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西漢中城固縣張騫紀(jì)念館
史書里如何記載了張騫出使西域?
關(guān)于張騫出使西域最早的記錄,來自于司馬遷所著的《史記·大宛列傳》。
張騫,今陜西漢中城固縣人,建元年間任郎官。時逢漢武帝招募使節(jié)遠赴大月氏,張騫自薦并被選中,由胡奴堂邑父為向?qū)?,與其他百余隨從,從隴西出發(fā),浩浩蕩蕩,踏上尋找大月氏的茫茫路程。
大月氏本是一個強大的游牧部族,其勢力范圍東達今天的祁連山北,西至今天的天山、阿爾泰山東端。
日漸崛起的匈奴勢力阻擋了大月氏東進的步伐,其結(jié)果是月氏王的頭顱被匈奴人做成了酒器,月氏部族“遁逃”,復(fù)仇之心雖有,卻一直得不到強有力的援助。
這也正是漢武帝派遣漢使前往大月氏的原因:兩方夾擊,從而給予匈奴致命的打擊。
張騫出使西域圖 莫高窟323窟
此時的張騫只知道,大月氏是在西域的伊犁河、楚河流域。
出隴西后,無論是橫穿草原還是跋涉于戈壁,都是在匈奴人的勢力范圍內(nèi)冒險。畢竟,這條通路全部納入漢家的勢力范圍,還要到十多年后了。
盡管一路小心翼翼,但這支一百多號人的使團,還是被匈奴發(fā)現(xiàn)了。
張騫被押往位于漠北的單于庭,單于責(zé)問,如果匈奴要派遣使者去南越,那么漢朝能允許匈奴人穿越漢境么?
這番話倒是很有道理。
于是,匈奴人扣留了張騫,一晃就是十年。在這期間,張騫娶了一位匈奴妻子,并有了孩子。
能夠在匈奴人中生活多年且獲得信任,這與張騫為人心胸寬大,誠實可信有關(guān)。盡管已經(jīng)習(xí)慣了與漢家迥然不同的生活習(xí)俗,但這十年來的每一天,張騫無一日不牢記著漢武帝托付給他的使命。
匈奴人對他的看管日漸寬松,終于讓張騫等來了逃亡的機會,他和堂邑父兩人向西狂走了幾十天,終于來到了西域諸國之一的大宛(今位于烏茲別克斯坦費爾干納盆地)。
沒想到大宛已久聞大漢富庶,欲派使者,卻未成功。張騫收到了大宛王的接待,并派人將其送到康居(約在今巴爾喀什湖和咸海之間),繼而康居又護送其至大月氏(今阿姆河北岸)。
這時的大月氏已經(jīng)征服了大夏(今阿姆河南岸),早無復(fù)仇之心,再加上漢朝相隔太遠,張騫在這里住了一年多,最終只能無功而返。
希臘文明在中亞
未曾料到,返回漢朝又是一番磨難。原本張騫打算從羌人的地界穿過,不料又被匈奴人捉住。在匈奴住了一年多,恰逢單于去世、國內(nèi)大亂,張騫帶著妻、子,與堂邑父趁亂逃往長安。
當(dāng)張騫出現(xiàn)在長安城時,已是元朔三年,當(dāng)年意氣風(fēng)發(fā)從長安出發(fā),歷經(jīng)十三年艱苦,百人使者團中,只有張騫與堂邑父平安歸來。
張騫將自己所到之國大宛、大月氏、康居、大夏以及旁聽到的其他西域五六國的情況報告給了漢武帝。日后漢武帝定下的經(jīng)營西域的策略,可以說實則肇端于此。
除了西域諸國的情況,張騫還帶來了一條頗有趣的見聞:他曾在大夏國見到了出產(chǎn)于蜀郡的邛竹杖和蜀布,而這些漢朝出產(chǎn)的物品又是從身毒國通過貿(mào)易得來,那么可以推斷,從西南路,一定可以走到大夏。漢朝重開西南夷之事,又始于此。
出使西域之功,張騫升為太中大夫,堂邑父為奉使君。又因他長居匈奴,知戈壁中水草之處,張騫被任命為校尉隨衛(wèi)青出征,并獲封博望侯。
然而功名總是來去匆匆,在第二次的“河西之戰(zhàn)“中,張騫因隊伍”后期“而被判死罪,贖為庶人,一下子從巔峰中跌了下來。
但“河西之戰(zhàn)“最終將漢王朝的勢力版圖擴大至今天的河西走廊,使得”金城、河西西并南山至鹽澤(今羅布泊)空無匈奴“。經(jīng)營西域的策略隨之可行了。
失意的張騫復(fù)而被漢武帝召見。他獻策認(rèn)為,如果聯(lián)合烏孫(約今伊犁河流域),招其至渾邪王故地,那么就可以斷匈奴右臂,隨之,它西邊的大夏等國都可以招引過來作為外臣屬國。
漢武帝再拜張騫為中郎將,率領(lǐng)三百人,攜帶大量錢財布帛,牛羊幾萬只,還配備若干名持符節(jié)的副使,倘若道路能打通,就派遣他們到鄰國去。
雖然烏孫因國中形勢并沒有答應(yīng)張騫的請求,但仍派遣了多名使者與張騫一起返漢,以便了解漢朝情況。若干年后,烏孫終娶漢翁主細(xì)君公主與解憂公主。在烏孫,張騫還派遣副使分別至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窴、扜鰛及諸旁國,以求建立正式邦交聯(lián)系。
再次回到長安的張騫被任命為大行,官位排列在九卿之中。只可惜,這樣的榮耀來得太晚。一年之后,張騫逝去。
而被張騫派往各國的副使與當(dāng)?shù)厥拐哧懤m(xù)回到長安,西域與大漢王朝之間的通路已經(jīng)開通。
因此,在《史記》中,司馬遷準(zhǔn)確而精煉的概括了張騫西使的意義——“鑿空”!
的確,不久以后,這條通路就要展現(xiàn)它的蓬勃生機,并延綿千年。
而又一個千年后,德國人李?;舴以谒摹吨袊芬粫?,將這條通路命名為“絲綢之路”,并將它的開通時間定在了公元前114年,這一年,正是將其一生付之于西域的張騫逝世的那年。
關(guān)于張騫出使西域路線爭議頗多,主要包括以下觀點:
第一次出使去程:
取道西域南道,即沿昆侖山北麓西行抵達大宛,因《大宛列傳》中提到的塔里木盆地諸國多位于南道;
取西域北道,沿天山南麓西行抵達疏勒,翻越蔥嶺抵達大宛,因列傳中提到姑師,而姑師為北道之國;
經(jīng)由天山北麓,然后取道準(zhǔn)噶爾盆地、伊塞克湖南岸、納倫河谷到達大宛;
取道巴爾喀什湖,沿楚河南下,穿越吉爾吉斯山脈,順納倫河進入費爾干納盆地;
第一次出使返程:
取昆侖山北麓絲綢之路南道:瓦罕走廊(今阿富汗巴達赫尚省至中國新疆)—塔什庫爾干—于闐—扜彌,在青海羌人地區(qū)落入匈奴人之手。
另有推論認(rèn)為,張騫雖然返程走的是南道,但并不一定是在青海羌人區(qū)被捉。在知道“羌中,險,羌人惡之,少北”,故而又被匈奴所獲。
另有觀點認(rèn)為,張騫在匈奴被關(guān)押的地方應(yīng)該位于塔里木盆地,恨可能是今天的輪臺縣。從這里出發(fā)去往大宛,比較符合史書上記載的“西走數(shù)十日至大宛”。
第二次出使西域:
其路線基本為:長安—敦煌—樓蘭—吐魯番盆地—天山北—伊犁河谷—昭蘇草原—烏孫赤谷城
自漢通西域后,從玉門、陽關(guān)出發(fā),基本形成兩條路——南道和北道:
北道:車師前王庭(交河城)—北山—沿河西行—疏勒—蔥嶺—大宛—康居—奄蔡(咸海沿岸)
南道:天山—羅布泊(鹽澤/白龍堆)—南山(昆侖山)—葉爾羌河西行—莎車—瓦罕,在此,向西可達大月氏(大夏)和安息(帕提亞王朝),向南可達身毒。
不妨視老上單于擊殺月氏王作為導(dǎo)火索,然后引起的連鎖反應(yīng)。
月氏王被擊殺——逃至伊犁地區(qū)——驅(qū)逐當(dāng)?shù)厝N——月氏被烏孫擊敗——遷至西方,擊破大夏,王庭于阿姆河北——塞族為月氏所敗,南遷入罽賓——伊犁地區(qū)為烏孫所占
張騫出使西域的故事,極容易令人誤認(rèn)為這是中原地區(qū)第一次與西域進行往來,而在這之前,中原地區(qū)的發(fā)展,一直是與外絕緣。所以若干年前,一則關(guān)于甘肅驪靬古城居民是古羅馬軍團后裔的所謂新聞,令不少人浮想聯(lián)翩。
但通過多年的考古發(fā)現(xiàn),在“絲綢之路”開辟前,其實所謂的西域道早已開通。
20世紀(jì)70年代在河南安陽發(fā)掘的婦好墓中,出土了700多件玉石雕刻,有相當(dāng)一部分為和田出產(chǎn)的籽玉;80年代在江西新干大洋洲商代墓中,同樣發(fā)現(xiàn)有一部分玉器的原料來自和田。不妨將其歸納為一條昆侖玉之路:和田—先秦昆侖山(天山)—雁門關(guān)—安陽。
同樣是上世紀(jì)70年代進行考古發(fā)掘的湖北隨州曾侯乙墓中,出土了173顆蜻蜓眼玻璃珠,更將這條漫長的貿(mào)易之路伸長至西亞及地中海沿岸。
蜻蜓眼玻璃珠原為埃及人發(fā)明,最早的樣本可追溯至公元前1400-前1350年的項鏈。而后,這項技術(shù)為腓尼基人和波斯人所掌握,這一時間可追溯至公元前5世紀(jì)—公元前3世紀(jì)。來自西亞的商人,有可能通過斯基泰商人,開始與中國進行貿(mào)易,這段歷史的作證便是分布于中西亞各地及長江、黃河流域出土的西亞生產(chǎn)的蜻蜓眼玻璃珠。
因此,這條貿(mào)易之路又能升級為:費爾干納盆地斯基泰古墓—新疆輪臺窮巴克古墓—山西長子午家坡——山西趙卿墓—山西長治分水嶺—河南洛陽中州路—鄭州二里崗—曾侯乙墓。
這里僅用一件出土文物來舉個例子。
滿城漢墓出土了幾件帶有帕提亞藝術(shù)風(fēng)格的有翼神獸。
有翼神獸起源于亞述藝術(shù),后為波斯人傳承?!妒酚洝飞嫌涊d,“漢使至安息,安息王令將二萬騎迎于東界。東界去王都數(shù)千里。行比至,過數(shù)十城,人民相屬甚多。漢使還,而后發(fā)使隨漢使來觀漢廣大,以大鳥卵及犁軒善眩人獻于漢?!?/span>
換言之,公元前115年,漢帝國的使臣與帕提亞帝國的官方代表取得了聯(lián)系,兩國之間貿(mào)易和文化交流亦隨之而展開。滿城漢墓的這只有翼神獸,可視為漢帝國與帕提亞帝國交流的實物證據(jù)。
翻開地圖,越過蔥嶺,我們再把目光往更西方挪一些。
在公元前后,已經(jīng)存在了約莫三條橫貫大陸連接?xùn)|西方的道路。
南道:從埃及到印度的海路。從紅海海岸的貝勒尼基港口出發(fā),過阿拉伯半島,抵達印度河畔的三個港口。
絲綢之路:從羅馬開始,經(jīng)地中海至敘利亞港口,再進入美索不達米亞、北伊朗、中亞、塔里木盆地綠洲,然后進去中原王朝勢力范圍。
從中亞向北行進的草原之路。從黑海草原的北部出發(fā),經(jīng)頓河下游的希臘城市塔內(nèi)斯,然后進入俄羅斯南部的草原、伏爾加河下游、咸海沿岸,然后從哈薩克斯坦南部進入阿爾泰山脈和新疆,在這里并入絲綢之路。
在這樣宏大的地理路線下,便不難理解張騫出使西域的意義。“用一條統(tǒng)一的,橫跨歐亞大陸的道路連通西方與遠東僅剩一步之遙,而完成這一步的就是張騫”!
目前在陜西漢中市城固縣有一個張騫紀(jì)念館,紀(jì)念館的后園是張騫墓。1938年,國立西北聯(lián)合大學(xué)歷史系對張騫墓進行了初步發(fā)掘,出土“博望□造銘”封泥一枚,確認(rèn)為漢博望侯張騫之墓。張騫墓前東西兩側(cè)有兩尊石刻,整體抽象,目前暫命名其為“石虎”。
現(xiàn)在,張騫墓作為中國、哈薩克斯坦和吉爾吉斯斯坦三國聯(lián)合申遺的“絲綢之路:長安-天山廊道的路網(wǎng)”中的一處遺址點成功列入“世界遺產(chǎn)名錄”。
《史記·大宛列傳》(部分)
大宛之跡,見自張騫。張騫,漢中人。建元中為郎。是時天子問匈奴降者,皆言匈奴破月氏王,以其頭為飲器,月氏遁逃而常怨仇匈奴,無與共擊之。漢方欲事滅胡,聞此言,因欲通使。道必更匈奴中,乃募能使者。騫以郎應(yīng)募,使月氏,與堂邑氏胡奴甘父俱出隴西。經(jīng)匈奴,匈奴得之,傳詣單于。單于留之,曰:“月氏在吾北,漢何以得往使?吾欲使越,漢肯聽我乎?”留騫十馀歲,與妻,有子,然騫持漢節(jié)不失。
居匈奴中,益寬,騫因與其屬亡鄉(xiāng)月氏,西走數(shù)十日至大宛。大宛聞漢之饒財,欲通不得,見騫,喜,問曰:“若欲何之?”騫曰:“為漢使月氏,而為匈奴所閉道。今亡,唯王使人導(dǎo)送我。誠得至,反漢,漢之賂遺王財物不可勝言?!贝笸鹨詾槿?,遣騫,為發(fā)導(dǎo)繹,抵康居,康居傳致大月氏。大月氏王已為胡所殺,立其太子為王。既臣大夏而居,地肥饒,少寇,志安樂,又自以遠漢,殊無報胡之心。騫從月氏至大夏,竟不能得月氏要領(lǐng)。
留歲馀,還,并南山,欲從羌中歸,復(fù)為匈奴所得。留歲馀,單于死,左谷蠡王攻其太子自立,國內(nèi)亂,騫與胡妻及堂邑父俱亡歸漢。漢拜騫為太中大夫,堂邑父為奉使君。
騫為人彊力,寬大信人,蠻夷愛之。堂邑父故胡人,善射,窮急射禽獸給食。初,騫行時百馀人,去十三歲,唯二人得還。
騫身所至者大宛、大月氏、大夏、康居,而傳聞其旁大國五六,具為天子言之。曰:大宛在匈奴西南,在漢正西,去漢可萬里。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麥。有蒲陶酒。多善馬,馬汗血,其先天馬子也。有城郭屋室。其屬邑大小七十馀城,眾可數(shù)十萬。其兵弓矛騎射。其北則康居,西則大月氏,西南則大夏,東北則烏孫,東則扜鰛、于窴。于窴之西,則水皆西流,注西海;其東水東流,注鹽澤。鹽澤潛行地下,其南則河源出焉。多玉石,河注中國。而樓蘭、姑師邑有城郭,臨鹽澤。鹽澤去長安可五千里。匈奴右方居鹽澤以東,至隴西長城,南接羌,鬲漢道焉。
烏孫在大宛東北可二千里,行國,隨畜,與匈奴同俗。控弦者數(shù)萬,敢戰(zhàn)。故服匈奴,及盛,取其羈屬,不肯往朝會焉。
康居在大宛西北可二千里,行國,與月氏大同俗??叵艺甙司湃f人。與大宛鄰國。國小,南羈事月氏,東羈事匈奴。
奄蔡在康居西北可二千里,行國,與康居大同俗。控弦者十馀萬。臨大澤,無崖,蓋乃北海云。
大月氏在大宛西可二三千里,居媯水北。其南則大夏,西則安息,北則康居。行國也,隨畜移徙,與匈奴同俗。控弦者可一二十萬。故時彊,輕匈奴,及冒頓立,攻破月氏,至匈奴老上單于,殺月氏王,以其頭為飲器。始月氏居敦煌、祁連間,及為匈奴所敗,乃遠去,過宛,西擊大夏而臣之,遂都媯水北,為王庭。其馀小眾不能去者,保南山羌,號小月氏。
安息在大月氏西可數(shù)千里。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麥,蒲陶酒。城邑如大宛。其屬小大數(shù)百城,地方數(shù)千里,最為大國。臨媯水,有市,民商賈用車及船,行旁國或數(shù)千里。以銀為錢,錢如其王面,王死輒更錢,效王面焉。畫革旁行以為書記。其西則條枝,北有奄蔡、黎軒。
條枝在安息西數(shù)千里,臨西海。暑濕。耕田,田稻。有大鳥,卵如甕。人眾甚多,往往有小君長,而安息役屬之,以為外國。國善眩。安息長老傳聞條枝有弱水、西王母,而未嘗見。
大夏在大宛西南二千馀里媯水南。其俗土著,有城屋,與大宛同俗。無大長,往往城邑置小長。其兵弱,畏戰(zhàn)。善賈市。及大月氏西徙,攻敗之,皆臣畜大夏。大夏民多,可百馀萬。其都曰藍市城,有市販賈諸物。其東南有身毒國。
騫曰:“臣在大夏時,見邛竹杖、蜀布。問曰:‘安得此?’ 大夏國人曰:‘吾賈人往市之身毒。身毒在大夏東南可數(shù)千里。其俗土著,大與大夏同,而卑濕暑熱云。其人民乘象以戰(zhàn)。其國臨大水焉?!?以騫度之,大夏去漢萬二千里,居漢西南。今身毒國又居大夏東南數(shù)千里,有蜀物,此其去蜀不遠矣。今使大夏,從羌中,險,羌人惡之;少北,則為匈奴所得;從蜀宜徑,又無寇?!碧熳蛹嚷劥笸鸺按笙?、安息之屬皆大國,多奇物,土著,頗與中國同業(yè),而兵弱,貴漢財物;其北有大月氏、康居之屬,兵彊,可以賂遺設(shè)利朝也。且誠得而以義屬之,則廣地萬里,重九譯,致殊俗,威德遍於四海。天子欣然,以騫言為然,乃令騫因蜀犍為發(fā)間使,四道并出:出駹,出厓,出徙,出邛、僰,皆各行一二千里。其北方閉氐、筰,南方閉巂、昆明。昆明之屬無君長,善寇盜,輒殺略漢使,終莫得通。然聞其西可千馀里有乘象國,名曰滇越,而蜀賈奸出物者或至焉,於是漢以求大夏道始通滇國。初,漢欲通西南夷,費多,道不通,罷之。及張騫言可以通大夏,乃復(fù)事西南夷。
騫以校尉從大將軍擊匈奴,知水草處,軍得以不乏,乃封騫為博望侯。是歲元朔六年也。其明年,騫為衛(wèi)尉,與李將軍俱出右北平擊匈奴。匈奴圍李將軍,軍失亡多;而騫後期當(dāng)斬,贖為庶人。是歲漢遣驃騎破匈奴西數(shù)萬人,至祁連山。其明年,渾邪王率其民降漢,而金城、河西西并南山至鹽澤空無匈奴。匈奴時有候者到,而希矣。其後二年,漢擊走單于於幕北。
是後天子數(shù)問騫大夏之屬。騫既失侯,因言曰:“臣居匈奴中,聞烏孫王號昆莫,昆莫之父,匈奴西邊小國也。匈奴攻殺其父,而昆莫生棄於野。烏嗛肉蜚其上,狼往乳之。單于怪以為神,而收長之。及壯,使將兵,數(shù)有功,單于復(fù)以其父之民予昆莫,令長守於西。昆莫收養(yǎng)其民,攻旁小邑,控弦數(shù)萬,習(xí)攻戰(zhàn)。單于死,昆莫乃率其眾遠徙,中立,不肯朝會匈奴。匈奴遣奇兵擊,不勝,以為神而遠之,因羈屬之,不大攻。今單于新困於漢,而故渾邪地空無人。蠻夷俗貪漢財物,今誠以此時而厚幣賂烏孫,招以益東,居故渾邪之地,與漢結(jié)昆弟,其勢宜聽,聽則是斷匈奴右臂也。既連烏孫,自其西大夏之屬皆可招來而為外臣?!碧熳右詾槿?,拜騫為中郎將,將三百人,馬各二匹,牛羊以萬數(shù),赍金幣帛直數(shù)千巨萬,多持節(jié)副使,道可使,使遺之他旁國。
騫既至烏孫,烏孫王昆莫見漢使如單于禮,騫大慚,知蠻夷貪,乃曰:“天子致賜,王不拜則還賜?!崩ツ鸢葙n,其他如故。騫諭使指曰:“烏孫能東居渾邪地,則漢遣翁主為昆莫夫人?!睘鯇O國分,王老,而遠漢,未知其大小,素服屬匈奴日久矣,且又近之,其大臣皆畏胡,不欲移徙,王不能專制。騫不得其要領(lǐng)。昆莫有十馀子,其中子曰大祿,彊,善將眾,將眾別居萬馀騎。大祿兄為太子,太子有子曰岑娶,而太子蚤死。臨死謂其父昆莫曰:“必以岑娶為太子,無令他人代之?!崩ツФS之,卒以岑娶為太子。大祿怒其不得代太子也,乃收其諸昆弟,將其眾畔,謀攻岑娶及昆莫。昆莫老,常恐大祿殺岑娶,予岑娶萬馀騎別居,而昆莫有萬馀騎自備,國眾分為三,而其大總?cè)×b屬昆莫,昆莫亦以此不敢專約於騫。
騫因分遣副使使大宛、康居、大月氏、大夏、安息、身毒、于窴、扜鰛及諸旁國。烏孫發(fā)導(dǎo)譯送騫還,騫與烏孫遣使數(shù)十人,馬數(shù)十匹報謝,因令窺漢,知其廣大。
騫還到,拜為大行,列於九卿。歲馀,卒。
烏孫使既見漢人眾富厚,歸報其國,其國乃益重漢。其後歲馀,騫所遣使通大夏之屬者皆頗與其人俱來,於是西北國始通於漢矣。然張騫鑿空,其後使往者皆稱博望侯,以為質(zhì)於外國,外國由此信之。
參考書目:
1. 司馬遷《史記》,上海古籍出版社
2. 班固《漢書》,中華書局
3. 羽田亨《西域文化史》,華文出版社
4. 林梅村《絲綢之路考古十五講》,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
5. 余太山《兩漢魏晉南北朝與西域關(guān)系史研究》,中華書局
6. 瑞德維拉扎《張騫探險之地》,漓江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