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公干吼了一陣后,那一彎月兒駭?shù)枚氵M一汪黑紗中,漸漸地,黑沉沉天地一色。
山梁子上偶爾亮起火星,是守窩子的漢子點燃了辣味十足的旱煙葉。
嘎咚!不知是哪個窩子放了一鳥炮。便有粗野的罵聲打破夜的寧靜:“我日你個干媽!再來老子送你上西天叫你斷子絕孫!”夏夜是野豬的世界。
各家各戶的山地邊便都蹲了守窩子的男人。這個時候苞谷棒子正長得旺實呢,如不精心守著,遇到野豬光顧,包管一夜工夫全給你拱平!二妞一直蹲在自個的窩子里,呼吸也一直緊促。男人被婆媽支差到很遠的姑爺家?guī)凸とチ?/span>,讓她來蹲窩子。噠,窩子邊輕響了一下。二妞渾身一顫,抓緊了身邊的鳥炮。夜,總也是靜,她輕嘆一口,閉上了眼,眼前又晃出婆媽陰冷的面孔:“蹲窩子去吧,有人去了別吱聲兒,喂條狗兩年還知道走草吶,一個大活人哪有十年八載困不出個崽的?哼!”她一身都是過。她認定是男人不中用,但婆媽不認這,婆媽要的是香火。
漸漸地,她松下了手中的鳥炮。他會是誰?他敢來嗎?她在腦子里把七溝八梁的男人過一遍電影,還是茫然。婆媽會去支差誰?大半夜過去了,沒有了響動。二妞扭扭困乏的身子,正要躺下解解乏,噠,窩子邊又有響動,她一驚,手下意識地向鳥炮摸去。就在這個時候,她聞到了一股酒味,并感觸到粗重的喘息聲……她不知怎么辦好,又羞又氣心中包藏著難言的隱痛,身子不由自主往窩子里緊縮。
一個壯實的黑影猶豫著挪進窩子。
窩子開始顫栗起來。
茅草窩子終于在呻吟和粗重的喘氣聲中轟地塌下!一團沉重的大黑影在夜幕下顫抖。
夜復又寧靜。
啟明星升上天空,不斷忽閃著眼睛。二妞凄惶地坐在倒塌的窩子里,摸摸光光的大腿和胸脯,腦子轟地一聲炸了,她抓起鳥炮,對著黑影離去的地方嘎咚放了一炮!一年又一年過去了。
二妞不再蹲窩子,蹲窩子是男人的事體。二妞在家逗娃崽睡,二妞逗著逗著心上總吊起一個沉重的謎:他是誰?這個冤家?。∷悬c恨自己,怎么沒感覺出他是誰呢?!娃崽長高了,蹦跳著上學了,她的心揪得更緊了。她將娃崽的臉面同七溝八梁的男人臉面對號,竟對不上。這晚,她終于告訴男人,她要去蹲窩子。男人奇怪:“咋啦?婆娘蹲啥窩子?”她惱了:“就去就去我偏去!”她男人吃驚地盯住她,只好把鳥炮給了她。二妞去了山梁子。
她特意從箱子里取出那晚穿的衣服,閉了眼蹲在窩子里不動。還是那山那風那夜。
一夜心驚一夜氣悶一夜無聲。
終于,天際開始出現(xiàn)魚肚白。二妞輕輕抽泣起來。好久,她抹去眼淚,抓起鳥炮,狠狠地對準那顆啟明星一勾槍機。
嘎咚!天空霎時大白。