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覽中國詩歌的歷史長河,文人為我們留下了浩瀚而優(yōu)美的登臨佳作。文人通過登高——— 望遠——— 抒懷將自己的審美感受表達出來。謝榛《詩家直說》卷四說:“凡登高致思,則神交古人,窮乎遐邇,系乎憂樂,此相因偶然,著形絕跡,振響于無聲也。”劉勰也說:“原夫登高之旨,蓋睹物興情,情以物興。”登高望遠成為文人情感抒發(fā)的載體,甚至成為文人的必修之課和崇尚之風。
文人登高望遠所抒之情絢爛多姿,但更多的是抒發(fā)內心的孤獨和人生道路的辛酸。在悲觀而敏感的文人心態(tài)影響下,形成中國文人典型的心理特征:有意識的排遣憂愁和不適。愁苦哀怨、沉郁感傷是這類作品共同的主題。那么詩人在登高望遠中到底抒發(fā)了怎樣的感慨呢?
第一,登高詩歌的悲秋、傷春。登高作為詩人特定的抒情媒介,與秋構成充滿遲暮感、滄桑感的時空組合,大大拓展了詩歌的審美空間。“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吳文英《唐多令》)愁,秋,離開了登高便不完美,把悲與秋與登高相聯(lián)系的詩歌,才是能把愁苦之音寫得工巧的詩歌。杜甫的 《登高》:“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王安石的 《桂枝香》:“登臨送目,正故國晚秋,天氣初肅……”憑秋說愁,更添幾分悲壯蒼涼。登高傷春的有杜甫的《登樓》:“花近高樓傷客心,萬方多難此登臨。”以景襯托國之多難。歐陽修的《踏莎行》:“寸寸柔腸,盈盈粉淚,樓高莫近危欄倚。平蕪盡處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登高的心緒與所見到的美好景致相融合,可謂“以樂景寫哀,倍增其哀”,美景反襯愁思,倍增其愁。
第二,發(fā)“思古之幽情”。感懷歷史滄桑,憑高吊古,并且兼以借古諷今的主題。此類作品有前面提到的王安石的《桂枝香》,登高望遠,隱喻寄興,實為“絕唱”。還有辛棄疾的《永遇樂·京口北固亭懷古》,懷古實為傷今,詠史實為詠懷。
第三,懷人、懷鄉(xiāng)之作。古人行游,交通不便,使古人“相見時難”,從而送別時凝鑄成依依不舍之情。王維有“相送臨高臺,川原杳何極,日暮飛鳥還,行人去不息”的詠嘆。孟浩然于“峴山南郭外,送別每登臨”感慨“蹉跎游子意,眷戀故人心”。
第四,抒發(fā)家國身世之慨。辛棄疾的《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南鄉(xiāng)子·登京口北顧亭有懷》,陳與義《臨江仙》等都是這方面的例子。而將這種飽含憂國情緒的登高情懷與自身坎坷遭遇糅合在一起較成功的首推杜甫。如他的《秋興八首》、《登岳陽樓》、《登高》等。當時杜甫漂泊在湘江一帶,登上岳陽樓,家國之嘆,身世之感,憂時之情全部涌上心頭。登高望遠,憂從中來,字里行間充溢著國破家亡、無處寄身的悲慨意味。聯(lián)想起他的“艱難苦恨繁霜鬢,潦倒新停濁酒杯”怎能不讓人潸然淚下呢?
這些沉郁蒼涼的登高望遠悲歌,是千百年來文人墨客反復吟詠的結晶。文人受儒家入世精神的影響曾奔波于仕途,然而殘酷的現(xiàn)實使他們遭到了冷遇,他們大多懷才不遇,壯志難酬,匡國無門。于是他們轉向道家重返自然的思想,登山觀海、流連山水成為他們的追求,也是陶冶性情的方式。然而登高望遠,或看到山河破碎,或看到宇宙之大,自己的渺小,或看到物是人非,更添了許多憂愁?,F(xiàn)實對文人墨客的打擊是不幸的,但又是幸運的,文人因此為我們留下了璀璨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