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作者：Triomphe
對服務于各大公司的商業(yè)律師來說，公司法務部那些懂行的內部律師是否滿意可是個大問題?？墒?，他們的真正評價，不見得容易了解到。干得好了，自然會收到一些贊許，諸如收到一封不痛不癢的“well done”郵件；干得差了，問題出在哪，基本上也難讓內部律師袒露心扉答疑解惑——就算內部律師是外聘律師的衣食父母，畢竟也不是真的爸媽，哪會像教育孩子那樣盡心盡力！
作為內部律師，我前前后后聘用管理過很多外聘律師，有大所的有小所的不大不小所的，有國際的國內的有六線城市的。此篇小文，或許能幫助外聘律師窺探一點點客戶心理，了解下哪些律師不受法務部待見。
首先，牛所有爛律師，小所也有棒律師，這似乎是一句正確的廢話。對我們公司法務部來講，不論來自神奇圈、紅圈還是甜甜圈，差勁的律師經常有以下幾類：
01
傳聲筒律師
曾經聘用過一位律師代表我司作為債權人處理某破產債權案件。該位律師的作用基本就是——轉發(fā)：
－－轉發(fā)郵件給我：破產管理人要求此項此項文件，請?zhí)峁?/p>
－－轉發(fā)郵件給破產管理人：債權人已提供了此項此項文件，請查收。
一段時間后，律師轉發(fā)來一份事無巨細的盡調清單，拉拉雜雜大項小項，從公司歷史沿革、主要資產到對外投資。該律師郵件說明：所附為破產管理人發(fā)來的盡職調查清單。破產管理人要對每家債權人盡調，請?zhí)峁┧形募?。盡快。
好家伙，這么不客氣！欠錢的居然要把我債權人里里外外從大衣查到底褲啊??？有必要嘛？！
清單中最滑稽的一項，是必須提供債權人所有最終股東的情況：如股東是法人的，須提供營業(yè)執(zhí)照，是自然人的，須提供身份證明。
怎么，我們這么大一家上市公司，成千上萬個機構股東自然人股東分布于七大洲四大洋，難道你讓我提供他們所有的身份證明？？excuse me?
但更令人氣憤的是為什么我們的律師竟然會把這些無理要求直接轉我要求處理。你究竟站在誰的一邊??？我抄起電話直接撥通該律師手機：“管理人這盡調要求你仔細研究過嗎？沒有質疑過這些要求的合理性和意義嗎？沒有和對方據理力爭嗎？你這樣是在保護我司的利益？”直到此時，他還云里霧里，根本沒意識到問題所在。
顯然，這是一個只會傳達雙方意見的傳聲筒律師，從未想過怎樣才能幫助客戶創(chuàng)造價值。其實，他該做的，應當是用其專業(yè)判斷篩選出需要我方配合的事務、其可以幫助我司完成的事務以及應主動和對方抗辯不須我方費心的事務，并分別處理好然后向我們匯報。幫助客戶思考和解決問題應是每位律師基本職責所在。與其找一個只會一股腦按轉發(fā)鍵的律師，不如請一位秘書。
02
法條搬運工律師
律師對法條熟稔固然不錯，但所謂法律實踐（legal practice）重在實踐兩字上，最要不得的就是教條。要幫助客戶創(chuàng)造價值，單是閉門造車搬搬法條是遠遠不夠的。律師需要懂得客戶的業(yè)務，所謂具備business acumen，這已是老生常談。當然，說說容易，做起來難。
記得曾聘請過一家挺著名的國際律所幫助我們做一個關于國家秘密信息保護情況的內部盡調。為準備盡調，律師洋洋灑灑寫了兩大張a4紙的盡調問卷。問卷開首第一個問題：
“請問貴司有無接觸國家秘密信息？??？！”“國家秘密”旁標著個星號，后面拖了一大堆腳注，把相關法律規(guī)定林林總總引了個遍。
看到這里我差點把剛含了半口的枸杞菊花茶噴在電腦屏幕上：拜托，我們就是請你來幫助我們回答公司是否會接觸到國家秘密信息的，你倒反過來來問我？這就好比，我頭疼腦熱肚子疼不舒服，掛了急診看大夫，大夫上來耐心細致地詢問：
“您這癥狀相關毛病常見的有感冒、腸胃炎和痢疾——請問您得的是啥??？？”
之所以會如此，是因為該律師對我們公司的主要業(yè)務、部門特點、目標客戶群的了解都是只鱗片爪，提不出有意義的問題，因此只能從法條到法條，杜撰加想象，結果做成了一個漂在空中的理論成果，根本無法使用。最后，我們不得不自己出馬，從業(yè)務運營的特點角度，設計出了一份真正實用的盡調問卷。
03
普法律師
有些律師，對于淺顯的普法性問題言無不盡，對無關信息長篇大論，而對關鍵事項卻惜字如金。究其原因，有些人可能是知識儲備不夠，無法深入探討，但更多的似乎是不理解用戶需求，不知道哪些才是內部律師真正關心的問題，從而一成不變地以普法的方式給予咨詢意見。
現在的內部律師大多在律所浸淫多年，實踐經驗豐富，而且，出于控制律師費的目的，向外聘律師所提的問題大多已深思熟慮，基本無需外聘律師掃盲。特別是，內部律師具有更多管理職能，更關注具體法律事務的宏觀走向而非微觀技術性的處理（這些其實是外聘律師在行之處）。因此，現今內部律師所需要的意見往往更注重于宏觀分析、戰(zhàn)略前瞻，且特別在意最差情形（worst case scenario），因為這才是內部律師風險分析以及向高層匯報的重中之重。那些普法性、純技術性的內容，無需過多筆墨，除非內部律師特別提出需要了解。
我遇到的最夸張的普法律師，是協助處理我司某產品質量訴訟的某律師。庭前的電話會議上，我詢問其開庭大致流程和走向。她信心滿滿娓娓道來：“哦，流程是這樣的：首先，書記員會宣讀法庭紀律……”
當她準備開始大聲宣讀法庭紀律的時候，我忍不住打斷了她：”x律師，你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當時很想建議她去從事普法工作而不是代理我們的案件。
普法律師和法條搬運工律師常常合體。曾就某子公司的裁員問題，咨詢一位當地頗有經驗的律師，并要求其出具備忘錄。我所看重的，是他看似非常豐富的當地實操層面的經驗之談?？蛇z憾的是，最后他呈現給我的大作是整一個法條匯編，幾乎看不到他對當地司法實踐的分析和建議。我很想和他說：你給我的，都是我知道的東西，卻還讓我買單？
04
給生意不做的律師
真有這種律師？真有！
這種律師，固守自己那兩畝三分田，對客戶案件所涉及到的其他領域問題不聞不問，不幫助客戶積極找尋解決方案或至少找到相應的專家，極不專業(yè)。
曾就我司下屬某香港子公司清算相關事務，咨詢過某大所律師。該所號稱業(yè)務網絡遍及全球。會議中，該律師提醒，除了需要符合香港法律的要求，還需符合開曼群島法律——因為該公司的股東系一家開曼群島公司。至于具體有哪些要求，該律師兩手一攤：“無可奉告，請找開曼律師。”我很理解，畢竟他不懂開曼法。但我接著問：“貴所不是業(yè)務遍及全球各地，沒有分所也會有合作律師吧？”
該律師繼續(xù)攤著他的兩手：“對不起，沒有?！?/p>
“貴所網絡豐富，別的合伙人興許有推薦？”
“對不起，我不知道別的合伙人是否有推薦。”
我無言以對，正準備拎包走人，該律師卻發(fā)話：“請稍等，有空和你談談最近幾張帳單費用問題嗎？”
“對不起，沒有?！蔽乙矁墒忠粩偂?/p>
結局想必很容易猜到——我們斷然棄用這位只關心賬單不關心客戶的律師，并很快找到另一家所。該所很樂意地推薦了開曼當地合作律師并及時地處理了我們的法律需求。
為何他有生意不愿接？其實，未必是其境界崇高視金錢如糞土，而是并未把真心關注客戶問題、想方設法為客戶尋找解決方案作為他服務的核心理念。他能做的，就是兩手一攤，沒辦法，也不愿意想辦法。
總之，上面這些律師的共同缺點就是不清楚我們到底要的是什么。很多時候，單純的法律技術并不能在商業(yè)世界里創(chuàng)造價值。所謂功夫在詩外，我們喜歡的律師一定是有深厚的法律功底,卻又是超脫于法律技術之上的。
估計本篇吐槽文怕是要被不少律師朋友回懟?；蛟S隔不了幾天，就會看到一篇“最不受外聘律師歡迎的屋內（in-house）”。也好，愿聞其詳，毛主席要求我們批評與自我批評，這樣內外律師的合作才會更加順暢。
本文不代表法培觀點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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