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作詩是一個思維過程
吟詩作對是一個思維過程。詩詞是思維的產物。我們欣賞別人的詩詞其實是果實,而不是果實形成的過程。如毛澤東《卜算子●詠梅》,我們看到的是“已是懸崖百丈冰”,而作者原來用的是“萬丈冰”,后來認為反動勢力沒那么強大,就改為“百丈冰”。試問如果作者不說,讀者何以知道這個思維過程?又如王安石的詩“春風又綠江南岸”,原來是用“又到”,經過幾番修改,才最后改為“又綠”。作者自己說了,我們才能知道其中的思維過程。所以詩是思維過程最后結成的果實。這個果實形成的過程是該詩作者所為,并不是讀者的親身經歷。讀者至多只是根據果實的色香味,做出猜想和推斷,你可能猜對了,也因此往往是隔靴搔癢。
過去我們還可能通過作者修改手稿看到他的思維過程痕跡,現在我們基本都用電腦、手機寫作,修改的地方早已無跡可尋了。所以作詩的思維過程,我只能結合自己的創(chuàng)作實踐,與詩友們交流一些體會,互相學習。
二、作詩的抽象思維過程
為什么要作詩?是這個風景打動了我?這個事件啟發(fā)了我?還是這個人物感動了我?抑或是內心難平靜要表達?如果明確了有必要寫,那當然就可以動手。不然的話那就算了。對于決定動手要寫的東西,也有個根據自己對內容的把握,決定用哪種形式來寫的問題。詩是用律詩還是絕句?詞是用哪個詞牌?都有個思考決斷過程。這個決斷過程就是抽象思維過程。這個過程因人因題而異,可能長些,也可能瞬間完成。但即使瞬間完成,這個抽象思維過程卻是存在的。
三、作詩的系統思維過程
決定了形式之后,自然是對要寫的對象(風景,或事件,或內心情感,或人物)做一些分析,對時間、地點、歷史、現狀、特征等有個整體把握。但整體把握后又像老虎吃天,無從下口。怎么辦?那就把它分解,切成小塊才好吞咽。就是說分別把絕句或律詩分解,切成幾個小的部份。怎么切?根據格律詩的特點,比如絕句,是四句,那就分解成四部分、四小塊,然后依照咱們前面介紹的謀篇布局方法,按照“起承轉合”關系給它排個順序。這對律詩也同樣適合。律詩是八句,但不是切成八塊。而是把第一二句,第三四句、第五六句、第七八句分別看作一聯。這樣八句就成為四聯。然后也依照“起承轉合”關系給它排個順序就是了。詞有四句、八句或更多之分。也同樣是分解切成四塊,“起承轉合”也同樣適合。如毛澤東《沁園春●雪》,“北國風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是“起”。接下來到“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是“承”。從“江山如此多嬌”到“只識彎弓射大雕”是“轉”。最后“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是“合”。這是從大概率講,一般是存在“起承轉合”的結構規(guī)律。當然也有例外,可能是“起承承合”或“起轉承合”等。我們把這個思維過程稱作結構思維,更準確說,應稱系統思維。因為它不光是結構,還有機地組成了一首詩的系統。當你寫詩時,預先就經驗性地存在這么一個系統思維。
四、作詩的形象思維過程
現在就來講講如何實現“起承轉合”?這里要講一個很重要的概念,也可以說是決定詩詞成敗的概念。那就是詩要回答的問題,或要告訴讀者的問題,不是這是什么?而是這是怎么樣?記住,重要的話說三遍:是怎么樣?是怎么樣?是怎么樣?如關于“水”,告訴人家水通常是無色、無味的液體,那是科學家的事。告訴人家“春江水暖鴨先知”,這是詩人的事。同樣,告訴人家要把革命進行到底,那是革命家的事,告訴人家“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這是詩人的事。政治詩人沒什么不好。在這個世界誰能離開政治?就如魯迅所說誰也不能抓著自己的頭發(fā)離開地球。但要不得的是政治家詩人,他的詩里是滿滿的政治口號。尤其是寫重大節(jié)日和活動的詩,都是政治口號的堆砌,令人不堪卒讀。既然是告訴別人怎么樣?你的腦子里自然就是滿滿的形象了,否則你怎么告訴人家呢?你說得越形象,越生動,讀者接受的印象就會越鮮明。這就需要形象思維。形象思維是運用客觀事物的形象進行聯想、想象乃至幻想的過程。概念是反映事物本質的,也就是說反映事物內部屬性的,給人以認識上的深化;而形象則反映事物外部特征,給人以美感。
比如李賀的詩,除具有飛騰的想象力之外,還非常善于描繪事物外部特征。例如:劍叫'玉龍',除反映劍的潔白、明亮形象外,還反映舞劍時,劍如龍的飛騰;酒叫'琥珀',則反映了它的顏色和清澄明亮的特征;太陽叫'蒼圓',則反映了它的形狀和背景特征;春草叫'寒綠',秋花叫'冷紅',反映了二者時令和顏色特征。形象思維不是判斷、推理的過程,而是運用形象的聯系,進行想象乃至幻想的過程。邏輯思維,要求推繹出科學的結論來,反映事物本質;形象思維,則要求創(chuàng)造出鮮明的、典型的形象來,以具體的人和事,具體的生活現象和細節(jié),來反映作家的社會觀念。形象思維是創(chuàng)造性的思維,它容許夸張,容許虛構。這里以李白的《夜宿山寺》為例: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由危樓之高,聯想到接近于天,于是'手可摘星辰';虛構天上有人,于是'不敢高聲語'。
一般說來,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活動,基本上用的是形象思維。說'基本上',也就是說,并不完全排斥邏輯思維。例如,藝術家創(chuàng)作之前對社會生活的觀察,進行分析、綜合,則需運用邏輯思維;在小說、戲劇等作品中,人物某些對話,特別議論性的對話,往往也用邏輯思維。
在中國古代的文學傳統里,有所謂:'文以載道,詩以言志'的說法。這說法既表明了各別文體的職能,也表明其創(chuàng)作的思維特征。文章要講道理,主要用邏輯思維;詩要抒發(fā)情感,主要用形象思維。
從古至今,大多以'意境'的高下來品評詩詞的優(yōu)劣。什么叫'意境'?從字面上講,'意'就是情意,是作者主觀的思想感情;'境'就是境界(王國維的《人間詞話》中意境就直稱'境界'),是具有立體感的藝術畫面。簡單地說,'意境'就是詩詞中所描繪的形象與作者的思想感情融為一體而形成的境界。
判別一首詩或詞運用形象思維如何,就看這首詩或詞的每一句,乃至每個字,不是空洞的概念,而是生動的畫面、場景、情節(jié)、背景等。被歷代詩評家所稱道的溫庭筠《商山早行》的頷聯:'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詩人就是用六種事物的聲象、形象,反映了'道路辛苦,羈旅愁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