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獻夫,字叔賢,廣東南海人。他一生下就死了父親,剛剛加冠成人就考中弘治十八年(1505)進士,改選為庶吉士。他正要告假回家侍養(yǎng)母親,母親也過世了,他于是住家守喪。正德年間,出任禮部主事,后調到吏部,升為員外郎。他同主事王守仁談論學問,喜歡上了守仁的學術,就請求王守仁將自己收為學生。不久后告病回鄉(xiāng),在西樵山讀了十年書。
嘉靖改元的那個夏天他回朝去,路上得知“大禮”的討論還沒定案,他起草一篇奏疏說:
“前代的圣主制定禮制,本來是根據人情來的。君子論事,應當考慮名稱和事實的一致性。我看前些時候禮官所提出的主張,就有不合乎人情,名實不相符的地方,一方面死守《禮經》中的話,另一方面遵循宋儒的說教。我卻認為那樣不對。按《禮經?喪服傳》說:“什么樣的人可以做別人的繼承人呢?是支派子孫也就可以了?!庇终f:“大宗,是指尊貴者的統緒?!薄白鹳F者的統緒不能終斷,所以族人就讓支派的子孫繼為大宗。但是過繼的假子不能繼為大宗。”這樣看來,制定禮制的人們是認為只要是支派的子孫就可以做繼承人了,沒有非絕了別人家的后裔給這邊當繼承人的道理?,F在興獻帝只生陛下一個兒子,此外連個庶子也沒有,卻要讓他絕后而讓您做孝宗的兒子,這合乎人情嗎?況且過繼給別人做兒子,也該經過父親同意收他為兒子,兒子曾經把父親當父親侍奉過,所以父親死后兒子為他穿孝服?,F今孝宗曾經有武宗這個兒子,不曾收養(yǎng)陛下做自己的兒子。陛下對孝宗也不曾穿過三年的喪服,實際上也沒有給他當過兒子,卻有人要您強稱孝宗為父親,名實相一致沒有?提出這種意見來,看不出它和《禮經》中的話相符。
“又按程頤《濮議》說“英宗既然拿仁宗做了父親,就不該再稱濮王做父親”。這倒不是宋儒的說法不對,而是現在的事實不一樣。仁宗曾經把英宗養(yǎng)在宮廷中,事實上成為父子。孝宗不曾把陛下收養(yǎng)在宮廷中,這是第一點不同;孝宗有過武宗這么個兒子,仁宗不曾有過兒子,這是第二點不同;濮王當年還有別的兒子不會絕后,我們興獻帝就沒有別的兒子了,這是第三點不同。哪里能拿濮王的事和今天的事相比擬呢?提出這種意見來,看不出這些人會正確評述宋儒的學說。
“今天這個事,我曾經做過這么一種理解:陛下繼承孝宗、武宗,應該是繼承皇位而不是過繼做后裔。興獻和宗廟中的父祖之間的不同,在于他可稱為帝但不可以稱為宗。帝王家的事情和士人、百姓家不一樣。繼承帝位,是天下的公事,是三王制定的道理,過繼給人做兒子,是個人的私事,是后代才有的事。興獻可以稱帝,因為陛下是天子;不能稱為宗,是因為他事實上未曾坐過皇帝位。我懇求陛下指示大臣,還是稱孝宗為皇伯,興獻帝為皇考,在太廟之外另建一座廟祭祀他。這樣做了之后合乎人情,名實相符,不僅體現了前代圣王制定禮制的精神,而且也滿足了陛下您純真的孝心?!?/span>
奏疏寫成后,看到朝中大臣們在排斥不同意見,就不敢遞交上去。后來被桂萼看到,他就寫了一份報告連獻夫、席書的奏疏一起呈交上去了。世宗看后很高興,立刻發(fā)給大臣們討論。這下大臣們就把獻夫也看作奸邪,甚至不跟他往來了。獻夫于是想請假呆在家里,未獲批準,就遞交《大禮》上下兩篇論文,更詳盡地講了他的意見。當時世宗已經從南京召來張璁、桂萼,他們來后就被任命為翰林學士,獻夫被任命為侍講學士。反對的人蜂擁而起,獻夫自己也極力推辭,世宗最終用他們幾個的意見確定了“大禮”,獻夫因此跟張璁、桂萼一樣受到世宗的喜愛。四年(1525)冬季升為少詹事。但獻夫終究感到有所不安,后來還是請病假回家鄉(xiāng)去了。
嘉靖六年,獻夫應召入朝編撰《明倫大典》。他跟霍韜是同鄉(xiāng),因為討論“大禮”而相互友好,又一起應召入朝,就聯合上書說“:自古以來極力主張入繼王位者應過繼給先帝當兒子的,宋朝沒有比司馬光還堅決的了,漢朝沒有比王莽更堅決的了。主張《濮議》的人,以司馬光為首,呂誨、范純仁、呂大防附和他,而司馬光的說法最能迷惑人。主持哀帝時‘大禮’討論的人,以王莽為首,師丹、甄邯、劉歆附和他,而王莽的說法流毒最深。宋儒實際上是陳述了王莽的說法,迷惑后人,耽誤后代的學者,我們認真查對《漢書》、《魏志》、《宋史》,粗略地收集了王莽、師丹、甄邯的奏議和當時事情的經過,以及魏明帝的詔書,關于濮園的議論文字,并把我們的論證附在后邊。請把這些交給纂修官,交相考訂,使天下的大臣們、兒子們都知道皇帝過繼給人做兒子的主張實際上是由王莽提出來的,這樣做往下可以掃除下邊群眾的疑惑,往上可以顯示陛下的孝心?!笔雷谠t令把這本書交給了史館。他們回朝不久,世宗就讓他總領大理寺的事務,和張璁、桂萼一起復審李福達一案。桂萼等人主張判馬錄腰斬,獻夫極力相爭才使馬錄減免死刑。當年九月,獻夫擔任了禮部右侍郎,仍兼學士,到經筵前擔任日講。不久又接桂萼當了吏部左侍郎,后來又接他當了禮部尚書。
獻夫比張璁、桂萼為人要寬厚、平和一些,遇事有時也跟他們爭論,堅持己見,不完全附和他們。桂萼為陳..翻案,奏請把原來的問訊官葉應驄等全逮起來,因為獻夫的話世宗才少逮了很多人。思恩、田州連年叛亂,獻夫奏請專責任用王守仁,罷免那里的鎮(zhèn)守宦官鄭潤、總兵官朱騏,世宗就把鄭潤、朱騏召了回來。思恩、田州平定以后,守仁主張修建、設置新城鎮(zhèn),桂萼大肆攻擊他。獻夫一一列舉守仁的功勞,修建新城鎮(zhèn)的事才沒有中止。張璁、桂萼跟楊一清鬧矛盾,獻夫借發(fā)生災異的機會上書主張大家應同心同德,并且請求把貶官削籍或充軍的大臣余寬、馬明衡等人召回,成倍錄取進士。世宗頒詔稱贊,但余寬等人最終還是未予任用。獻夫認為尼姑、道姑的存在傷風害俗,請勒令她們還俗嫁人,世宗聽從了他的建議。又根據霍韜的建議,把沒有印牒的僧、道全部予以裁汰,拆毀私立的寺院和道觀。世宗想減輕陳皇后的喪葬儀式,獻夫據理力爭。不久以后,他又接替桂萼擔任吏部尚書。桂萼、張璁被罷官后,世宗詔令吏部清查他們兩個的黨羽分子。獻夫上書說“:陸粲等所彈劾的百十個人,弄錯的不少。過去攻擊張璁、桂萼的人被看作私黨給拿掉了,現在追隨張璁、桂萼的人再被看作私黨給拿掉,那么朝廷中官員們的災難什么時候才能算完呢?”于是奏請留用黃綰等二十三個人,貶斥儲良才等十二個人。良才這個人當初當過御史,在考察中被罷了官。他就上書攻擊楊廷和,指責吏部侍郎孟春等人是奸黨,桂萼因此奏請恢復了他的官職。到這時又被清算出去,當時輿論對此引以為快。安昌伯錢維圻死后,他的庶系哥哥維垣請求繼承他的爵位。獻夫上書講外戚的封爵不應當世襲,又列舉了漢、唐、宋朝的事例當作證據。世宗認為他說得對,把他的奏章交給大臣們討論,從此外戚就永遠斷除了世襲的封爵。
張璁、桂萼被召回后,羽林指揮劉永昌彈劾都督桂勇,言辭之間連及桂萼及兵部尚書李承勛。又彈劾御史廖自顯,使他因此被逮入獄。過后,又上書攻擊兵部郎中盧襄等。獻夫奏請把永昌治罪,不要讓奸人根據流言蜚語來打擊好人,世宗不聽,獻夫就自請離職,世宗也不答應。給事中孫應奎彈劾獻夫偏向自己的親友大理少卿洗光、太常卿彭澤,世宗不聽。都給事中夏言也彈劾獻夫打破選用官員的常規(guī),把張璁厭惡的浙江參政黃卿調到陜西去了,讓張璁所喜歡的黨以平取代了他的職務;邪惡的彭澤破例升任太常;還有其他得到提拔的親信,都有跡可察;獻夫涉嫌收受賄賂,交通關節(jié)。這個奏疏遞上去以后,世宗傳令讓黃卿等各回原任。獻夫和張璁都上書作了辯解,并且請求離職。世宗偏不聽從他倆的意見,再次傳令讓黃卿等按照原先的決定各回原任。
不久,給事中薛甲上書說:“劉永昌以武夫的身份彈劾六部長官,張瀾是軍隊中冗員也敢批評勛臣,這樣以下犯上,誰知道發(fā)展下去會弄成什么樣子?我希望陛下維護廉潔者不爭,朝堂之臣不得隨便批評的道理,使地位卑微的官吏不敢放肆地亂加攻擊?!彼淖嗾孪掳l(fā)吏部后,獻夫奏請采納他的建議,由世宗指示都察院禁止吏民百姓上書,不許他們虛誑放肆,危害朝政,并告誡兩京給事御史及普天下撫按官員,凡上書論事,以大體為先,不要抓別人的小過失不放。當時,世宗正想擴大自己的耳目,全面掌握百官的情況,所以接到獻夫的奏議很不高興,宣布不加采納。于是給事中饒秀彈劾薛甲阿諛奉承,說:“自劉永昌以后,言官沒聽說過評議大臣的,只有夏言、孫應奎、趙漢談到過張璁、獻夫兩人,趙漢已被批評,夏言、應奎所奏上的都是用人、行政上的過失,薛甲卻指責為抓住細枝末節(jié)不放,自己卻在起勁歌頌某些大臣。貪婪、放肆到郭勛那樣,也不想讓人說,難道一定要讓大臣橫行霸道,讓一般官吏閉上嘴巴才成?萬一大臣中間藏了一個謀逆之人該怎么辦?”他的奏章遞上后,世宗認為他說得好,就交給吏部再行討論。薛甲這時上書作自我解釋,世宗厭棄他不等吏部奏議就私自辯護,傳令貶官兩級,把他調出去了。吏部認為薛甲已受了處分,就不再討論他們的奏章了。世宗卻責令要作出回答,并因此扣發(fā)獻夫一個月的俸祿,吏部的郎官扣發(fā)兩個月。獻夫很不自在,兩次上書稱病求退,世宗表示同意后,仍然空著這個位置等他病好。
嘉靖十年(1531)秋天,朝廷傳發(fā)詔書召他回朝。獻夫上書辭謝,舉薦梁材、汪钅宏或王廷相代替自己。世宗親自寫詔書稱贊他,并派遣行人蔡云爰前往催促他。蔡云爰到他家門口,獻夫卻偷偷跑進西樵山了,然后又稱病辭謝。不久使者又來了,并說要讓獻夫改任別的官,獻夫方勉強上路。第二年五月到達京城,世宗讓他以原來吏部尚書的名義兼武英殿大學士入內閣輔佐朝政。當初,世宗就曾賜給獻夫一枚銀章,上刻“忠誠直諒”,讓他有事情時密封上奏。獻夫回鄉(xiāng)時交還朝廷,到這時還像原來那樣又賜給他了。吏部尚書王瓊死后,世宗就讓獻夫掌管吏部的事。獻夫住在家里時,潔身自好,當地監(jiān)司前往拜見,他總是稱病謝絕。他家的一個姻親在郡中為非作歹,當地人屢次上訴,僉事龔大稔受理此案。獻夫還朝后,私下里吩咐過大稔。恰好這時大稔因故被罷官,他懷疑是獻夫干的,就上書列舉幾件獻夫干的違法的事,言辭之間又牽連霍韜。獻夫上書為自己作辯解,世宗又正喜歡獻夫,所以大稔就被逮捕,剝奪了官籍。這年十月有彗星出現在東井座,御史馮恩上書攻擊獻夫陰險毒辣,巧辯飾奸,玩弄權術,將危害國家,所以他一掌管吏部就出現了彗星。世宗惱了,把馮恩打入監(jiān)牢。獻夫也稱病請求退休,世宗傳詔以和緩的口氣表示不允許。
獻夫為人恬靜自守,不爭名奪利,接連受人彈劾后,就有些慚愧、畏縮。雖然掌握大權,還是氣息奄奄,精神不振。只有世宗想殺張延齡一事,他曾極力勸阻。當時桂萼已經死了,張璁最受寵信,也幾次被罷相了?;繇w、黃宗明議論政事只要不合世宗心意,世宗就把他們打入監(jiān)獄。獻夫看到世宗恩威不測,在職兩年,就三次上書稱病告老。世宗最后以獎賞的口吻頒發(fā)詔書同意他退休,讓他乘坐官方車馬回鄉(xiāng),并發(fā)給他路費。他回鄉(xiāng)以后在家里住了十年才死去。生前他已被加封為柱國、少保,所以朝廷就在他死后追贈他為太保,謚文襄。
獻夫是因為討論“大禮”一下子顯貴的。他與張璁、桂萼多年共事,只是由于他對人對事看法比較平正、寬容,所以人們不怎么厭惡他。
方獻夫(1485-1544),男,字叔賢,廣東省南??h人。據《南??h志》記載,方獻夫是丹灶良登孔邊村方氏開村之祖方道隆的第八代宗孫。
方獻夫是明弘治十八年(1505)進士,為庶吉士。正德初授禮部主事,調任吏部員外郎,不久稱病歸,于西樵山讀書十載。正德十二年(1517)掌教西樵石泉書院。嘉靖四年(1525)進少詹事,謝病歸。六年召修《明倫大典》,拜禮部右侍郎,直經筵日講。不久代吏部左侍郎,復代禮部尚書?!睹鱾惔蟮洹烦桑犹犹?。嘉靖十年(1531)秋,以武英殿大學士入閣輔政,兼掌吏部尚書事。卒于明世宗嘉靖二十三年。
方獻夫于明弘治、正德、嘉靖三代為臣,曾任光祿大夫、柱國、少保、太子太保、吏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因此被尊稱為"方閣老",是南海著名的歷史人物。著有《周易傳義約說》、《西樵遺稿》等。
弘治十八年(1505),方獻夫中進士,任廣西某縣知縣。是時朱厚照被孝宗皇帝封王鎮(zhèn)守廣西,某夜夢自己頭戴白巾,便認不祥,眾人俱不解其意,厚照終日悶悶不樂。方獻夫便解釋道:"大王頭帶白布,是當皇帝的征兆,王字頭上加個白字,不正是皇帝嗎"?厚照聽后十分高興,不久,弘治駕崩,厚照登基作了武宗皇帝,建號正德。 武宗皇帝念方獻夫在廣西解夢之情,忠心有加,便召方獻夫進京,輔佐皇朝。
嘉靖繼位后,為使其母名正言順作皇太后,欲將其母靈位移入太廟,但一時苦于無人上本保奏。時有石灣人霍韜任禮部尚書,深知嘉靖的心思,但欲奏又不敢。巧逢方獻夫回京上任,霍滔對方獻夫說起此事,方獻夫勸道:大人為何不上本保奏此事呢?霍滔道:我若上奏時遇皇上大怒,無人保我,怎么辦呢?不如你上此本,倘有不測,我可保你。方獻夫便即日上朝奏請把嘉靖母親靈位移入太廟。嘉靖聽后十分歡喜地說:論才智沒有人比得上你!遂封方獻夫為武英殿大學士,入閣輔政。
正德十五年(1520),一日方獻夫入朝見武宗皇帝,皇帝見他愁眉不展,便問道:卿家今日何以面色與往日不同呢?方獻夫答道:小臣雖在家吃穿不愁,恐防日后子孫不思長進,坐吃山空,破家敗業(yè),未能報效國家。我在想這些事啊!皇帝問:"那怎么辦呢?"方獻夫道:若皇帝下詔保證或御筆批示:方家之產業(yè)將永不典賣。若有買者斬,若有賣者亦斬,就可以了?;实鄞饝从P下詔。后來,方獻夫的子孫恪守家傳祖訓,勤奮耕讀,自食其力,與鄰里和睦相處,時為鄉(xiāng)里傳為美談。
但方獻夫在朝恃寵放恣,攻者四起,上疏引疾去。卒,謚文襄。方獻夫墓原位于南海西樵鎮(zhèn)大崗山,1992年遷至孔邊村后山。該墓葬有方獻夫遺骨,墓外立有原墓地遷來的神道碑。
方獻夫生前著有《西樵山石泉書院記》。
《明史》卷一百九十六 列傳第八十四
方獻夫,字叔賢,南海人。生而孤。弱冠舉弘治十八年進士,改庶吉士。乞歸養(yǎng)母,遂丁母憂。正德中,授禮部主事,調吏部,進員外郎。與主事王守仁論學,悅之,遂請為弟子。尋謝病歸,讀書西樵山中者十年。
嘉靖改元,夏還朝,道聞"大禮"議未定,草疏曰:先王制禮,本緣人情。君子論事,當究名實。竊見近日 禮官所議,有未合乎人情,未當乎名實者,一則守《禮經》之言,一則循宋儒之說也。臣獨以為不然。按《禮經·喪服》傳曰"何如而可以為人后?支子可也"。又曰"為人后者孰后?后大宗也"。"大宗者,尊之統也"。"不可以絕,故族人以支子后大宗也。適子不得后大宗"。為是禮者,蓋謂有支子而后可以為人后,未有絕人之后以為人后者也。今興獻帝止生陛下一人,別無支庶,乃使絕其后而后孝宗,豈人情哉!且為人后者,父嘗立之為子,子嘗事之為父,故卒而服其服。今孝宗嘗有武宗矣,未嘗以陛下為子。陛下于孝宗未嘗服三年之服,是實未嘗后孝宗也,而強稱之為考,豈名實哉!為是議者,未見其合于《禮經》之言也。
又按程頤《濮議》謂"英宗既以仁宗為父,不當以濮王為親"。此非宋儒之說不善,實今日之事不同。蓋仁宗嘗育英宗于宮中,是實為父子。孝宗未嘗育陛下于宮中,其不同者一。孝宗有武宗為子矣,仁宗未嘗有子也,其不同者二。濮王別有子可以不絕,興獻帝無別子也,其不同者三。豈得以濮王之事比今日之事哉?為是議者,未見其善述宋儒之說也。
若謂孝宗不可無后,故必欲陛下為子,此尤不達于大道者也。推孝宗之心,所以必欲有后者,在不絕祖宗之祀,不失天下社稷之重而已,豈必拘拘父子之稱,而后為有后哉。孝宗有武宗,武宗有陛下,是不絕祖宗之祀,不失天下社稷之重矣,是實為有后也。且武宗君天下十有六年。不忍孝宗之無后,獨忍武宗之無后乎?此尤不通之說也。夫興獻帝當父也,而不得父。孝宗不當父也,而強稱為父。武宗當繼也,而不得繼。是一舉而三失焉,臣未見其可也。
且天下未嘗有無父之國也。瞽瞍殺人,舜竊負而逃。今使陛下舍其父而有天下,陛下何以為心哉!臣知陛下純孝之心,寧不有天下,決不忍不父其父也。說者又謂興獻帝不當稱帝,此尤不達于大道者也。孟子曰"孝子之至,莫大乎尊親"。周公追王太王王季,子思以為達孝。豈有子為天子,父不得稱帝者乎?今日之事,臣嘗為之說曰:陛下之繼二宗,當繼統而不繼嗣。興獻之異群廟,在稱帝而不稱宗。夫帝王之體,與士庶不同。繼統者,天下之公,三王之道也。繼嗣者,一人之私,后世之事也。興獻之得稱帝者,以陛下為天子也。不得稱宗者,以實未嘗在位也。伏乞宣示朝臣,復稱孝宗曰'皇伯',興獻帝曰'皇考',別立廟祀之。夫然后合于人情,當乎名實,非唯得先王制禮之意,抑亦遂陛下純孝之心矣。
疏具,見廷臣方抵排異議,懼不敢上,為桂萼所見,與席書疏并表上之。帝大喜,立下廷議。廷臣遂目獻夫為奸邪,至不與往還。獻夫乃杜門乞假,既不得請,則進《大禮》上下二論,其說益詳。時已召張璁、桂萼于南京,至即用為翰林學士,而用獻夫為侍講學士。攻者四起,獻夫亦力辭。帝卒用諸人議定"大禮",由是荷帝眷與璁、萼埒。四年冬進少詹事。獻夫終不自安,謝病歸。
六年召修《明倫大典》。獻夫與霍韜同里,以議禮相親善,又同赴召,乃合疏言:"自古力主為后之議者,宋莫甚于司馬光,漢莫甚于王莽。主《濮議》者,光為首,呂誨、范純仁、呂大防附之,而光之說惑人最甚。主哀帝議者,莽為首,師丹、甄邯、劉歆附之,而莽之說流毒最深。宋儒祖述王莽之說以惑萬世,誤后學。臣等謹按《漢書》、《魏志》、《宋史》,略采王莽、師丹、甄邯之奏,與其事始末,及魏明帝之詔,濮園之議,論正以附其后。乞付纂修官,參互考訂,俾天下臣子知為后之議實起于莽,宋儒之論實出于莽,下洗群疑,上彰圣孝。"詔語下其書于史館。還朝未幾,命署大理寺事,與璁、萼覆讞李福達獄。萼等議馬錄重辟,獻夫力爭得減死。其年九月拜禮部右侍郎,仍兼學士,直經筵日講。尋代萼為吏部左侍郎,復代為禮部尚書?!?a target="_blank" style="margin: 0px; padding: 0px; color: rgb(19, 110, 194);">明倫大典》成,加太子太保。
獻夫視璁、萼性寬平,遇事亦間有執(zhí)持,不盡與附會。萼反陳洸獄,請盡逮問官葉應驄等,以獻夫言多免逮。思恩、田州比歲亂,獻夫請專任王守仁,而罷鎮(zhèn)守中官鄭潤、總兵官朱騏,帝乃召潤、騏還。思、田既平,守仁議筑城建邑,萼痛詆之。獻夫歷陳其功狀,筑城得毋止。璁、萼與楊一清構,獻夫因災異進和衷之說,且請收召謫戍削籍余寬、馬明衡輩,而倍取進士之數。帝優(yōu)詔答之,寬等卒不用。獻夫以尼僧、道姑傷風化,請勒令改嫁,帝從之。又因霍韜言,盡汰僧道無牒、毀寺觀私創(chuàng)者。帝欲殺陳后喪,獻夫引禮固爭。尋復代萼為吏部尚書。萼、璁罷政,詔吏部核兩人私黨。獻夫言:"陸粲等所劾百十人,誣者不少。昔攻璁、萼者,以為黨而去之。今附璁、萼者,又以為黨而去之??N紳之禍何時已。"乃奏留黃綰等二十三人,而黜儲良才等十二人。良才者,初為御史,以考察黜。上疏詆楊廷和,指吏部侍郎孟春等為奸黨,萼因請復其職。至是斥去,時論快之。安昌伯錢維圻卒,庶兄維垣請嗣爵。獻夫言外戚之封不當世及,歷引漢、唐、宋事為證。帝善其言,下廷議,外戚遂永絕世封。
璁、萼既召還,羽林指揮劉永昌劾都督桂勇,語侵萼及兵部尚書李承勛。又劾御史廖自顯,自顯坐逮。已,又訐兵部郎中盧襄等。獻夫請按治永昌,毋令奸人以蜚語中善類。帝不從。獻夫遂求退,帝亦不允。給事中孫應奎劾獻夫私其親故大理少卿洗光、太常卿彭澤。帝不聽。都給事中夏言亦劾獻夫壞選法,徙張璁所惡浙江參政黃卿于陜西,而用璁所愛黨以平代,邪回之彭澤逾等躐遷太常,及他所私昵,皆有跡,疑獻夫交通賄賂。疏入,帝令卿等還故官。獻夫及璁疏辨,因引退。帝重違二人意,復令卿等如前擬。
頃之,給事中薛甲言:"劉永昌以武夫劾冢宰,張瀾以軍余劾勛臣,下凌上替,不知所止,愿存廉遠堂高之義,俾小人不得肆攻訐。"章下吏部。獻夫等請從甲言,敕都察院嚴禁吏民,毋得讠壽張亂政,并飭兩京給事御史及天下撫按官論事,先大體毋責小疵。當是時,帝方欲廣耳目,周知百僚情偽,得獻夫議不懌,報罷。于是給事中饒秀劾甲阿附:"自劉永昌后,言官未聞議大臣,獨夏言、孫應奎、趙漢議及璁、獻夫耳。漢已蒙詰譴,言、應奎所奏皆用人行政之失,甲乃指為毛舉細故,而頌大臣不已。貪縱如郭勛,亦不欲人言。必使大臣橫行,群臣緘口。萬一有逆人廁其間,奈何!"奏入,帝心善其言。下吏部再議。甲具疏自明,帝惡其不俟部奏,命削二官出之外。部謂甲已處分,不復更議。帝責令置對,停獻夫俸一月,郎官倍之。獻夫不自得,兩疏引疾。帝即報允,然猶虛位以俟。
十年秋有詔召還。獻夫疏辭,舉梁材、汪鋐、王廷相自代。帝手詔褒答,遣行人蔡叆趣之。叆及門,獻夫潛入西樵,以疾辭。既而使命再至,云將別用,乃就道。明年五月至京,命以故官兼武英殿大學士入閣輔政。初,賜獻夫銀章曰"忠誠直諒",令有事密封奏聞。獻夫歸,上之朝,至是復賜如故。吏部尚書王瓊卒,命獻夫掌之。獻夫家居,引體自尊,監(jiān)司謁見,輒稱疾不報。家人姻黨橫于郡中,鄉(xiāng)人屢訐告,僉事龔大稔聽之。獻夫還朝,囑大稔。會大稔坐事落職,疑獻夫為之,遂上疏列其不法數事,詞連霍韜。獻夫疏辨,帝方眷獻夫,大稔遂被逮削籍。十月彗見東井。御史馮恩詆獻夫兇奸肆巧辨,播弄威福,將不利于國家,故獻夫掌吏部而彗見。帝怒,下之獄。獻夫亦引疾乞休,優(yōu)詔不允。
獻夫飾恬退名,連被劾,中恧。雖執(zhí)大政,氣厭厭不振。獨帝欲殺張延齡,常力爭。而其時桂萼已前卒。張璁最寵,罷相者屢矣。霍韜、黃宗明言事一不當,輒下之吏。獻夫見帝恩威不測,居職二歲,三疏引疾。帝優(yōu)詔許之,令乘傳,予道里費。家居十年卒。先已加柱國、少保,乃贈太保,謚文襄。
獻夫緣議禮驟貴。與璁、萼共事,持論頗平恕,故人不甚惡之。
傳說方獻夫辭官歸鄉(xiāng)后,在鄉(xiāng)里興建方氏大夫祠,為自己樹碑立傳。興建期間, "凡是經過工地的行人,一莫姓少年耳朵里,他憤憤不平,決心在老虎頭上捉虱子。
律拘捕來擔泥或干雜工一天。"來往行人,怨聲載道。消息傳到附近一位年方十五的一天早上,莫少年故意從工地走過,方國老的仆人連忙把他拉住,要罰他擔泥填宅基。莫少年不干,老方趕來見這少年乳臭未干,竟敢頂撞自已,想他是有點才學吧,不如考考他。如果答不上來,再重重處罰他。于是老方把臉沉下來說:"看你年紀輕輕,竟然斗膽頂撞老夫,該當何罪?現老夫出一上聯,你如果對得上,赦你無罪放行;若對不上,嘿!要加罰三個月苦役。"說完隨口吟道:"嶺頂蒼松久經風霜方國老;"這一上聯是夸耀自己的經歷。莫少年略一思索便脫口而出:"池邊春草未逢雨露莫先生。"這一下聯,既工整又貼切,暗說了自己年紀尚幼,未有機緣之意。方國老一聽連連稱贊說:"對得好!對得好!老夫赦你無罪,準予放行。"
弘治年間,南海西樵有位方獻夫,少時與諸友游西樵,至波斯庵時遇見一位童顏黑發(fā)的老者。老者指著庵前山澗溪水中小魚,對眾少年說:大家游山,我們庵前相遇,也算一種緣份。我出一對:"水淺魚游魚倒游"未知你們能否對否?
諸友均未能對,方獻夫略為沉思對道:"山高云飛云接天。"長者聽罷,拍手稱奇,口中念念有詞,遂即遠去。
傳說,方獻夫任吏部尚書時,一天四更起床,洗漱完畢,準備用早點,豈料仆人遲遲未呈上來。他到廚房一看,見案板上有已發(fā)酵好的面團,便急中生智,叫廚子在面團中加入雞蛋和糖揉勻,做成一個大餅子,
放在爐子上烤。一會兒餅子烤好,方獻夫用包袱布包好,命轎夫起轎,匆匆上朝去了。方獻夫來到朝房,見還有時間,便拿餅子就著清茶吃了起來,餅子松軟甘香,十分可口。同僚們聞到餅香四溢,都咽口水了,有官員還探過頭來問吃什么餅子。方獻夫故鄉(xiāng)情濃,不假思索便說:"這是西樵大餅。"散朝后,方獻夫命廚子如法炮制,做了幾十個大餅子,第二天上朝時帶到朝房,分給同僚享用。同僚們邊吃邊嘖嘖稱贊餅子可口,西樵大餅便在朝中美名揚了。
后來方獻夫稱病還鄉(xiāng),在西樵山設石泉書院講學10年,將制餅方法傳授給山民。加上西樵山上有好泉水,制出的西樵大餅更可口了,又因為大餅形如滿月,有花好月圓的好寓意,因此西樵人嫁娶喜慶、探親都以此作禮品送人,這個傳統風俗一直保持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