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中秋，余游紹興，過沈園，草木雖秋而未凋，曲徑回廊，水榭花閣，舊時溫柔恍在焉。及至詩壁，誦《釵頭鳳》兩闕，惘惘久之！放翁奇?zhèn)ィ霍斞覆辉坪?，無情未必真豪杰，事雖千年，歷歷如新。故議于簡社諸子，擬秋月社課，以沈園為引，或記備放翁諸事，或聊體一己之情，兼弔放翁。本次社課須以七絕為體作詩一組，不限韻。
——丁酉仲秋關(guān)荻露識
風(fēng)露亭臺年復(fù)年，更禁拂水與飄綿。
至哀到老應(yīng)無淚，莫使行人長泫然。
生芻致罷有深哀，非必姑蘇麇鹿臺。
散關(guān)輕騎如花面，只作驚鴻一瞥來。
桑田為海海揚塵，最是相逢等路人。
公未成名儂已嫁，余生凄惻沈園春。
蹇驢細(xì)雨憶行行，弔此情天我輩情。
椎碎瑤琴妒凰鳳，憑他釋子說無生。
欄桿拍遍路何窮，留得深心托斷鴻。
聊復(fù)困眠聊復(fù)起，水流花謝太匆匆。
紹興絲雨浥煙塵，亭榭花飛遺夢真。
勸君莫讀釵頭鳳，知音皆是斷腸人。
楊柳春風(fēng)一杯酒，沈園頹壁兩行詩。
想來蝕骨惟離別，最是銷魂回首時。
清詞填罷有余哀，舊事轉(zhuǎn)教浮榭臺。
不解傷心和傲骨，沈園或可問梅來。
玉露金風(fēng)惜少年，曾依楊柳笑吹綿。
而今重讀釵頭鳳，一憶同窗一泫然。
點撿花容有過卿，但能一綻壓傾城。
誰知玉蕊傷前世，開到今生偷淚零。
少年情債老來哀，一并相思到月臺。
可惜陰陽成永隔，只留春水稽山來。
老柳園中近百年，與人執(zhí)手但飛綿。
白頭也是葬花地，昨日今朝總夢然。
玉骨鮫綃俱化塵，獨留題壁對游人。
釵頭鳳在風(fēng)中泣，敗柳殘花難再春。
秋來也作小園行，一草一花都帶情。
若是草根真識我，放翁應(yīng)是我前生。
枯柳殘荷不盡哀，秋風(fēng)又滿舊池臺。
憑欄莫說別離事，恐有悲聲破壁來。
遺響低徊八百年，沈園頹壁刻纏綿。
傷心最是雨中柳，一揖秋風(fēng)一泫然。
一別孑然何處行，春風(fēng)從此枉多情。
人間草木知多少，不是梅花不托生。
搜遍池臺不見春，秋風(fēng)楊柳屬何人。
綠荷蓋下鴛鴦鳥，各占江南一窟塵。
鴻影渺茫無處尋，殘詞半壁費沉吟。
可憐一種別離痛，八百年來傳到今。
十載離分各自珍，重逢已是趙夫人。
縱然百死應(yīng)難贖，不復(fù)當(dāng)年未嫁身。
沈園離淚總沾襟，鐵馬冰河夢亦深。
消受平生無別物，抗金劍與美人心。
春波照影憶驚鴻，白發(fā)泫然年少同。
天若有情應(yīng)抱恨，悔教邂逅故園中。
鴻影銷沉壁墨真，幾多客履起飛塵。
詞章吟罷心留慟，知為詩人為美人。
分袂西東情未湮，再回頭處跡都陳。
千秋一嘆釵頭鳳，應(yīng)悔當(dāng)時錯轉(zhuǎn)身。
題壁詞成淚暗彈，相逢非易托書難。
此生應(yīng)嘆紅酥手，妝罷徒為別個看。
昔人已去事猶聞，亭榭依然日易曛。
唯有園中新柳好，長條挽得客紛紛。
沈園故事忍重溫，換盡春秋跡尚存。
任是男兒多壯志，一生曾困美人恩。
銷盡紅釵與碧枝，因誰惆悵為誰癡。
我來曾在千年后，不忍風(fēng)前議美詞。
朱面花光俱作塵，相親徒剩夢中真。
多情倍付無情痛，八百年來第一人。
千年除卻是君詩，塵事長銷情未死。
花壁殘垣莫問詢，流光還駐春風(fēng)紫。
何事相逢不肯忘，誰持杯酒對花霜。
亭臺一角情凄美，此恨非關(guān)陸與唐。
雨榭風(fēng)亭不計年，宮墻怨柳數(shù)飛綿。
傷心最是差池燕，依舊春來一恍然。
鸞漂鳳泊各湮塵，從此相逢是故人。
許是他年風(fēng)雨夜，安能一憶草堂春。
銀潢記有彩云行，桂魄娟娟亦病情。
待到風(fēng)來強(qiáng)拆散，梢頭露是淚偷生。
池閣桃花那紀(jì)年，春風(fēng)春柳兩纏綿。
釵頭孤鳳壁間韻，病思離悰各愴然。
*放翁《無題》：畫閣無人晝漏稀，離悰病思兩依依。
淚墨殘痕不盡哀，沉沉波影舊亭臺。
傷心橋畔斜陽在，休問人間春去來。
棒打鴛鴦又奈何，應(yīng)知情字誤人多。
斷云石亦悲離索，念念無非夢一柯。
殘詞半壁證多才，一段悲情究可哀。
幸有春波相訴久，不教底事沒塵埃。
樓臺水榭各經(jīng)年，情亦闌珊夢亦偏。
徒有誰人拈壁字，一聲吟詠一愴然。
沈氏花園陸氏心，偏將風(fēng)月久沉吟。
招來雅客兼閑客，一段深情傳到今。
可憐春水照驚鴻，多少深情一望中。
縱是十年魂夢斷，還呵壁字表心衷。
宮柳夭桃竟可哀，人間不見舊亭臺。
千載悲歡銷未盡，多少塵煙入夢來。
沈園秋水綠如春，舊事洇濡墨上塵。
一種傷心言不得，可憐身似壁中人。
不盡春風(fēng)已忘年，可憐抔土葬纏綿。
滿園柳絮飄如雪，欲問行蹤總惘然。
頻吊遺蹤不勝哀，春波猶映舊亭臺。
可憐多少傷心淚，都作瀟瀟暮雨來。
水亭花榭記重逢，百折恩波與恨峰。
一種傷心動千古，胡塵未定美人空。
四垂云幕晚霏微，斷梗浮花秋水圍。
八百奇愁冰鐵馬，他人未必解沾衣。
一庭花草古凄迷，我來零晴碎雨時。
此間多少無情客，只把傷心當(dāng)獵奇。
讀罷雙詞碧色寒，情之為字忒艱難。
何當(dāng)可化春衫袖，為揾伊人淚不干。
西風(fēng)斜日舊亭臺，曾酹雙雙濁酒杯。
謁罷不能放歌哭，要留余力寫沉哀。
萬念消磨黃紙外，一心猶有月如霜。
美人才子今從古，爾汝人間陸與唐。
劍影詩光八百年，男兒猶有志難全。
關(guān)河月與沈園柳，一一擎來掌上看。
縱有傷心耽恥臣，絕懷深憾到佳人。
六朝風(fēng)雨真如晦，于國于家兩愴神。
百代蕭疏意若何，沉哀一例向春波。
夕陽城郭歸遼鶴，士子當(dāng)時白發(fā)多。
斷壁題吟千古哀，塵封舊事問亭臺。
春波可是當(dāng)年綠，一段傷心去復(fù)來。
劍氣銷磨老更哀，美人魂魄泣靈臺。
沈園燕子舊相識，料得年年入夢來。
十年離別黯銷魂，衣上征塵雜酒痕。
向老還余生死怨，一腔真氣此中論。
一身未忘舊河山，鐵馬冰河大散關(guān)。
更有沈園情未老，英雄淚剩影斑斑。
亙古男兒一放翁，但悲不見九州同。
傷心還是釵頭鳳，鳴向人間恨未窮。
物是人非舊夢哀，斜陽照水入池臺。
無端撩動春江水，乍引驚波帶恨來。
一段愁光又?jǐn)?shù)年，更添今日淚綿綿。
他生若許重相認(rèn)，莫道因緣是偶然。
恨恨離愁夢里哀，驚鴻一瞥冷亭臺。
春波依舊傷心綠，留照釵頭鳳影來。
孔雀分飛夢斷年，宮墻柳老不吹綿。
東風(fēng)猶拂夭桃面，曲檻回廊獨惘然。
壁上香詞幾許年，情嗔愛怨最纏綿。
慈親一句搧風(fēng)話， 孝子終生悔懊然。
生生離散念誰哀，悲淚斑斑凝古臺。
橋下冰涼東逝水，猜疑洗過苦情來。
東望山陰堪早行，多情卻被惱無情。
可憐千古釵頭鳳，但見沈園春草生。
月缺花殘究可哀，英雄淚水祭樓臺。
淋漓翰墨真情在，感動阿嬌夢里來。
無邊往事已經(jīng)年，斷壁殘垣流韻綿。
一曲秋風(fēng)哀怨訴，滿園花木亦悽然。
木落霜侵猶可哀，又逢枯草掩秋臺。
沈園一派傷心色，難渡驚鴻踏夢來。
草草東風(fēng)又一年，故園亭角柳飛綿。
欲將舊事悼春水，回首人間倍寂然。
舊事重吟情已哀，千年孤鶴落亭臺。
小橋流水傷心過，幾度驚鴻入夢來。
斷石情歌數(shù)百年，直教生死許纏綿。
休書化作釵頭鳳。春雨秋風(fēng)只喟然。
逝水離愁不勝哀，傷心成碧繞池臺。
壁間未改山盟誓，直托錦書照影來。
舊事紛紜豈計年，且將頹壁認(rèn)纏綿。
釵頭鳳歿娥眉死，淚祭黃滕也枉然。
多情憂國萬言詩，鏡水稽山笑我癡。
鐵馬冰河孤夢枕，沈園千古斷腸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