞,他略加思索,便明白是什么回事了,胸中一團妒火熊熊燃燒,卻沒當場發(fā)作。
第二天,他不由分說,將周邦彥貶出了汴京。
和周邦彥命運相同的還有武功郎賈奕。
賈奕年才才俊,原本是李師師的老主顧,眼看著趙佶獨占了李師師,內(nèi)心酸溜溜的,填了一道《南鄉(xiāng)子》,詞云:
閑步小樓前,見個佳人貌類仙。暗想圣情渾似夢,追歡,執(zhí)手蘭房恣意憐。
一夜說盟言,滿掬沉檀噴瑞煙。報道早朝歸去晚,回鑾,留下鮫綃當宿錢。
這素質(zhì)!還武功郎呢!趙佶一拍案桌,將他貶往瓊州(今海南島)。
宣和六年,李師師入宮封瀛國夫人,后又冊封為李明妃,改金線巷為小御街。
歷史上有名的“明妃”是王昭君,李師師一介妓女,與之并列,無怪南宋詩人朱希真寫詩贊道:“解唱陽關別調(diào)聲,前朝惟有李夫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