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京劇主要伴奏樂器的京胡,除了有其獨特的音色與演奏技法,它與京劇演員之間珠聯璧合的配合也是京劇藝術的一大魅力。
北京京劇院京胡琴師艾兵說:琴音就是琴師的嗓子,演員用肉嗓子唱,琴師用他的樂器跟他一起演唱。
艾兵是京胡圣手燕守平先生的入室弟子,有人以“龍相”來形容艾兵的演奏:
不動時,緘默端重,穩(wěn)如青松。
動時,撒然狂狷:右手運弓,嫻熟飄逸;左手運指,靈巧堅實仿佛蛟龍戲水。
京胡泰斗徐蘭沅曾用這樣一段話評價操琴者:在眾多能夠真正稱得上夠份兒的琴師中,又根據其操琴特征可分為龍、虎、狗三品。
在這次“尋夢·承澤”11月即將演出的《烏盆記》排練現場,看艾兵老師與杜鎮(zhèn)杰老師對唱腔就能感受到他們長久以來的默契。
自“尋夢·承澤”項目開始,艾兵就一直擔任琴師,艾兵表示,一方面是因為與杜鎮(zhèn)杰20年的
“黃金搭檔”關系,不僅在表演中能達到統(tǒng)一,在藝術追求上也非常契合。
另一方面是因為“尋夢·承澤”推廣和發(fā)揚傳統(tǒng)老戲的定位與自己的審美一致。
對于京胡與京劇演員的關系、京劇的傳統(tǒng)與創(chuàng)新,以及對“尋夢·承澤”這一持續(xù)4年的系列演出,在艾兵作為琴師的視角里有他的理解和感想。
「京胡完全跟唱一模一樣。」
艾兵認為,民族音樂的表現形式各有特點,與京韻、單弦的套路不同,京胡完全跟唱一模一樣。演員用肉嗓子唱,琴師用他的樂器跟他一起演唱,比如托、襯、墊……完全跟他同步,有時甚至比唱更為繁雜。對唱腔的理解必須與演員保持一致。京劇講究的“一棵菜”其中也包括了樂隊的精神,要達到高度統(tǒng)一。兩人的想法一致,呈現出來的東西才能天衣無縫。
「與杜鎮(zhèn)杰老師相識20多年,默契也來自于我們各自從老師那里傳承的東西?!?/span>
琴師與京劇演員的組合一般是自由結合,很多京劇名家都有固定合作的琴師,如馬連良與李慕良、張君秋與何順信、裘盛戎與汪本貞、余叔巖與李佩卿等,他們在藝術表達上能達到水乳交融的境界,這樣的配合也對京劇流派的形成和發(fā)展有著非常大的作用。
談到與演員培養(yǎng)默契的方法,艾兵表示首先要對唱腔諳熟于胸,并且對演員的演唱風格、節(jié)奏、習慣以及臺上的即興變化非常了解。這需要苦練和長期的磨合。在這一點上艾兵與杜鎮(zhèn)杰的搭檔關系有一些“自然天成”。艾兵說:“我跟杜老師已經認識20多年,他的岳父馬長禮老師和我的老師燕守平先生,他們當年也是搭檔,我們各自由老師傳授的東西也自然地重合過來,有一種水到渠成的延續(xù)。”
在“尋夢·承澤”的舞臺上,觀眾的掌聲與喝彩聲不只給演員,還有很多是給琴師。在與杜鎮(zhèn)杰的配合中,常常有令人難忘的精彩時刻:
比如,在《文昭關》中有一段【慢板】一句是“一連幾天我的眉不展”,一般人唱“眉”字都要把它唱滿了,整個旋律都在唱這個字。杜叔唱的時候“眉”字就短短的一點,某幾個字會空一點給艾兵老師發(fā)揮,艾兵老師也會在杜叔行腔的過程中把琴頓住,讓杜叔自己把腔走完。杜叔這段唱的沉郁頓挫,艾兵老師也傍的嚴絲合縫。每次到這段的時候總能要下巴掌來。
艾兵說與杜鎮(zhèn)杰一起演出中這樣雙方都感到很盡興的時刻經常有,“京劇在一定的規(guī)范程式以內有著高度的自由,這種自由就是魅力。就像相聲,同樣一段也許這個人說你就會樂,換一個人就沒有反應,這要講求一個度。他有什么想法,他的小暗示我得立刻懂,通過多年的合作,我會熟悉他的習慣和特點,他在演出中用怎樣的語言來對我交代?!?/span>
「聽故事越新越好,看京劇越老越美?!?/span>
對于京劇,艾兵有他的見解:
京劇是演員的藝術,角兒的藝術,看的重點不是劇情,不是調度。這么多年演《玉堂春》,總是很多人愛看,劇情早已爛熟但他們看的是什么?對于老戲迷,聽到《玉堂春》第一反應不是蘇三,而是誰演這個戲、不同的演員會怎么處理……看的是人。
劇情不是完全不重要,它是一個載體,在這個載體中來設計唱腔,但重點是通過這個載體來展現演員的技藝。京劇難在技藝,因為這種技藝是要在正確的方法之下通過長期不斷的錘煉才能掌握的。很多京劇藝術家甚至用了一生的時間去塑造一個人物,除了用技藝還融入他們對人生的理解和體悟。如果用京劇僅僅是講故事就太委屈它了。它的劇本跟話劇不一樣,京劇的劇本相對簡單,主要用這個劇本將京劇程式的美裝進去。京劇是“欣賞”,電影要說“欣賞”就不太準確了。生書熟戲,看京劇越熟越能感受到其中的韻味。
「藝術是相通的,每種藝術形式都有它獨特的美,大家各盡其美才是美的繁榮?!?/span>
在各類演出豐富多樣的今天,京劇不如曾經繁榮,很多人認為京劇太陳舊,也有人呼吁京劇創(chuàng)新、跨界、與其他藝術形式結合……在艾兵看來什么東西都有它自己的特色,沒必要為了迎合什么去改,什么時代流行什么東西,怎樣的觀眾喜歡怎樣的藝術形式,都應該存在,不能為了適合當代就去生硬的跨界,跨界可以,但真要把京劇骨子里的美、那種程式改了就是對藝術和傳統(tǒng)文化的破壞了。
曾經是二胡神童現在成為著名京胡演奏家的艾兵有一個學鋼琴的兒子,對于不同的樂器艾兵認為所有樂器和藝術手段都是相通的,不管是二胡還是京胡,鋼琴還是提琴,達到目的就是美,就像演唱會、歌劇、話劇……雖然表現形式不同,但這種藝術的共通性可能會讓你在看演唱會時突然聯想到京劇某一場戲帶來的感動。
“每種藝術形式都有其獨特的美,你保留你的美,他保留他的美,大家各盡其美,才是良性的,這個世界的美就更加豐富,可供不同年齡和不同審美的觀眾選擇的范圍也更大?!卑@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