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原古槐
在紅學中，證明曹雪芹是《紅樓夢》的作者一大證據(jù)，就是敦誠《寄懷曹雪芹--霑》里的兩句詩“勸君莫彈食客鋏，勸君莫扣富兒門。殘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書黃葉村。”紅學家們認為這是曹雪芹好友敦誠勸曹雪芹不要像《紅樓夢》里卜世仁、詹光那樣寄人籬下。與其喝殘酒吃剩飯，還不如回黃葉村去寫《紅樓夢》書。并以此推斷曹雪芹是《紅樓夢》的作者，而且是在黃葉村里寫完的。以至有人去北京西郊考尋這個黃葉村。沒找到就建議把西郊一個舊清軍軍營改名叫黃葉村，建立起一個曹雪芹故居。一時商業(yè)文化的泥石流掩埋了殘存的一點歷史遺跡。我在仔細研讀了這幾句詩后，得出的結論與此相左。
首先，“勸君莫彈食客鋏，勸君莫扣富兒門?！边@兩句比較直白，盡管有典出，但我們按字面意義就能理解。勸曹雪芹不要走到哪兒吃到哪兒，不要去攀附權貴人家。對于這點人們沒有歧義。而對下面兩句：“殘杯冷炙有德色，不如著書黃葉村?！钡恼J識就很難統(tǒng)一了。我國有一古聯(lián)：丈夫當死中求生,禍中求福；古人有窮而修德，困而著書。前兩句詩是否是因襲此下聯(lián)的句意，我們不得而知。但我們用此下聯(lián)來理解這兩句詩還是可以的。本著孟子“窮不失義”的原則而來的“窮而修德”，就是說人窮了也要修德不能因為窮就去做一些不仁不義無德的事?！皻埍渲擞械律庇腥死斫狻坝械律笔强慈四樕@是為了順前面兩句詩意而妄解。“德色”字義是好品行的樣子，“殘杯冷炙有德色”就是喝人殘酒，吃人冷飯好像有德的樣子（相對于坑、蒙、拐、騙、偷等不義無德而言）。但這不是“窮而修德”。
“不如著書黃葉村”，聯(lián)想前面“困而著書”，“困”是困位低下，久居下位，懷才不遇，壯志難酬皆為困。這正和曹雪芹當時的境況相符。因而勸雪芹去著書。這里的“著書”不能狹隘地理解成寫小說，寫小說不是當時文人的主流，詩話、筆記、扎記等雜文集中起來出書也叫著書。把你懷才不遇的大才通過著書留傳給后人。
對于“黃葉村”我看根本就不是一個村子的名字。在夢舒蘭作的《秋心集》中有一篇《挽辭錄》，其中有一對聯(lián)：仙去何之，燒鼎白云棲斷壑；傷神已甚，著書黃葉冷空山。王士禎有一個族侄王蘋有詩：“亂泉聲里才通屐，黃葉林間自著書。”這里“黃葉山”、“黃葉林”皆非實名，所以“著書黃葉村”的黃葉村也不是實名。它們往往都是指著書的地方。是困而不得志的文人寫書的地名。這些冠以“黃葉”的地名我看還有落葉歸根，歸隱故居的寓意?；氐焦示印袄Ф鴷本褪沁@些不得志文人的最好歸宿。
“黃葉”這個無典無故的詞，也有可能是當時文人墨客間的流行語，相當于我們現(xiàn)代的網(wǎng)絡語“俯臥撐”、“打醬油”、“你媽叫你回家吃飯”。這些詞句的用法遠遠超出其本意范圍。其內(nèi)涵用意是只能會意，無法言傳的。
“黃葉”一詞很可能來源于蘇東坡詩“扁舟一棹歸何處？家在江南黃葉村?！边@里蘇東坡用“黃葉村”表示故里的名字，也非具體的村名。聯(lián)想到王士禎一個門生叫崔華，他有句詩“丹楓江冷人初去，黃葉聲多酒不辭?！边@里“丹楓”、“黃葉”都是秋天的樹葉，一個紅色，一個黃色。前面用“丹楓”已表明了秋天，下一句對偶卻又用“黃葉”，這不是合掌了嗎！我理解這里的“黃葉”仍是詩作者崔華在故里“酒不辭”。而且也不排除在那里著書的可能。
總之，我認為小說是以虛構情節(jié)誘人，而詩則是以玩弄文字來吸引人。如果把小說故事當真事對待那是可笑的，同樣把詩情當真情也是可悲的。把敦誠、敦敏、張宜泉等人的詩意當作史實去理解那就避免不了要犯錯。全地球人都知道，詩的用詞有時是非?？鋸埖模袝r又是非?；逎?。曹雪芹真的如他們詩里所描繪的那樣貧窮潦倒嗎？我看未必。他們?yōu)榱俗屗麄兊脑姵霾?，也是會無限上綱的。看敦誠《寄懷曹雪芹--霑》整首詩，不覺得從頭至尾都是用典故堆砌而成的一首詩嗎？這樣的詩還有史實可言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