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國藩與左宗棠不和,這是盡人皆知的歷史事實,但在大事上還是有默契并相互合作的。
曾、左皆同治中興名臣,均是才高八斗之士,兩人既惺惺相惜又相互不和,主要責任在左宗棠。
左宗棠湘陰人,自幼攻書,才氣橫溢,恃才傲物,年輕時就很自負,常以諸葛孔明自詡,自號“今亮”(當代諸葛亮之意),但卻科場不順,道光十二年(1832)中舉人,后屢試不第 。人到中年,才大心高的左氏依然屢遭挫折,心灰意冷, 干脆回鄉(xiāng)做了一名塾師。
左宗棠曾經在自己執(zhí)教的私塾撰了一副對聯云:
“身無半畝,心憂天下;讀破萬卷,神交古人”。
可見他志向高遠、自命不凡了。駱秉章任湖南巡撫時,恰遇太平軍北上圍攻長沙,經胡林翼舉薦,邀落魄書生左宗棠到省協助守城,左宗棠果然了得,他籌集糧餉,修葺城防,督率守軍拼死抵抗,屢屢挫敗太平軍“鰲翻”攻城之法,得到駱秉章賞識倚重,視他為左膀右臂,對他言聽計從。
左宗棠的能耐令人刮目相看,駱秉章樂得當甩手掌柜,竟將守城大事悉數委托給左師爺。一時間滿城“只知有左師爺,不知有駱巡撫”。
左為人狂傲,說話做事不管不顧,后來招人嫉妒誣告,說他辱罵毆打朝廷命官、永州鎮(zhèn)總兵樊燮,朝廷將治其罪,差點處以極刑,還是曾國藩、胡林翼聯名擔保,探花郎潘祖蔭更是以一句“天下不可一日無湖南,湖南不可一日無左宗棠”打動了愛才惜才的咸豐帝,他非但沒有治左氏之罪,還命曾國藩“酌量任使”。于情于理,曾國藩都是左宗棠的貴人。
據此曾左不應不和,但兩人不睦的傳聞還是廣為流傳,可能與兩人性格差異有關:左狂放不羈,曾內斂低調 ;曾不喜左氏狂傲,左亦鄙夷曾的拘謹。
于是,“相愛相殺”的一幕在兩人間屢屢上演。一次,兩人閑侃,曾國藩出上聯:
“季子敢言高,與余意見輒相左”。
左宗棠字季高,聯中嵌有“左季高”三字,又隱晦地批評了他自矜攻伐 、不甚尊重自己 。左宗棠一看沉吟片刻,立即揮毫寫了下聯:
“藩臣徒誤國,問爾經濟有何曾” 。
聯中亦嵌有“曾國藩”三字,還暗諷他并無經世致用之才,竊居高位只會誤國。有人說此對聯并非出自曾左,只是后世好事文人掛名之作,因為曾、左之爭乃君子之爭,并非無所不用其極的小人之爭,不應該如此淺薄直露。
曾國藩科場、仕途都比左宗棠順利得多。他是進士出身,但名列三甲第四十二名( 進士被分為三個層次:一甲(狀元、探花、榜眼)、二甲、三甲(人數不等)。三甲中的一甲賜進士及第,二甲賜進士出身), 因此排位不理想的曾屬于”賜同進士出身“之列。
左宗棠雖然自視甚高,卻三試禮部未中(沒中進士), 只是一個舉人,傳統(tǒng)的說法叫舉孝廉。中舉等于半只腳踏入仕途,取得了做官的資格,但若要“出身”必須中進士才行。左氏雖只是一個舉人,可卻打心眼里瞧不起進士出身的曾國藩,因為曾只名列三甲末位,不過是“賜同進士出身”而已。
文獻記載,某夜,曾國藩攜水師大將彭玉麟探訪左宗棠,因三人平日里往來密切,所以事先沒有通報,直接進入左宅內室。不料正好瞧見左宗棠在端盆侍候小老婆洗腳。小老婆即小妾,尊稱“如夫人”,意思是雖非明媒正娶(原配、正室)卻如同夫人。當時曾國藩有些尷尬,為了掩飾,他假裝生氣拉著彭玉麟的手說:“(雪琴(彭字)), 去, 去, 去,莫耽擱他看如夫人洗腳”。左宗棠一聽,朗聲道:“來,來,來,要祝賀你賜同進士出身“”。彭玉麟一聽,對左的機智煞是佩服,哈哈大笑,說:“真乃絕妙好對啊”!曾國藩聽了面色微紅,卻無言以對,只好一笑置之。
有人說,曾左不和,其實是彼此配合演戲給清廷看。曾、左才干出眾,皆為一代人杰,鎮(zhèn)壓太平天國后,兩人官至高位,手握數十萬雄兵,怎不令清廷忌憚戒備?假如兩人親密無間,攜手合作,再加上李鴻章,東南半壁江山豈不是要易主?為了消弭朝廷猜忌與敵意,兩人故作不和,以此自保......曾國藩去世后,左宗棠親自撰寫了一幅挽聯:
“謀國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輔;同心若金,功錯若石,相期無負平生”。
“二人同心,其利斷金”,“他山之石,可以攻錯( 玉) “, 左宗棠借用《易經》、《詩經》中的典故,廓清了曾左不和的傳言,表明二人團結一心、相知相契、亦師亦友的關系。是耶?非耶?孰真?孰假?只有二人的在天之靈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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