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35年5月,權(quán)傾一時的太皇太后竇氏去世,這一年,劉徹22歲,張騫出使西域已經(jīng)3年了,沒有任何音訊。此時,張騫仍被困在匈奴營地。3年前,當他在河西走廊被匈奴人抓到時,已經(jīng)做好了出師未捷身先死的準備,但匈奴人并沒有殺掉這些俘虜,他們希望能從張騫口中套取更多關(guān)于漢朝的情報,并試圖說服張騫和他的使團為匈奴效力,張騫拒絕了。他的不合作與不妥協(xié)導致他長時間失去自由,被匈奴士兵軟禁。但這也給他提供了一個近距離熟悉和了解匈奴王朝日常生活與軍隊備戰(zhàn)的機會。在匈奴的營中,張騫發(fā)現(xiàn),這個種族有著不那么嚴密的軍事組織,但他們卻具備在當時來看,更先進、更具攻擊力的軍事裝備與戰(zhàn)術(shù),特別是他們的騎兵。馬匹在匈奴人的生活中,扮演者雙重角色,平時是作為交通工具,戰(zhàn)時則成為戰(zhàn)馬。匈奴騎兵不像中原士兵靠盾牌來保護自己,而代之以更輕便也更堅固的盔甲來裝備自身。戰(zhàn)斗中既機動靈活,又有更強的攻擊性。
貌似歸順的張騫讓匈奴人感到,自己的策略是奏效的,于是他們漸漸放松了對張騫的戒備與管制,這也或許是因為張騫的性格和為人。經(jīng)由單于撮合,張騫娶了一個善良的匈奴女子。這是張騫在單調(diào)枯燥的戈壁生活中,唯一的一抹亮色。盡管所有的歷史典籍里,都沒有記載他們的情感故事,但 穿越兩千年的時空,我們依然相信,或許正是這段愛情,帶給了張騫堅持下去的勇氣和信心。
時間在緩緩流逝,被長時間滯留在匈奴人軍帳中的張騫,對于祁連山與河西走廊的了解也越來越深入。在匈奴人眼里,祁連山是神圣的,匈奴語的“祁連”就是“天”的意思。這篇神圣的土地,曾是月氏人的家園。在那個縱橫馳騁的時代,河西走廊豐美的水草,培育出優(yōu)良的戰(zhàn)馬,擁有了優(yōu)良的戰(zhàn)馬,也就有了向更遠處開拓的力量與速度。這對于游牧民族來說,尤其重要。從公元前201年開始,野心勃勃的冒頓單于就不斷領兵南下,不堪襲擾的月氏人被破西遷,從此,祁連山與河西走廊成了匈奴人的天然牧場。他們由此握住了一把直插漢帝國西部邊境的利劍。
漢武帝又一次從噩夢中驚醒,他時常夢到西域,夢到匈奴。血腥的廝殺,槍刺與馬蹄,他試圖沖破重圍,但毫無希望。此時已經(jīng)是公元前133年春,張騫出使西域的第五年。漢武帝失去了耐心,決定不再等待張騫使團的消息,他召集大臣,就如何應對匈奴的策略進行廷議。五年來,漢武帝銳意改革,大力削藩,鞏固中央政權(quán)的政治和經(jīng)濟實力。在軍事上,他嚴厲督促各地行政官員廣泛搜尋并儲備良馬。選拔衛(wèi)青,公孫敖等一批年輕軍官展開軍事訓練。漢武帝劉徹決心已定,即或是張騫杳無音信,即或是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也要開始對匈奴的反擊。這次廷議中,漢帝國的文武大臣們一致同意停止先帝們一直奉行的防御戰(zhàn)略,反擊匈奴。
漢武帝劉徹計劃親率30萬大軍,以和親為誘餌,在馬邑圍剿前來迎親的匈奴部隊。雖然這次被稱為“馬邑之謀”的軍事計劃由于消息泄露而被迫中止,但漢帝國自此揭開了對匈奴戰(zhàn)略反擊的序幕。劉徹,這位年輕氣盛,胸懷宏圖大略的皇帝,將把漢帝國快速帶入一個開疆拓土、威儀天下的嶄新時代。一幕圍繞爭奪河西走廊的政治謀略與軍事行動大戲逐漸走向高潮。
“馬邑之謀”過去4年后,公元前129年,當匈奴又一次對漢帝國的北方發(fā)起襲擊的時候,漢武帝決定派出四路大軍回擊匈奴。這是漢帝國面對匈奴襲擾的第一次全面反擊,但結(jié)果卻是四路大軍中,一路無功,兩路折損,唯獨車騎將軍衛(wèi)青領銜的一支出其不意的直入險境,直搗匈奴祭天圣地,并且在漢帝國歷史上,首次俘虜了匈奴將士近千人,這就是名噪一時的龍城之戰(zhàn)。這讓漢武帝感到振奮。但另外三路大軍的失敗,卻讓漢武帝陷入了沉思。對于匈奴的不了解和缺乏必要的情報,成為了更加迫切的問題。九年前,當他選派張騫出使西域的時候,他滿懷期待。此時,杳無音信的張騫,不知是否還活著。
時光匆匆,轉(zhuǎn)眼間,張騫已經(jīng)在匈奴的監(jiān)管下生活了九年。九年時光,足以磨滅一個人的雄心壯志。只有細心的匈奴妻子發(fā)現(xiàn),張騫偶爾還會眺望東方。那一定是長安,是他對故鄉(xiāng)的思念,還要漢帝國交給他的使命。
一個平常的日子,張騫帶著自己的隨從堂邑父像往常一樣外出打獵,但他的匈奴妻子還是察覺出一絲異樣,她知道,此時一去,他的漢人丈夫?qū)⒉辉倩貋?。張騫和堂邑父穿著胡服,穿越匈奴人的關(guān)卡,一路狂奔。但他卻不是回長安,而是繼續(xù)西行,完成漢帝國交給自己的使命。
此時,月氏人早已在匈奴的打擊下,分裂成兩支,大部分月氏人選擇西遷,他們背井離鄉(xiāng),途徑大宛,遷居到中亞阿姆河流域,他們被稱作大月氏。而少數(shù)則留在敦煌南山地區(qū),與羌人雜處,被稱作小月氏。
當張騫得知這一消息后,毅然折向西南方向,繼續(xù)尋找大月氏。他們進入焉耆,再溯塔里木河西行,經(jīng)過庫車、疏勒等地。這是一次艱辛的跋涉,沿途人煙稀少,水源奇缺,張騫他們風餐露宿,倍嘗艱辛。
塔克拉瑪干,世界第二大沙漠,兩千年前,張騫和隨從堂邑父曾經(jīng)從這里穿過,前往西域。茫茫無際的沙漠中,時而風沙走石,時而熱浪翻涌,今天的我們依然無法想象,張騫是如何在強大的信念支撐下,橫穿大漠,翻過帕米爾高原,來到大月氏的。這相當于從今天的內(nèi)蒙古走到中亞的烏茲別克斯坦。
當大月氏王見到這個來自遙遠的中原漢人時,他格外的驚奇和欽佩。但對漢武帝聯(lián)合攻擊匈奴的提議并不敢興趣。他告訴張騫,這里土地肥沃,大月氏部落已經(jīng)逐漸由游牧生活過渡到安居下來發(fā)展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狀態(tài),已經(jīng)無意東還。張騫在大月氏滯留了一年多,再三邀請大月氏王,卻得不到明確的答復,盡管他感到有些失望,但他的內(nèi)心深處毅然覺得不虛此行。他途徑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等西域數(shù)國,足跡遍布天山南北和中亞、西亞各地,深入了解了西域社會,這里人們的風俗習慣以及草木、畜產(chǎn)都與中原不同,更有一種名為汗血寶馬的優(yōu)良馬種高大俊朗,絕非中原所見。如果能夠打通河西走廊,這條溝通漢帝國與西域的咽喉要道,中原與西域的貿(mào)易往來就可以暢通無阻,漢帝國的視野也將更加開闊,帶著這樣的想法,張騫決定盡快返回長安。
為了避開匈奴的控制區(qū),張騫決定改變路線,通過青海羌人地區(qū),以免遭到匈奴人的攔截,他們再次翻越帕米爾高原,沿昆侖山北麓,經(jīng)莎車、玉田,也就是今天的和田,迂回北上返回長安。意外的是,此時羌人也已淪為匈奴的附庸。張騫實在是時運不濟,又一次成為匈奴人的俘虜。這一次,張騫認為自己必死無疑。但令人驚奇的是,匈奴首領再次寬恕了這個逃跑的漢人使者。在匈奴人的營地里,張騫幾經(jīng)周折,回到了他的妻子,那個善良的匈奴女身邊。
公元前126年春,匈奴軍臣單于病逝,張騫抓住機會,再次出逃。這一次,匈奴妻子義無反顧的跟著張騫踏上了東歸的行程。從甘泉宮出發(fā)的那一刻算起,一個13年來杳無音信,幾乎被人遺忘的男人,突然像穿越時空一般,活著回來了。當這個男人再次望見巍峨的長安城時,匍匐在地,長跪不起。
公元前126年,張騫從遙遠的西域神奇歸來,京城為之轟動。此時的他, 已經(jīng)從一個英姿煥發(fā)的青年,變成年近不惑、飽經(jīng)風霜的中年人。當年出使的使團,今天回來的也只有他和堂邑父 匈奴妻子。還有他帶回來的西域地圖 和從未見過的種子,以及他從未泯滅的夢想。張騫將西域諸國豐富的物產(chǎn),奇異的風俗,以及山川地貌,向漢武帝和眾大臣做了詳細匯報。張騫的講述,讓包括漢武帝在內(nèi)的所有人都聽得入了迷。
張騫13年起伏跌宕的出使經(jīng)歷,對于漢帝國來說,無疑是一個令人振奮的地理大發(fā)現(xiàn)。這位探險家的獨特經(jīng)歷及其一番域外奇談,立刻引起漢武帝的強烈興趣。并被史官司馬遷收錄在《史記 大宛列傳》中,成為后人了解西域最寶貴的資料。司馬遷稱贊張騫通西域的壯舉有“鑿空”之功,絕非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