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個典型的血親復仇案很是讓人揪心,輿論也是撕裂的。
復仇如同人性的黑洞,誠如霍金所言:為什么要研究黑洞呢?因為它就在那里。不妨來分析一下此案張姓當事人的復仇的“黑洞”。
創(chuàng)傷
為什么要研究黑洞呢?因為它就在那里
一霍金
很多農(nóng)村依然是“叢林法則”的社會,是現(xiàn)代文明的暉光尚未完全抵達的角落。
王家在案發(fā)地當屬強勢,人多勢眾,且大兒子科級家干部,自然是不好惹的。
王家的人是想打死張姓當事人母親的——如果想打殘她,絕不可能猛擊頭部的。
當然,最終判決似乎有偏袒王家的跡象,選擇了未成年人的王家老三來承擔刑責,所以才有“故意傷害殘死判七年”的判決。
幼年喪母,可憐莫過于此。
更何況,他還親眼目睹母親被打死的場面, 并死在自己懷中。有一個場景更讓他如同夢魘困擾著他——他母親的尸體在馬路上被公開解剖,現(xiàn)場幾百人圍觀,他又親眼看到媽媽的頭皮被人割開,頭骨被鋸開……
其實,心理學上有一種嚴重的心理疾病,叫“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它的典型定義:
“個體經(jīng)歷、目睹或遭遇到一個或多個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實際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脅,或嚴重的受傷,或軀體完整性受到威脅后,所導致的個體延遲出現(xiàn)和持續(xù)存在的精神障礙?!?/p>
這種應激障礙有許多癥狀,其中一個最主要的癥狀就是“記憶侵擾”——即受創(chuàng)傷時刻的傷痛記憶揮之不去,主要表現(xiàn)為患者的思維、記憶或夢中反復、不自主地涌現(xiàn)與創(chuàng)傷有關的情境或內容,也可出現(xiàn)嚴重的觸景生情反應,甚至感覺創(chuàng)傷性事件好像再次發(fā)生一樣。
張姓當事人本人曾供述:
“眼睛一閉,當年的場景就浮現(xiàn)了上來……經(jīng)常夢見母親去世的樣子?!?/p>
這就說明了他確實患有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
說白了,他一直憋著這股仇恨,陷入了人性的黑洞之中。
22年反復提醒和記憶回放,歷歷在目,讓羚羊也長成了獅子,最終人性的黑洞吞噬了理智,他走上了復仇的道路。
我們多數(shù)人人不會有如此極端的經(jīng)歷,只是圍觀者,難有切膚之痛的,也不必有切膚之痛的。
最終,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當然還是加倍奉還的,持刀為母報仇,還是連環(huán)殺,每一個字眼都赤裸裸地吸引眼球,這很符合“叢林法則”的。
張姓當事人的所作所為就是簡單的復仇——他并不是報復社會,是血親復仇的行為。
這一點從他的話里也能看出來,他說:
“對生活不滿的人多了,每個人都殺人嗎?我又不是精神病!”
復仇
世界上有什么事情能那么肯定?只有一個——復仇!
——《教父》
史詩《特洛伊戰(zhàn)爭》是為了復仇,神話《大鬧天宮》是為了復仇,戲劇《哈姆雷特》是為了復仇,雜劇《趙氏孤兒》是為了復仇,小說《基督山伯爵》是為了復仇,電視劇《半澤直樹》是為了復仇……其實,各類抗日神劇也是復仇心態(tài)的體現(xiàn),復仇的故事總是那么吸人入勝。
為什么呢?
首先,作為一個復仇者,他自覺不自覺地將自己置身于一個道德的制高點,無形中他擁有了一件殺伐四方的利器。那就是對方是非正義的,我要用正義之劍殺死你,這是上天也不會反對的。
其次,作為復仇者,經(jīng)常會自我暗示的,不斷地告訴自己對方的惡和自己的使命是多重要、多正確,從而轉化一種難以想象的強大內驅力,讓人會一次次突破自己,隨時處于巔峰狀態(tài),所有的先去思考會集中于一個目標。
正因為如此,復仇對一個復仇者而言,就有一種使命感,是人生的目標,而且不會有道德的壓力,也幾乎不會有自我懷疑。
這種類似于天賦的特權的神圣感讓他充滿了力量,因為人們都堅信正義才是最后的勝利者,只要我們堅持,我們一定會取得勝利!
可以這么說,復仇就是“原始公道”,是人的原始本能,跟動物世界一樣的。在尚無法律的史前時代,復仇的存在無疑是作為維持公平正義的唯一方式。
張姓當事人被抓后,作為血親復仇者,故意殺人且連環(huán)殺,他也不可能有任何負罪感的,相反倒有一種大仇得報的“引刀成一快”的暢意。
而作為圍觀者,我們這些吃瓜群眾也會不約而同地站在復仇者這一邊,體驗一把懲惡揚善的快感之中。
在人們眼中,張姓當事人只是展示血濺五步的匹夫之怒。
以牙還牙,十倍奉還
——半澤直樹
張姓當事人現(xiàn)大仇已報,心事已了。生死對他來說,已然不重要。
說真的,他走上這一步,也無需大家原諒。
但他的這種血親復仇給我們社會留下一個巨大的黑洞。
任何事物都有兩面性,就像復仇本身也是善惡并存的,會陷入無窮無盡的辯證黑洞之中的。
復仇本身就是“叢林社會”的產(chǎn)物,也就是原始社會的實體正義訴求的一種手段、一種工具,其實是內心源于對公平與正義的需求。
然而,現(xiàn)代文明社會并不主張用這種原始的方式來實現(xiàn)實體正義。
對于現(xiàn)代文明社會,原始的復仇并不文明的產(chǎn)物,人類已經(jīng)進化出比簡單復仇更加先進的模式來促進社會的公平與正義,那就是法律制度。
現(xiàn)代社會實現(xiàn)“實體正義”已經(jīng)依賴于我們人類社會發(fā)展出來的法律制度。法律制度的完善就是大社會重新規(guī)訓的問題——通俗的講,就是你被人搞了,你自己不要亂來,國家?guī)湍愀愕嗨R簿褪钦f,如果你自己亂來,那就是程序不正義。
但如果法律不能搞掂,或者說,法律制度失去了準繩,被人為地摧毀了,那么你的實體正義無法得到伸張。更何況,有些仇恨,比如說殺母之仇,并不可能一笑泯恩仇的。
那該怎么辦?
這時,原始的復仇模式必然會被激活、喚醒。這正是張姓當事人這般人物涌現(xiàn)出來的社會原因。
在現(xiàn)代社會里,私力救濟的血親復仇和國家救濟的法律制度,本身就是矛盾的,涉及到實體正義與程序正義的交鋒。
人們在追求正義時,“原始公道”與“法律公正”是互噬的,會形成一個人性黑洞!確實,當法律制度不再保證實體正義,有些仇恨,復仇不復仇不是一道選擇題,而是一道證明題,需要當事人鋌而走險,去私力救濟的,實現(xiàn)原始的公道。
在現(xiàn)代社會,法治只不過是一種社會信仰,而公正又不會自我伸張的。更何況,權力還會染指法律,出現(xiàn)法律失靈。因此,再文明的社會也無法保護不到所有的公平正義。
正因為如此,復仇不會消失,而是將永恒存在的。
在現(xiàn)代各個國家里,越是法治不被信仰,越是正義不被伸張,社會越可能返回到'叢林社會'中,私力救濟的復仇越被人們同情。這就可以解釋為何我們社會上對張姓當事人“刀下留人”的呼聲很高了。
正義不會自我伸張,信仰法律還是信仰復仇,看上是個選擇題,實則是個證明題——這是此案留給我們社會的一個黑洞——
黑洞就在那里,一直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