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習君語
- The Secret of Huanghuali -
現(xiàn)任中國家具協(xié)會傳統(tǒng)家具專業(yè)委員會主席的伍炳亮先生，曾于2007年2月發(fā)表了《新仿古典家具行情淺析》一文。他在文中說道：
明清以來制作的大型黃花梨家具所用材料80%取自“越黃”。
伍炳亮先生在文中主要闡述了以下幾點理由：
首先，我國自古以來記載有花梨的典籍中，基本都說“花梨來自越南及海南”；
其次，根據(jù)本人多年的實踐經歷，從沒發(fā)現(xiàn)直徑逾50厘米的“海黃”樹，更未在海南民間見過高2米、寬50厘米、厚8厘米以上的大板材。
而從博物館中、拍賣會上及民間收購的經典老家具看，用上述型號的大料制作的家具卻有不少。這些家具的板材密度相對松散，且油質不高，與現(xiàn)有的“海黃”相距甚遠
與此相隔不久，2007年1月26日《深圳商報》刊登了記者采訪中國古典家具研究專家、故宮博物院家具部的研究員胡德生先生的文章《故宮黃花黎家具取材越南實屬繆傳》。
胡德生先生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則提出了針鋒相對的觀點：
現(xiàn)在很多賣家為了抬高“越黃”的身價，稱故宮所藏的黃花梨家具都是“越黃”的，但是可以負責任地說，故宮里約150余件黃花梨家具，全部都是海南黃花黎所制，沒有一件是“越黃”的，現(xiàn)在外界所流傳的關于故宮黃花黎家具的說法純屬繆傳。
可以說，這兩種聲音代表了兩種觀點、兩個陣營，多年來一直存在，爭論不休。
明 黃花梨螭紋圈椅 故宮博物院藏
高103cm / 長63cm / 寬45cm
明清黃花梨家具用材是海黃還是越黃？
兩種觀點并存
由明中晚期開始延續(xù)至清一代，黃花梨家具的藝術形式與工藝不斷發(fā)展，明式家具的藝術高峰由此確立。
而圍繞明清兩代黃花梨家具的用材究竟是海南黃花梨還是越南黃花梨這個議題，多年來一直有兩種觀點并存。
海南黃花梨麥穗紋
第一種觀點認為，明清兩代的老黃花梨家具全都是用海南黃花梨制作的。
論據(jù)一：海南黃花梨比越南黃花梨密度更高、紋理清晰色雅、油性更強、花紋更美麗、手感潤滑，以古人的審美素養(yǎng)，他們一定更喜歡選擇海南黃花梨來制作家具；
論據(jù)二：海南為中國國土，既然中國自己產出黃花梨，為什么還要進口呢？
越南黃花梨（左）與海南黃花梨（右）材質對比圖
第二種觀點認為，越南黃花梨在古代家具制作中是被大量使用過的。
論據(jù)一：一部分越南黃花梨和海南黃花梨在外表上的差異很小，即使專家也常常辨認不清；
論據(jù)二：相當一部分古董黃花梨家具的用材更接近越南黃花梨的木質特征；
論據(jù)三：我國古代的文獻資料中記載得非常清楚。比如唐代陳藏器在其《本草拾遺》中就指出：“花櫚出安南及海南，用作床幾，似紫檀而色赤，性堅好?！蔽覀冎?，唐代的“安南”即指今天的越南一帶。
論據(jù)三：越南和中國陸路相連，資訊快捷，貿易便利。歷史上越南是中國的臣屬國，歷史文獻多處記載越南黃花梨被當作貢品進貢中國的史實。
論據(jù)四：歷史上，越南曾經長時期作為中國的藩屬國而存在，中國一直是其宗主國。明史中更載明，有明一朝，“安南”朝貢79次，“占城”朝貢72次。
明人嚴以簡在其所著的《殊域周咨錄·卷七·南蠻·占城》中，明確指出：“占城國”的土特產包括“檀香、柏木、燒碎香、花梨木”等。而當年的“占城國”，就位于如今的越南境內。由此可知，“安南”及“占城”的朝貢物中就包括花梨木。
越南黃花梨
海南島卻是四面汪洋，山深林密，徒手尚且難以來往，何論參天大木出山跨海？
黃花梨自明中期以后在內陸地區(qū)就非常珍貴，一木難求。而海南本島在歷史上大量使用黃花梨制作農具、房屋、床板、米柜、鍋蓋等等，為黎人農耕自享。
海南黃花梨米柜
海南黃花梨農具及拆房老料
也有人因此得出黃花梨在明清時期并不珍貴的結論，顯然是脫離歷史條件的誤判。史上存留的這些海南黃花梨鄉(xiāng)土制器，恰恰可以佐證在當時的交通條件下，海南黃花梨很難運至內陸的實況。
直到現(xiàn)在，這兩種觀點一直處于交鋒狀態(tài)，難有一致定論。
古董家具不分海越，
二者之分只適用于新仿家具
學界的理論家們多持前一種觀點，但在收藏家、工匠、古董家具修理師等諸類富有實踐經驗的人中，多數(shù)人認為相當一部分古代家具木質的表征和木材的尺寸更接近越南黃花梨，而與海南黃花梨的特征則有一定差異。雖然古董家具中確有不少顯然為海南黃花梨所制，但用越南黃花梨所制的古董家具也絕非少數(shù)。
越南黃花梨條桌面板
海南黃花梨架幾案面板
介于以上兩種觀點僵持不下，后來我們又聽到了第三種聲音——古董家具不分海越，二者之分只適用于新仿家具。
著名黃花梨收藏家海巖先生在其著作《魏紫姚黃俱凋零》中曾寫道：
我曾有幸與另外兩位著名的古家具收藏家兼學者相攜進入故宮家具庫房，進行觀摩鑒賞。在這里，我們過去一直感到模棱不清的一些疑問，得到了明確的實證。
比如，過去曾有資料稱，清代故宮里的黃花梨家具很少，且多為前朝遺物。而據(jù)我們觀察到，在庫的清室皇家家具中，紫檀家具及漆飾家具在數(shù)量上共占了七成，黃花梨家具大約占了二成，其他材質的家具占了一成。
故宮專家稱：據(jù)清代皇家造辦處木作檔案記載，清代皇家購進的黃花梨木的數(shù)量，僅比紫檀木的購進數(shù)量略低一點。也就是說，清代皇家使用黃花梨家具的數(shù)量，大大超過了早前一些資料的判斷。
又比如，從故宮在庫黃花梨家具的材質看（故宮有很多并無明顯長期使用的痕跡，木質也無風化現(xiàn)象，雖然歷經數(shù)百年，但仍栩栩如新的老家具），大部分明顯靠近越南黃花梨的特征。甚至常能見到在一件家具上，越黃和海黃同時使用的現(xiàn)象，這也是黃花梨在古代確實不分海越的一個有力的證據(jù)。
侶明室黃花梨方角柜（被疑為越黃）
在海巖先生看來：既然歷史上我們的前人從來沒有在收藏時把黃花梨細分為海黃還是越黃，加之多數(shù)古董家具表面都有不同程度的風化和使用痕跡，如若一定要主觀地分出材質的產地，顯然無法做到嚴格確切，所以古董家具沒必要再分海越。
這些年有不少收藏者熱衷于把自己收藏的黃花梨古董家具認定為海黃材質，多是受了“海黃論”的洗腦，其實古董家具是海黃還是越黃，對其價值并無半點影響。
多年以來，世界上所有知名拍賣公司在拍賣黃花梨古董家具時，從未區(qū)分過或標注過黃花梨的產地，從未有過嫌“越”愛“?！钡谋憩F(xiàn)和策略，只不過在紅木國標獨尊海黃之后，才有很多的商家、買家和藏家因海黃價高，都把自己賣的和買的新仿越黃家具以及收藏的古董家具一律稱為海黃家具。
對于明清時期的黃花梨老物件，其木料一定是屬于海南黃花梨或越南黃花梨中的一種，但在厚重的包漿、皮殼或沉積物的掩蓋下，很木料本身的細節(jié)已難以分辨，并且也聞不到明顯的味道，對待老物件，鋸開聞內里味道也不太現(xiàn)實，因此以至無法區(qū)分海越。
科隆東亞藝術博物館藏黃花梨明式家具
無論海黃還是越黃，對于明清老物件兒家具，是體現(xiàn)中國傳統(tǒng)文化最豐富的物質載體，因而常常沒有最先去區(qū)分海黃還是越黃。
古董家具皆為“海南料”之說，至今無人給出具有排他性的有力證據(jù)，涉嫌武斷，既不科學，也不客觀。海越之分只適用于當代新制作的黃花梨家具，才是實事求是的態(tài)度。
到底什么是越南黃花梨？
越南黃花梨成批進入中國應該是上世紀90年代后期開始，因其顏色、紋理與海南產黃花黎十分近似，故以它取代海南黃花黎而生產家具。
何謂“越南黃花梨”？中國的收藏家、木材商及文博界對此同樣是爭論不休，植物分類學家及木材學家至今也未取得共識。
越南黃花梨橫截面
中國林業(yè)科學院木材工業(yè)研究所對“越南黃花梨”進行檢測后將其歸入《紅木國家標準》的豆科黃檀屬“香枝木類”。
不過越南的林業(yè)主管部門及學者、中國的部分木材學家，認為越南黃花梨的中文名稱為“東京黃檀”，拉丁名Dalbergia tonkinensis prain，原產地為越南、老撾。
2012年《中國木材》第3期刊登了李英健關于“越南黃花梨”的論文，認為“越南黃花梨”的中文名應為“東京黃檀”，拉丁名為“ Dalbergia tonkinensis Prain”。
越南黃花梨果莢、樹葉、花蕊
廣西大學的木材學家李桂蘭、徐峰、李英健、羅建舉及廣西生態(tài)職業(yè)技術學院的藍方敏，對海南黃花梨和越南黃花梨的木材構造特征進行了比較、解剖研究，結果表明兩者的宏觀構造在材色氣味、紋理結構等方面有較大的差異。
微觀構造特征的差異主要表現(xiàn)在木射線的種類、射線細胞的形態(tài)、射線組織的類型，其余解剖特征差異則不明顯。二者是“兩個不同的樹種，所以在市場流通上不能作同一樹種看待，應把兩者區(qū)分開來。
海黃與越黃的鑒別
寫到這里，絕對會有讀者朋友發(fā)問，海黃和越黃到底應該怎樣區(qū)分。這個問題絕對是玩黃花梨人群中的終極之問。
其實對黃花梨材料的鑒別是一個復雜的過程，對黃花梨沒有長期觀察經驗的人，絕無可能僅憑幾條鑒別要領就能勝任。
由于海南黃花梨和越南黃花梨產地在地理緯度和氣候條件方面的相似性，造成二者的木材特征十分相近。
下面，我們從木料的質感、氣味、紋理、鬼臉等幾個方面，簡單介紹二者的不同：
第一，質感
海南黃花梨的色澤較為油潤通透，紋理也更加細密華美，其材質的琥珀感和玉質感十分鮮明，看上去木質的表面像打了一層蠟或覆了一層透明材料，摸起來如同嬰兒肌膚一樣光滑。
相比之下，越南黃花梨摸上去則略微發(fā)澀，摸起來有顆?；蛲拱几?。再者，“海黃”的比重一般較大，拿在手中沉甸甸的，分量感十足，“越黃”則分量稍輕。但也有例外，如果是“越黃”根部的木料，那就不一樣了，它的分量感比“海黃”東部料可能還大。
海南黃花梨的琥珀質感
越南黃花梨質感
第二，氣味
對新料而言，海南黃花梨新鋸開的木料心材有著濃郁的辛辣香味，而越南黃花梨木料的新切面則散發(fā)出一種沉郁的酸香氣味。
對老家具來說，海南黃花梨本身的辛辣氣味由于長時間的散發(fā)，已經變得很微弱，一些“越黃”老料，其紋理和香味與“海黃”都很相似，一般人很難辨別。辨別這類家具，只有一個辦法：用刀片在家具較為隱蔽的部位刮下一些木屑點燃，從冒出的煙味來辨別。
越南黃花梨新料
第三，紋理
一般而言，海南黃花梨的紋理排布較為清晰細密，雖花紋變化豐富而似工筆畫一般明白可辨。尤其是在有光線照射的情況下，會出現(xiàn)奇特的熒光現(xiàn)象，十分漂亮。
越南黃花梨紋理則相對粗散，形狀多變，顏色也沒有海南黃花梨那么清晰，更似水墨畫暈散開來的效果。
海南黃花梨紋理
越南黃花梨紋理
第四，“鬼臉”。
相對越南黃花梨而言，海南黃花梨生長周期長，惡劣的生長環(huán)境，使得木質紋理多發(fā)生扭曲、變形，從而出現(xiàn)很多“鬼臉”花紋。
海南黃花梨“鬼臉”四周多伴隨有波紋狀紋理，以“鬼臉”為中心一圈一圈四散開去，清晰別致，生動活潑。越南黃花梨鬼臉相對較少，且形象單調。
越南黃花梨的鬼臉
海南黃花梨的鬼臉
第五，心材。
黃花梨用于制作家具的部分就是心材。目前所能見到的海南黃花梨的心材，超過50公分的都非常罕見。而越南黃花梨則相對要粗大一些，其心材直徑寬大者可長達60公分以上。
越南黃花梨心材
投資收藏者，必求其真，必求物有所值，如果僅為理論著述做簡單觀察，或覡察的角度過于局限，或觀察的樣本數(shù)量并不充分，或樣本的類型并不全面，往往不能對家具的材質有客觀地追究、冷靜地體察和中肯地判斷。
所以即使是再牛的老師，再好的判別方法，都比不上實戰(zhàn)中去磨練。
海越之爭，說到底是一場價格之爭，利益之戰(zhàn)。越黃要上位，海黃要保位。終歸到底，是一場黃花梨家族內部的鬧劇，牽扯著資源、利益、金錢、關系，但是海黃和越黃兩種木材所表現(xiàn)的木性永遠不會改變。
- END -
讓最好的家具傳承有序
明清家具研習社
| 投稿 | 轉載 | 合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